“你醒了。”老人問道。
甦睜開眼楮的時候,恰是滿天星斗,夜色如水,星光搖曳,一如昨日。雪過無痕,這幾日里發生的一切仿佛皆是幻夢,可是手臂與胸腔的劇痛清晰地告訴他,這一切曾那麼真實地存在過。
瑩?
甦掙扎地爬起身,搜尋著自己的背簍。巨大的城牆矗立在身後,一位老人坐在一旁的沙石山靜靜地看著他。幸好,背簍靜靜的躺著他的身邊。甦掙扎地爬向他的背簍,只是他傷地太重,稍一用力,便有血跡從他的胸膛滲出,隨之而來的疼動感扯動著他的神經,他的呼吸不由地加重,卻又無法重重的喘氣,因為劇烈的呼吸也會牽扯出更大的疼痛。斗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他卻堅持得爬向自己的m i m i。
老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終于,甦爬到了背簍邊,瑩安然地躺在里面,如同往日一樣睡著了。甦如同往日一樣輕輕呼喚著︰“瑩,醒醒,瑩,醒醒”甦的聲音很輕,細細地,生怕驚動了什麼。
“瑩,醒醒啊”卻忽然大聲起來,帶著哭腔。
“醒醒啊,瑩”甦抽泣道。
老人卻忽然開口︰“她已經死了。”
“你閉嘴,都是因為你們!”甦叫了起來,狠狠盯著老人,目光里有著難以撲滅的火焰。“我都听到了,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咳咳”劇烈的吼叫,牽扯著他的傷勢。甦終于堅持不住,仰身躺在了地上,“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聲音越來越低,有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一瞬間,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阿爹,阿娘,瑩,一夕之間,曾經他所珍惜與擁有的一切盡數被奪去。他不過是一個孤兒,一無所有便也全部在乎。
他猛地起身看著老人,說道︰“你殺了我吧。”便閉上了眼楮,忽又覺得死此刻對他而言不過是種解脫,有什麼好掙扎的呢,便又睜開了眼楮。眼神里沒有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
“哈”老人笑了“我不殺你,你叫什麼名字?”
甦梗著脖子,不做聲。
“不說話?那麼你想報仇嗎?”老人繼續問道。
報仇?!甦的眼神瞬間凜冽起來,如同沙海中的野狼。
老人感受了他的情緒,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別那麼看著我。我剛剛可是救了你,這雪不是我弄出來的,雖說跟我有些關系,但好歹我救你一命。你們北鏡人就是這麼恩怨分明的嗎?”
思索了一陣,甦開口了︰“你救我一命,我不會謝你。”語氣堅決肯定。
“沒指望你謝我,我只問你一句,你想報仇嗎?”
甦目光灼灼地注視的老人,從牙縫里緩緩擠出一個“想”字。
老人頷首,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捋了捋自己的白須。
“先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叫什麼?”老人問道。
“甦”
“什麼意思?”
“沙原上有一種狼叫‘甦’。”甦回答道。
“那麼,做筆交易吧。”
“好”
甦如此簡單的回達倒是出乎老人的意料,眼中的贊許又多了幾分。“你送我回天瀾,我教你念術。不過,我不保證你能報仇。北境陰陽寮藏龍臥虎,怕是你修上數百年,也不是她的對手。不過……也說不定,你的意志倒是少見,一晝夜,爬了數十里,是個念師的苗子,就是修行晚了點。”
老人仿是起了惜才之意。看了看甦,見他眼里流出疑惑,問道“怎麼,不明白?”
“為什麼要我送?”甦問道。
“本來憑我的修為,世上能留我的人不多。只是,跟那女娃子打了一場,我的天年似乎提前了,本來借卻邪鏡就是為了度過天年。”見甦的眼中疑惑不解,老人繼續解釋道,“不明白什麼是天年?”
甦點點頭。
“天年是每一個念師,當然你們北境叫陰陽師。這主要是因為修行方式的不同,念師修行自身念力,以意志左右自然。陰陽師則主要修行自然,洞察天地,掌控陰陽。每一位念師或者陰陽師,每數十年,或數百年,會在某一段時間內變得越來越虛弱,直至念力消散殆盡,體力甚至低于凡人。而在那一刻,往日死在你手上的亡靈會從忘川歸來,噬魂奪魄,報仇雪恨。”
見甦若有所思,老人問道︰“懂了?”
甦點點頭,說道︰“你剛剛說錯了。”
“嗯?”老人疑惑不解。
“不是借,是偷。”
“額咳咳”老人臉色一陣青紅,說道,“會還的,會還的。”
甦又不說話了,靜靜地躺著,也不知道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想。良久,他對老人說,“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老人倒是有些驚訝,他會求自己幫忙。不待老人回答,甦繼續說道︰“能不能幫我把瑩埋了,我自己做不了。”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老人從懷中摸出一頁紙片,撕出兩個小人的模樣,口唇微動,將兩個紙人灑出,落地便成了兩個有著清晰面容的僕人,使用工具挖著坑。
甦眼中滿是驚奇。
“想學?”老人問道。
甦點點頭。
“這叫‘式神術’,本來就是是你們北鏡陰陽寮的手段,不過一些幻術而已。想學,改天我再教你。”老人說道。
坑很快便挖好了,甦掙扎的起身,用盡所有的力氣將瑩輕輕地抱起,動作艱難而溫柔。慢慢地放在了坑里,覆上了第一把土。兩個僕人隨即開始覆土。
甦閉上了眼楮。瑩,你留在這里,陪著阿爹阿娘。
老人靜靜看著甦做完這一切,走過來遞過一個白瓷瓶,說道︰“我這有一些療傷的藥,吃完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入關。”
“謝謝,謝謝你幫我埋葬了m i m i。”甦接過藥瓶,說道。
老人不置可否,走道一邊假裝在冥想了,心中卻暗暗自嘲,自己居然因為這小子的感謝有些沾沾自喜。
藥效上來,倦意漫上了軀殼,甦伏在沙海中安然睡去,一切如夢。一切若都是夢該有多好。
大抵是夢中見到了阿爹,阿娘和瑩,甦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然而,好夢終是短暫。
天剛破曉,沙海的熱浪便蒸騰起來。一位少年走入了人間嶺,他的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背簍,里面是一位老人安然地坐在里面。
少年依舊**著上身,他的手臂與胸前盡是疤痕。好在一副沙洲平民子弟,滿是質樸簡易的臉不至于使他看起來猙獰與凶惡。他的手中反復的折疊著一頁紙。
北境在北,人間向南。
一個月後,北境。
一片巨大的綠洲橫亙于沙海之中,亭台樓閣,雕梁畫棟,水榭歌台,鸞鳳翻飛。一座尖閣矗立于綠洲中央,閣中巨大的議事廳里,人聲鼎沸。北境三十六國國君匯集于此。
北境第一大國,高蘭國主伊利斯率先發難。
“我等聚集于此,實不敢質問寮主。只是,我等小王舉傾國之力,供養貴寮數千年,不敢居功,但求無過。寮主也從不干預凡間之事,只是不知為何,前些時日,寮主于沙海南畔動雷霆之怒。有余國不知何事惹怒寮主,竟舉國覆滅,殃及周邊部族。這件事,還請寮主出來給個說法,不然我等內心不安。”
“是啊,是啊。以前有什麼事情,寮主言語一聲,我等自然給寮主辦妥。何故寮主親降雷霆。連個說法都不給,這以後想滅哪國就滅哪國嗎?”
“是啊,是啊,總得給我個說法吧。不然我等內心不安啊。”各國皆附和道。
“各位靜一靜,靜一靜。寮主不在寮中,你們的疑惑等寮主回來自然會給你個說法。”陰陽師靜殊說道。
“什麼?這都一個月了,寮主還未回來!”人群頓時議論紛紛。
“吵什麼!”一名陰陽師道,“寮主去哪兒難道還要向你們匯報嗎?”
人群頓時有些萎靡,這時月輪國主上前說道︰“你是我月輪國的陰陽師吧。我月輪國雖是佛國,但有你這樣虔誠的陰陽師替我國侍奉寮主,本王還是很欣慰的。我們也只是關心一下寮主啊。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啊。”
“陛下”面對母國國君,那名陰陽師也不好再說什麼。
三十六國君主又開始吵鬧著。
忽然,一柄金色三叉戟從外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