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曙光破曉,薄薄的晨光熹微,照進東獨山林中。林中晨露滋潤,嫩得樹梢牙尖新綠油亮,再經過光線折射,微光粼粼,晶瑩剔透。
幾只早起小鳥,正在草叢雀躍尋找著小蟲子,卻被一陣腳步驚的嘰嘰喳喳中四散飛開。但見林中有兩人,踩踏而過那積水低窪,一邊雙手撩開擋路樹枝,一邊上躥下跳地放縱奔跑,其中一人不小心被那虯扎的樹根拌了一膠,也是不作停歇,連滾帶爬繼續逃竄,至于身上的水漬和泥土,更無暇顧及,樣子甚是狼狽。
再看他們身後不遠處,正有一群蛇妖穿梭林間,緊跟不舍地追殺著他們,偶爾有三兩蛇妖放箭,也是歪得離譜,仿佛無意于命中,而只是享受追獵的樂趣。
又過了片刻。兩人終于將蛇妖甩開一段距離,停靠在一顆樹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空氣中的霧靄,隨著陽光的逐漸燦爛,而消散開來。終于看清二人的面孔,不正是曹離與張華嘛。
張華上氣不接下氣道︰“蛇妖應該沒有追來了吧。”
曹離也是只顧呼吸,哪說得了話,一邊點頭,一邊將一片葉子上的露水,往嘴里滴。瞬間喉頭感受沁人心脾的冰涼,滋潤著干渴燥熱的咽喉,精神也為之一震。
張華學著曹離的作法,也將露水滑入齒間,焦灼的口腔傳來沁涼,大為提神,道︰“王生呢?為什麼不叫醒他。”
“他中了蛇毒,已經死了。”
張華難掩失落的背後,心底深處又壓抑著苟且偷生後的慶幸,在生命的面前,任何的屈辱都不值一提,人性的掙扎,對于他來說應該就是如此吧,再回想昨晚的噩夢,張華身心顫抖,道︰“曹副隊長,昨夜,我的事,能不能幫我隱瞞。”
曹離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雲煙的方向,雲煙隨風散,思緒也在此中斷。再看眼前這個卑微的男子,不屑地點了點頭,便不再猶豫地邁起疲憊的步伐繼續前行,徑直向那雲煙方向。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整,營地又重新的恢復了秩序,只是三大五粗的漢子們全部轂擊肩摩在一個營帳,顯得格外別扭。營地中央的篝火安安靜靜地燃燒著,微弱的火光也漸漸被陽光所覆蓋。營地周圍加強了人員巡邏,範圍也擴大了不少。
剛剛替下刑豪的江望辰,提著重劍在最外圍逡巡著,時而望著昨晚與那女子戰斗的方向,繼續想著困擾他一整個夜晚的問題“回望山峰在何處,千幽花又是什麼花,我真與那女子有過萍水相逢?”時而望向曹離消失的方向,希望能有所動靜也好。凝神間,卻听到那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傳來嘈雜的鳥鳴和匆忙的腳步聲。
江望辰雙手持劍,大聲喊道︰“是誰,快要報上名來。”,周圍巡邏的守衛听到這邊的異常也趕了過來。
“自己人,自己人,是我,張華,還有曹副隊長。”張華听到喊話,心急應道,生平第一次覺得,原來戰友的聲音可以這般親切。
江望辰听到回答,喜出望外,指揮著周圍的衛兵,道︰“你快去把牧師余光叫來,你去通知刑隊長,你們倆隨我來。”
江望辰聲聲命令還未擲地,人已是連跑數大步向著回應的聲源方向去了,邊跑邊喊︰“二哥是你嗎?”
曹離听出江望辰的聲音,緊張的神經頓時松懈下來,疲憊虛弱的身軀,再也堅持不住,直接一頭栽到,昏厥過去。只看他那嘴角,隱隱約約中帶有笑意,像是心中某種念想,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滿足。
時過餉午,基本上沒有受傷的張華率先醒來,見他喝下兩碗溫熱的小米粥後,氣色馬上恢復紅潤光澤。
刑豪看他已經無恙,開口詢問,道︰“張華,昨晚曹離和你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王生呢,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刑豪一問,站于刑豪後側的眾將士,也紛紛投來關切的目光。
夢醒了,可夢魘未盡的恐懼更讓人後怕,張華干咽了一口,目光呆滯,道︰“昨晚,曹副隊長見蛇妖逃跑,便帶上我和王生乘勢追殺……到了後半夜,擺脫了囚鎖的曹副隊長將我叫醒,也幫我解除了鐐銬和藤索。我們再去叫醒王生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沒有呼吸了,我們只能丟下他,乘守衛打盹的時候跑了出來。”
張華略去自己的丑態,更對自己供出法陣的事情只字不提。
眾人心中一痛,有人忍不住嘆道︰“哎,王生啊……多麼好的新兵。”
刑豪見張華化險為夷,驚魂未定,便不再多問。只是囑咐他幾句注意身體的話後,便轉到另一處臨時搭好的病榻。刑豪擺了擺手,示意眾將士退下。營帳中只剩下了他、江望辰,吃飽了又重新睡過去的張華,還有依然還未醒來的曹離。
江望辰看著蓬頭垢面,臉上毫無血色的曹離道︰“大哥,二哥的傷勢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來。”
刑豪回應道︰“你二哥的傷勢並無大礙,只有肩胛處的刺傷略深一點,不過也未傷及骨頭,余光已經止血包扎好。應該再過片刻就會醒來。”
果然,未等片刻,曹離便清醒過來,應該是挪動時不小心觸踫了傷口,曹離sh n y n了一聲“啊!”
刑豪急忙攙扶著曹離,讓曹離能夠坐起來。江望辰遞來一杯溫水,道︰“二哥,好些沒有?”
曹離大口喝著溫水,喉結“咕咕”涌動,干了一大碗,道︰“沒什麼大礙,只是體內蛇毒未退,腦袋依然昏昏沉沉,四肢也沒有什麼力氣。”
“以後不要再擅自行動,凡事以大局為重。”刑豪口頭責罵,但又見曹離已然受了教訓,心中不忍,道︰“等這次行動結束,二弟你便好好養傷。切不可操之過急落下病根,以後還有更多的任務等著你去完成呢。”
曹離听不出刑豪的意思,只是冷冷道一字“哦”,算作回應。
刑豪心中一涼,知道曹離還在為昨日的事生氣,便不再多言。江望辰眼見二哥死里逃生,身上傷勢也並不嚴重,心中一塊大石終于可以放下。而另一件心事卻又很快地佔滿他的思緒。
午後,營帳里有些悶熱,酸臭的汗味在狹窄的空間里愈加濃烈。三人緘默,同一個任務,三人卻有著各自不同的心思,那以往同仇敵愾的意氣相投,在這一刻慢慢的開始出現了裂痕,終是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宿命。
正如那餉午烈日灑下的每一束陽光,同樣高傲,同樣灼熱,但也有著各自不同的方向和結果,有滋養花草般浪漫,也有刺破黑暗的勇敢,有構築陰影的挑戰,也有湮沒黑暗中的背叛。但這千萬種結果,只是因為每一條光線走過的路徑都不一樣,秉承最初的信念,冥冥中都已經注定的軌跡,卻有著各自最終不同的造化。
刑豪受不住沉默的煎熬,也同樣想讓曹離靜養,剛要起身離開。不想曹離拉住刑豪的手,道︰“大哥,還記得我們兄弟三人在何時何地結義嗎?”
刑豪被曹離一問,心中恢復了暖和,仿佛又回到當年j q ng燃燒的歲月,半起的身子重新坐下,道︰“可不是,那是三年前,幽潭一役之後,你、我還有望辰三人合力擊敗潭中黑蟒之後,便以那黑蟒為祭禮,歃血為盟,叩拜皇天後土,結為金蘭。”
江望辰听到此處,也被感染,興奮地道︰“是啊,那幽潭黑蟒ゝ,體長數丈,體鱗如玄鐵,那一戰當真處處險象環生,若不是三人配合默契無間,早已成了它腹中食物。我還記得那日,當時你們讓我作為誘餌勾引黑蛇,二哥利用速度與黑蛇纏斗。最後大哥憑著斷水雙刀,如戰神一般的刀意,破開鱗甲,斬下蛇首。”
“是啊,那一戰,我們意氣風發,氣味相投,言語齊向,心中滿腔熱血,便結為金蘭。”曹離看著另外兩個人眼中依然懷念的神情,接著道︰“我這把鬼骨便也是那時候再黑蟒嘴中的錦盒中得來的。”
刑、江二人听聞曹離又重新提到鬼骨,不知其用何合意,兩人對看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閃即過的驚異。
曹離將這變化看在眼里,接著道︰“這幽潭黑蟒,是聯合我們三人之力斬殺的,也就是說,這b sh u鬼骨也是你們幫我得到的,今日若你們二人皆認為這鬼骨腐蝕我的心性,我也不再多語,今日我便將他棄了,莫要再讓他影響我們兄弟的感情。”
一段話講完,曹離氣息有點紊亂,連咳幾聲。
刑豪見狀道︰“二弟,先別說太多,身體要緊,這刺客之道,我和望辰皆是外行,所以也不知是這b sh u還是那本《鬼刺》影響了你的心性,這重要的決定還是交給你自己,我們兄弟二人,都不想你變成冷漠孤僻,喜好殺戮,都希望你能回到當初那樣秉性善良、瀟灑自若的二弟。”刑豪頓了頓,接著說︰“以後凡事都不要再太過魯莽沖動,要以大局為重。”
曹離點頭道︰“大哥教訓的是。”
“嗯,那你先好好休息,法陣封印的事就交給我們。”刑豪說完,攬著江望辰出了營帳,看來心情大為舒暢。兩人時不時傳來笑罵聲,遠遠還能听到江望辰的聲音
“下次,再也不當誘餌了。那血盆大口的腥臭味,現在想想還有味。”
“哈哈哈。誰叫你那時長得清秀俊美。那黑蛇也是好你這般鮮嫩。專門攻擊你。”兩人走後,營帳中又恢復了肅靜,過了
餉午,陽光不再那麼強烈,但營帳之中卻是格外的陰暗。
曹離從枕下取出鬼骨,低下頭來陰冷地笑著,握在曹離手中的鬼骨,好似感應到主人的氣息和情緒,泛著蒼蒼冷光。仿佛听到了鬼骨的低吟,曹離低語回應到︰“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和你一樣饑渴難耐,再等片刻,只要片刻,我們便能又能暢享飲血了。”
刑豪剛出營帳,便被林逐箭拉倒一旁無人的灌木叢中。
這一次林逐箭不再吞吞吐吐了,他開門見山道︰“我覺得今日之事,太過蹊蹺了。”
刑豪與林逐箭並肩作戰多年,他深知這位老獵人,洞察力細致入微,心思縝密周全,便想听個原由,道︰“老林,何出此言?”
“作為獵人,我深知動物某些的五官六感非常人能比,更何況是妖獸。若說是從蛇妖的洞穴逃走,我是萬萬不信。”
形豪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作為兄弟,他的心思全放在曹離的安危之上,全然沒有想到這個層面,現在,被林逐箭一提,心中也不免起了疑雲,只是仍不敢相信這樣的猜測,道︰“剛剛曹離醒來,還在自責,說想棄了鬼骨,不在修《鬼刺》,會不會是你多慮了。”
林逐箭眼神如隼鷹一般銳利地盯著營帳,仿佛要將它看穿,道︰“若是以前的曹離,或許我還可信他說的話,但如今……”
刑豪也不由將眼神投向營帳,帳幕那麼厚,月光都穿不透,更何況那一眼帶著兄弟私心的目光呢。刑豪道︰“老林,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安排好的。”
二人說完,又一前一後回到隊伍之中,也不知有沒有人注意到,在營帳的出口出,有多了數個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