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針繡

30.縣城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列剡 本章︰30.縣城

    鳳凰鎮是進出陪都重慶的陸路咽喉。

    在坡頂俯視,屋舍連片成街,往往于密匝匝的房頂之間,橫豎著許多的凹處,那就是街道了。街使得一塊塊屋頂富于變化。商業街面積廣闊,屋頂鋪滿了琉璃瓦,陽光一照,紅的綠的紫的瓦片,閃耀著炫人眼目的光彩。居民街古拙低矮,灰藍色土瓦片屋頂凹降,雖然面積十分龐大,卻毫無光彩,很難引起人們關注。道觀和寺廟點綴在街巷中。鳳凰鎮城內建有九宮十八廟,飛檐翹角,為蒼松翠柏掩隱,定時傳出的晨鐘暮鼓,足以令人振聾發聵。

    宮廟為散點式布局,仿佛整個縣城遍布著道觀寺院,而且向著更大的空間包攬。這些建築多為廊廡式,屋頂大都以懸山、卷棚、重檐形式為主,年代雖然久遠了些,瓦縫間叢生無數蒲公英,以及野菊類的閑花野草,任鳥雀踩踏,于金碧輝煌間,草色青郁而蓬勃,正如時間和空間的反差。宮廟建築那些屋頂,總冒出一種森然氣象,高距在舊城區拐彎抹角處,不罷不休的,使得縣城里人,平添對仙界無限仰慕。

    在這座存在了近千年的古鎮里,原住民修道信佛從儒,經歷朝歷代不斷擴充而成縣城。

    縣城既在鄉場基礎發展起的,鄉民們偏愛修建吊腳樓、過街樓、挑樓,街區布置多築成龍虎形來鎮邪,屋舍造型土拙古樸,多是一樓一底的夾壁屋,隔音效果極差。長街游龍,廊院臥虎。這一帶,因山多平地少,巴掌大平疇,都覺得很稀罕;若從屋半腰間伸出一塊懸空回廊,便以為跑得下馬,號稱跑馬樓。樓往往是座小小的閣樓,用一架木梯連通上下,可飼鴿、貯物、作小孩居室,惟獨屋頂懸山下垂,翩翩若蒼鷹撲翅。而院落則視主人身份,分成二進三進四進不等。每進之間,都有個天井,置放紅梅、蘭草一類盆花,種植夾竹桃、柑桔一些果木。巷間檐下,于一片噗噗灰白之中,陡然伸出一枝或數枝粉紅的杏花,佔了春的先手。觀賞者的心緒,亦會隨了這活潑的生機,豁地一轉,目光所痴痴貪戀的,不僅為近處的樓閣了。

    到底是縣城,翻開璧山歷史的所有畫卷,都會覺得溫馨、安全、快活,以及人與人之間莫離莫棄。

    楊守玉領著風二姐幾個,走進單巷子梁豆花館,選擇了光線敞亮的八仙桌,給每人點了一碗豆花、一碗羊雜碎、一碗飯,邊吃飯邊擺著龍門陣。

    風二姐摘掉頭帕,很客氣地說︰“玉姐,我求你辦事,似乎該我請客。”

    然後,把頭帕搭在板凳一頭,自己靠中,坐了板凳另一頭。

    楊守玉不解,坐下後,奇怪地問︰“你進城還有事辦,不單單為了趕場?”

    “有事。”風二姐回答說,四顧張望,順手扯了扯丁丁貓腦殼上那對彎羊角辮兒,斟酌著如何開腔。楊守玉耐心地等待她說出。風二姐說都說了,覺得對方答應得過于爽快,狀如應付,還得跟她敲定了,重新提問︰“楊老師,在山上的時候,你答應收我幾個學生繡花,還記得記不得喲?”

    “當然記得!我剛才也同意她們報名了!”楊守玉滿口承認,旋即又不解,緊追著問︰“風寨主,莫非,當真要我,幫你教出兩個學生的呀?”

    “當真!”風二姐果然猜中楊守玉心事。

    “卻為何故?”楊守玉心想,教是可以教的,她們學會了正則繡技法,拿到山上去做什麼?

    “識文斷字。”風二姐回答。

    “為什麼要讀書?”楊守玉心想,原來不是學刺繡,可是文化和刺繡分得開麼?

    “學本事,賺錢記賬,做生意。”風二姐一口氣說了大串。

    “讀書能夠賺錢?”楊守玉乍聞之下,還真有點不理解,不得不追問。

    “當然。”風二姐說得丁丁然,然後改口︰“學了文化過後,更方便她們學習刺繡。”

    楊守玉心頭好笑,調侃她說︰“鳳大首領,我教的學生,盡都是些繪畫繡花的,自己填飽肚皮不太難,要拿去賣了賺錢,恐怕一時達不到。”

    風二姐才說了實話︰“玉姐,自從抗日戰爭開打,龜兒子r  b n飛機炸、**部隊剿,我們土匪造孽�@ 捎宕蟺藍際僑俗俁暇 睦 褂杏退 溫鎩K稻淅鮮禱埃 頻霉媚錈遣壞貌恢腫 諮藎 踔獵謁 斐乩鑀肺褂悖 麼跤惺呈扯畽嵌I匣厙濫悖 址帕耍 忝妹嵌雋巳歟 砍鄖嗖耍 齙眯耐飯訓  隳 治夜!br />
    “你們手頭不是有槍嗎?”楊守玉問,想說可以上山打獵,聊以充饑 。

    風二姐詭異地朝四方看看,說︰“玉姐你切莫暴露了,姐妹們都是當地人,哪個遭了搶,硬起背脊梁不給錢糧,不贖肥豬,當真把他們殺了?未必 ,多留幾天,總有人送款子。”

    楊守玉想不到,她們如此當土匪,忍住了笑,悄悄問︰“你們靠啥過日子?”

    “種田。”風二姐說,並不想瞞她,說了老實話,皆因她答應兌現諾言,收丁丁貓她們當學生。

    “你這個土匪當得可憐。”楊守玉下了結論,當然,她曉得,要土匪們不搶人,那就不叫土匪了,改名叫菩薩,因此須得事先說定︰“風寨主,我們有言在先哩,固然有教無類,但是m i m i們進了學堂,丁點兒山寨習氣,暴露不得,否則被人看穿,捉了誰去坐大牢,我是負不起責任的。”

    事態極為稀奇,抗日戰爭打得內地重慶,土匪都在挨餓,且莫說城鄉百姓了。

    “這是當然。”風二姐說,得償所願,她不禁心頭高興,扭頭朝跑堂妹兒呼喊︰“妹兒,搞兩碗白干,兌過水的不要哈。”

    楊守玉不及阻止她,跑堂妹兒雙手托盤,端來兩土碗白酒,放到桌上,嘴里咕嚨“咋個會兌水嘛”。楊守玉伸出食指和中指示意先收兩個學生。跑堂妹兒會錯意思了,問“你還要添兩個碗的呀”,轉身出去取碗。風二姐懂得起,說︰“一言為定,就是翠玉跟丁丁貓上學,拜托楊教授精心培育,學會了剌繡,回到寨子里頭當老師,桃李滿山,也是一門吃飯手藝。”她下巴一翹,沖著二人就吼︰“你兩個還不出來拜師傅!”

    丁丁貓拱地出來,先高舉雙手,彎腰就朝地上跪下去,雙手對撐起了,咚咚咚,連叩三個響頭。

    楊守玉連忙阻止︰“免了!”

    風二姐說︰“不能免,翠玉你也要拜師傅!”

    翠玉扭扭昵昵的站起來,雙手抱拳,想朝著楊守玉當頭一揖,心頭疙里疙瘩的哽起的,有些惶恐,又覺得不好意思︰各人可是拉了楊師傅的肥豬!

    楊守玉就說︰“行個鞠躬禮吧,進了學校,天天都要行禮,就不拘束了。”

    翠玉才雙手貼緊大腿,躬身一禮。

    風二姐恨她一眼,批評說︰“勉強!”

    丁丁貓口里早就饞了,翻爬起身,拌了兩大砣豆花,連聲疊聲喊“不辣”,硬要吆師再添兩調羹油辣子海椒。那跑堂妹兒無奈,只好將兩只土碗重疊起,另端來一只裝調合的二碗,放上桌子,任隨她舀取油椒子海椒。丁丁貓覺得,什麼禮儀都不如眼前這吃,朝自己碗里狠舀了兩調羹,拌起拌起就吞掉。

    “有教無類,好呀。”楊守玉再次強調,很表贊同,試探說︰“不曉得風寨主到底如何打算的,或者允許我上山,開幾堂講座,作現場表演,讓大家學習學習。”

    “不行!”風二姐一口回絕,倒讓楊守玉吃了一驚。風二姐豪邁地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的那些姐妹,不願意識字,一遇到了機會,就要打出三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跟r  b n鬼子較量個高矮!再說的 ,你我雖是姐妹,上山寨進進出出的,官府安你個通匪,玉姐你有口難辯。”

    楊守玉听出了,她這是防人之口,于是端起酒碗,慨然而言︰“風寨主請!”

    風二姐心想正合我意,也端起個酒碗,跟楊守玉踫了一下,湊到嘴邊,咕嚕嚕地飲下大半碗酒。

    楊守玉沒她那酒量,淺吞下半口,便覺得臉熱心跳,一股滾燙的熱流向全身發散。丁丁貓幾人挾光了豆花。楊守玉放下酒碗,翠玉就給她斟上,然後垂手侍立于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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