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鎮里還在籌備端午劃龍船。
輾轉接到水天池土匪贖人的柬貼,應呂鳳子請求,縣政府緊急召開了會議,商量如何解救人質。呂鳳子和羅登雲、張敏毅之外,還有縣商會張萌初會長,鄒成虎旅長、左賢二老板,等等。由羅登雲介紹了事發的經過,張敏毅補充,呂鳳子提要求。
鄒成虎不懼,首先發言,吼得很展勁兒︰“我說,不是r b n打進中國,蔣委員長喊練兵,娘希匹,老子早派一營精兵上去,把她們通通捉了。老子不吃獨食兒。羅縣長,听說幾個大頭目,長得不錯,你我在座的官員,人人分她一個,拉回屋做二房三房,算成收編!”
眾人摸耳撓腮的,個個假裝正經,不回答他提問,甚至裝著鼎湖山有听清楚。
說得羅登雲十分尷尬,眼見呂鳳子要冒火,立即謝絕了,還出言勸說︰“莫開玩笑,莫開玩笑,鄒旅長,楊教授之性命攸關之際,如何才能做到毫發無損,把她營救回來?”
呂鳳子急得搓手頓腳的︰“就是就是,還要不傷到人哩,青天大老爺,你治下如此混亂,幾個土匪都整治不了?”
“那就出錢?”張萌初建議。
“要出多少錢嘛?”呂鳳子問。
“快念柬貼,快念柬貼。”羅登雲催促。
張敏毅取出那柬貼,當眾開念︰“楊氏裁縫鋪諸人如見︰楊守玉現在我等手中,欲得其生還,限兩日之內,送上大洋三十元。否則,爾等只能眼見楊師傅之頭顱,或殘手斷腳者也。水天池山寨首領風二姐頓首敬上。”
念完,說“這是漫天要價”,隨手就把柬貼還給呂鳳子,听幾位官員發話。
“什麼?頭顱或手腳!羅縣長、鄒旅長,你們萬不可沖動喲,須認真地研究,救回楊教授方可完事,否則教育部上司也不得依。”呂鳳子一听就急了,奪過柬貼觀看,因氣急敗壞,眼鏡前頭一片模糊,左右找不到“手腳”、“頭顱”幾字,口不擇言,下出最後通牒。
鄒成虎就說︰“我願意派兵。”
張敏毅卻說︰“派兵無用。”
鄒成虎就問︰“那 u r n 撬浩保俊?br />
張敏毅卻說︰“絕不可能。”
羅登雲斟酌著出主意︰“去救,要謹防土匪撕票;不救,土匪也要撕票。這個惟一之辦法的主意嘛,我看還是要去救,只是現目下怎麼救人,既不能讓土匪撕票,又不能救不出人。”
羅登雲叮囑︰“還有,千萬不能說出楊教授身份,否則會加錢,值此抗戰時期,錢可不好找的呀。”
眾人俱說“遵命!”
張萌初沒有听出他半點主意,立即指責說︰“羅大老爺,你說個鏟鏟喲,又救又不救,到底是啥意思 ?”
“是救。”張敏毅說。
“是不救。”鄒成虎卻說。
“人,肯定要救。”羅登雲說︰“我們派人,跟她們去談判,少收一點兒贖金。”
“哪個去談判?”張萌初問。
“這個這個,張會長不能去的,否則,當真遭拉了肥豬。”羅登雲立即听出他的心思,調侃了一句,惹得眾人一齊哄笑,因此羅登雲也不能去,補充說︰“鄒旅長也不能去,萬一兩人搞個鬼打架,救不了人還會送命,非本縣之所願也。”眾人思考“鬼打架”如何進行,莫非鄒成虎與風二姐,上床榻去辦事?一時間不得結論。羅登雲又說了︰“身份低了也不能去,風二姐若說看不起她,恐怕連談判人一下撕了,哪就拜托……”
鄒成虎著急︰“你娃說一半吞一半的,喊哪個去嘛,娘希匹,大蒜拌蘿卜!”
張萌初耿直,也急了,催說︰“總得有人去 !”
呂鳳子批評說︰“你說了等于沒說。”
羅登雲說︰“跟土匪談判,弄得不好,要犧牲性命的,本縣不能指派。”
他要喊誰去?幾人都在猜測。
張萌初先猜到,立即說︰“不可!”
鄒成虎懵里懵懂地問︰“哪個肯去的 ?”
呂鳳子也明白了,不便勉強,說︰“張科長能去最好,確實出現危險,哪就由我去談。”
羅登雲說︰“願者上鉤。”
“我去。”張敏毅說︰“本人不算太肥,身份夠,主張談判解決問題,三條都符合了,量實風二姐那婆娘吃不下我!”還有一條,沒有說出來︰如果喊我父親出錢,出多出少,我都可以拿主意。
這意思,人人听出了的,盡都同意。
“那麼正則校出錢,誰都不能爭!”呂鳳子不太同意,決定拿出才收到的辦畫展的錢,去贖回楊守玉,不要地方政府負擔過重,幾人也原則同意了。
張敏毅自告奮勇,收拾妥當,上山去解救楊守玉,跟土匪們較量較量。他才走攏山寨大門口。哨兵報告,說坡腳來人拜山。風二姐曉得他們舍不得楊守玉,不多于驚喜,吩咐大開寨門,帶領來人,進議事堂相見。
幾個粗壯婆子打掃過議事堂,往吊燈里灌滿了燈油,再點燃八支兒臂粗的火把。
丁丁貓叫醒楊守玉,幫她洗了臉,吃了兩砣蜜甜的紅苕,然後帶到堂上見客。以示頭領們所言不虛。楊守玉才坐下,就看到張敏毅大踏步走入,萬想不到他一介書生,倒有如此包天大膽,激動得要站起,卻被人按住了雙肩!
風二姐九姊妹都坐攏了。
議事堂里陰森森的,偶然有風刮起,吹得火把左右搖晃,噗嗽嗽的要倒不倒。
來人站定,風二姐就發問︰“來者何人?”
張敏毅不卑不亢地回答︰“璧山縣商會聯絡科長張敏毅。”
風二姐大喝︰“賞酒!”
丁丁貓端起一大土碗白酒,討好地說“大哥哥你喝酒”,屁顛屁顛的,極殷勤地遞了過去。
張敏毅接過酒碗,咕嚕嚕的全吞了。
“好酒量!”風二姐贊了一句,丁丁貓也夸說“大哥哥好把子酒量的格”,女匪都翹起拇指,說“客人好酒量”,跟即就交頭接耳的,對他的英俊相貌都很感興趣。
堂內響起一片嘈雜議論聲。
風二姐不加阻止,側過身體,輕聲去問他︰“客人能不能再喝一碗?”
張敏毅說︰“沒得問題。”
風二姐大喜過望,挪下虎皮交椅,從丁丁貓手中接過酒甕,半抱到張敏毅跟前,作勢要親自倒酒。
張敏毅手臂半張,把酒碗前伸,如風擺楠竹椏枝兒,等待風二姐緩緩倒滿。
風二姐提著甕,拿俏眼死死地盯著對方,心頭涌起個想法,一時間卻說不出口。便雙手一側,甕里的酒漿嘩嘩地倒入。大碗頃刻間斟得滿滿。張敏毅眼楮眨都不眨,與風二姐對視,像看天上月亮,一忽兒進入了雲際,一忽兒鑽出了白雲。
張敏毅終究熬她不過,端著滿滿一碗酒,吼著“狗日的這酒烈得很的喲”,仰頭又喝得個干干淨淨。風二姐暗笑︰釀坊烤出的頭節高粱白酒,你娃再能喝,又吞得下幾碗?重新給他滿滿斟起。斟滿了酒後,再把酒甕遞給丁丁貓,站著等待。張敏毅還要喝下,猛一抬頭,身體搖晃幾下,有些穩不起,才曉得這酒真的很釅烈!只是按照規矩,須再喝一碗,方能解救楊守玉,腳下便不丁不八的站穩,腹中氣往下沉,長鯨吸水般,又喝下一碗。
楊守玉見他肯為自己拼酒量,感動不已,陡地竄起身體,被二當家的一把按下。
風二姐覺得,這男人簡直就是一根火把,拿在手頭照亮、塞進灶膛里頭會引燃,不再強迫他了,陡甩披風,旋身回到頭把虎皮交椅,一駢腿坐下,虎視眈眈地瞪著張敏毅。
張敏毅曉得,她索要贖人的大洋,右手朝衣兜一掏,摸出了一只布包,說︰“贖金在此!”然後提起布包的底縫,兜底猛抖,白花花的大洋灑了一桌子。
張敏毅指著大洋說︰“大當家的,這家什可是硬通貨,政府禁止資助各位老大。”
風二姐不屑于,只說︰“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大哥梗直,姐妹們不用數了,張科長不會騙我們的,把錢收起,楊師傅你就可以對直離開了。”
楊守玉立即站到張敏毅旁邊去。
張敏毅正要喊好,跑入一個執槍土匪,立正報告“山下來了一兩百個兵”。翠兒問“有多少桿硬火兒”?執槍土匪說“好多桿”。翠兒又問“像來做啥子的”?執槍土匪回答︰“到了岔路口,就架起兩挺機關槍,像在大樹底下打埋伏,手榴彈一律都揭開了蓋兒,看樣子,是來攻打山寨的。”
二當家的一听大怒,說︰“大當家,這家伙還留了後手,你前腳放人,他們後腳就攻打山寨。”
“這不可能!”張敏毅和楊守玉異口同聲地否認。
“哪,兵來做啥子?”二當家的反問。
“接人!”張敏毅和楊守玉再次異口同聲地回答。
“姑娘不信!”丁丁貓拔出sh u qi ng,對二人比劃,再敢否認,就要開槍了。
“慢點。”風二姐阻止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本寨主就充當一回裁判,楊師傅可以先行離開,張科長須得留下,等到山寨安全了,再下山回屋不遲。”
楊守玉說︰“不行!”
張敏毅說︰“要得。”
事情也就談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