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女少校王穗花開著那輛雪佛蘭,一路暢通無阻地返回了城北的楊柳巷一號。小說歸途之順利,甚至讓王穗花本人都感到了驚訝。
從市政廳所在大街的那條拐入的小巷里開車出來,她選擇了向東的方向,經過城東原來的和豐銀行現在的 原旅團的旅團部,發現那里已經有了異動,大樓樓門口的崗哨正在持續增加,顯然旅團部剛剛得到了市政廳遇襲的消息。繼續前行轉過天主教堂的時候,在寶元酒樓那條大街,許多市民在駐足聆听和議論,應該也是听到了市政廳方向的槍聲。
及至再轉向城北,王穗花還曾經一度猶疑著是否從大冢聯隊部的門前經過,她擔心那一帶有可能會戒嚴。然而事實證明軍統女少校多慮了,遠遠地看到那一帶仍有人車在正常往來,王穗花于是一踩油門跑了過去,她和雪佛蘭後座的那個特務連士兵都看到了,大冢聯隊部的門前同樣很緊張,但也只是加強了自身的防護而已,日本兵並沒有對街路和行人采取任何措施。
當雪佛蘭穩穩地停靠在楊柳巷一號院牆外的時候,王穗花甚至開始後悔︰她是擔心五個人聚在一處目標太大才實行分頭撤退的方案的;早知道市面這麼平靜,不如直接將李彥趙木頭三人一起載回來了
電台台長老劉自從王穗花他們今天午出門,一邊準備著午飯一邊緊張地守候著。市政廳的槍聲他這里隱隱約約地並沒有听得太清楚,眼見組長帶著一個央軍特務連的弟兄先行回來了,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大半。王穗花簡要說了說情況,要他到巷子口去假意遛彎,觀察附近的動靜。
足足一個多小時之後,趙木頭和他的那個手下以及李彥,才一前一後地返回。那時候,表面鎮定的老劉已經心急如焚了。
原來,趙木頭李彥等三人在從城西的方向朝著楊柳巷返回的路,已經發現了日本人的騎兵開始在街道來回地馳行,為不引起騎兵的注意,他們在熟悉地形的李彥的引領下,穿行了許多小路。後來,他們還目睹了多輛大卡車運載的日本兵正在往主要街路的路口投放崗哨,崗哨們雖還沒有對路人實行盤查,但這無疑是即將展開搜捕的前兆。
幾番繞行穿插之後,李彥總算帶著兩個特務連的官兵安全地回來了。楊柳巷一號院的午餐,于是開始。
電台台長是浙江人,燒得一手不錯的杭幫菜,從打山西站情報二組落腳到了楊柳巷,基本開始自行辦伙食,廚師的人選自然落在了任務相對清閑的電台台長身。今天雖然采購的食材不全,但老劉也勉力做出了西湖醋魚東坡肉和老鴨煲等幾道杭幫特色菜,王穗花還提早吩咐他到街市去買了一瓶好的汾酒,她此行從太原出來倒是帶了一箱洋酒,但唯恐特務連的人喝不慣。
慶功宴開始之前,王穗花又不放心地親自到巷子外面轉了轉,發現沒有什麼異常,這才轉身回來插緊了院子大門的門閂。
大家都很興奮。
負責開槍的槍手趙木頭,信誓旦旦地說,自己那一梭子子彈掃過去,眼看著市政廳樓前台階的漢奸們,鮮血噴濺應聲而倒;根據他匆匆的目測,至少有五人以槍,其對漢奸維持會長楊耀康應該是命頭部。
王穗花含笑地听著央軍特務連長激動自豪地敘述,心想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小子果然槍法了得。另一個開槍者負責在市政廳大院門口接應的特務連士兵,則講述了一群漢奸特務突然殺到現場的全過程,他果斷開槍掩護同志的行為,也得到了軍統女少校的贊許。
李彥則重點講了市政廳院子內那個持槍漢奸特務的情況,他分析,那家伙當時可能距離趙木頭不是很遠,所以槍響後循聲看清了對方的穿著打扮;不過,軍統的兩個槍手都事前做足了準備,不僅戴了能遮護住臉頰的棉帽子,而且行動時又將脖子的圍巾拉起來,整個人臉只留出了眼楮,相貌外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這幾天還是不要出門,王穗花對趙木頭說到︰你的個頭偏高,這一點恐怕會給那個目擊漢奸留下印象。日本人說不定會在搜查瘦高個殺手方面狠下工夫的,不要自投羅。
總結結束,王穗花表示這兩天還要借助各種渠道打探今天襲擊的結果,待基本核實查明戰績之後,再致電山西站報。然後,軍統女少校帶頭舉起了酒盅,向自己的部下和391團特務連的弟兄們表示祝賀,希望大家能夠再接再厲。
這一頓慶功宴,按照李彥的意思是要放開了喝的,但王穗花堅決要求適可而止,重要的原因是為了隨時應對即將到來的敵人的大搜捕。這未免讓包括趙木頭在內的特務連的人都有些意興闌珊,但軍統女少校還是狠狠心堅持了。
然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日軍的大搜捕並沒有很快地如期而至,徹夜枕戈待旦的楊柳巷一號院,直到次日午才響起了敲擊院門的聲音。
當老劉打開院門的時候,發現外面站著三個國人,以及兩名荷槍實彈的日本兵。那三個國人正是城治安維持會找來的幫手,負責在這一片居民區帶領日本兵挨門挨戶地搜索盤查。他們一行人不由分說進到了院子里,在屋子內的王穗花和李彥立即走了出來。
看到只有兩名日本兵,王穗花的內心不由得一怔,在她的設想,如果日軍搜查過來,那麼數量一定會不菲此前情報二組在臨汾旅館的遭遇可足以借鑒但萬萬沒有想到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趁著那兩個端著三八式步槍的家伙還在對著院內的南北兩排屋子東張西望,王穗花迅速地掏出了自己的兩紙護身符。其一張信函是華民國臨時政府實業部的,蓋著實業部總長王蔭泰的印章,注明了富華商貿公司的性質經營項目以及王穗花的經理身份;另一張則是日本華北方面軍駐北平特務機關長喜多誠一大佐親筆簽發的通行證,有和日兩種字。
三個維持會的人先是被王穗花李彥的不俗穿著震了一下,繼而又拿到這個華貴的婦人亮出的信函證件,情知對方不是一般人等,急忙轉交給那兩個日本兵。日本兵對臨時政府實業部什麼的不屑一顧恐怕也是看不懂,但是看到北平特務機關長大佐簽發的通行證,則頗為敬畏,兩人彼此咕嚕了幾句日語,王穗花听出他們是在評價自己的身份。隨即,日本兵將信函證件恭恭敬敬地遞還,其一個還向王穗花立正敬禮。
我們是夫妻,這家公司是我們兩口子一起辦的,我們在北平和太原都有很大的買賣,來你們城是開分號的。得意洋洋的李彥突然指著身邊的王穗花,對那三個維持會的國人說到,後者立即點頭哈腰地恭維了幾句︰他們眼見皇軍都對這位漂亮的太太敬禮,當然不敢有任何怠慢。
王穗花則朝著李彥嫵媚地一笑,還順勢挽住了李彥的一條手臂。
敬禮完畢的日本兵,甚至沒有再做任何盤問和搜查,轉身走出了院門,維持會的人一邊快步跟去,一邊仍不忘頻頻回頭向李彥王穗花致意告別。
直到電台台長將大門重新關死閂緊,王穗花才將自己的素手從李彥的手臂拿開;李彥心虛地去看對方的臉,卻見女司此刻的神色異常平靜。
趙木頭興奮地跑了出來,要看王穗花究竟亮出的是什麼法寶竟然一舉嚇退了打門來的日本兵。李彥固然清楚自己女司手里的這兩張護身符,那都是軍統華北區委托北平站在日偽的內線替他們搞到的;但是央軍特務連長卻大感神,此前他帶人誤捉軍統女少校的時候,只看到了她的華民國臨時政府的信函,而日軍北平特務機關長簽發的通行證,則是軍統山西站站長通過情報二組的組員方墨書從太原後趕來城時才轉交給王穗花的,因此趙木頭也從沒見過。
滿足了年輕的特務連長巨大的好心之後,王穗花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信函和通行證,隨即再次將全體成員召集到自己的屋子里,臨時開了個小會。軍統女少校這時已經迅速做出了新的判斷︰守備城的日軍應該是兵力不足,無力發動像在臨汾那樣的全城緊急大搜捕,看來,情報二組的這次襲擊行動不僅大獲全勝,而且已經做到了全身而退。她決定自己和李彥稍後立即出門街,想辦法打探風聲以及襲擊造成的效果,老劉和特務連的人則繼續在宅院蟄伏。今天稍晚的時候,再準備給山西站發報。
如釋重負的老劉和趙木頭四人,歡天喜地地先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去了,王穗花特意留下了李彥。
把門關好,王穗花笑盈盈地吩咐到︰我們研究一下從哪里入手來進一步打探消息。
李彥滿心歡喜地掩緊了房門,他顯然也被組長剛才的判斷結果鼓舞著,一副樂滋滋的模樣。直到漂亮的女司突然出其不意地又伸手拉住了他的一條手臂,軍統男尉才猛地意識到了不妙。
你剛才在院子里,和維持會的漢奸說什麼我們兩個是夫妻
軍統女少校一雙妙目近在咫尺地直視著自己的下屬,李彥看見她的臉笑容依舊,但自己的那條手臂,卻分明已經感到了徹骨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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