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強作鎮定,同時裝作不經意地拿眼楮瞄了一下附近的幾張桌面︰還好,除了正在饕餮的食客,似乎沒有其它異常。 vw
或許是看出了對方心態的變化,白寶元微微將頭傾向了李彥,壓低嗓音說︰李經理請放心,敝店這里雖說是魚龍混雜,但我好歹還算是個堂堂正正的國人。
見酒樓掌櫃擺出這麼個姿態且言語蘊含著示好之意,軍統男尉心頭頓時一寬,他有些做作地笑了一聲,含混地回應道︰白掌櫃能在城做著如此大的買賣,自然不會是什麼等閑之輩
白寶元一愣,感到了彼此間的話不投機,于是收回了前傾的姿勢,重新在椅子坐直,臉則換了一付世故的表情︰李經理這麼講話,分明是不拿白某當朋友了。那好,我不多打擾了,我這去後廚給你傳菜。一邊說,一邊要起身。
李彥听著白寶元說話,腦子里卻已迅速地轉了好幾個彎,他想︰這個白掌櫃一來問王穗花是否安好,而他明明看到過周怡與王穗花一同來酒樓叫外賣;難道,此人竟然知道周怡的下落他還特意強調堂堂正正的國人,似乎在暗示︰他掌握著與日本人有關的事情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容酒樓掌櫃的屁股離開座椅,李彥伸出手去,輕盈卻堅決地按住了對方的一條手臂︰白掌櫃別誤會,你我一見如故,我看你的面相應該我年長,如不嫌棄,小弟便以兄長相稱了。
白寶元果然繼續坐定沒有移動,同時含笑問到︰敢問李老弟有何吩咐
李彥猶疑了一秒鐘,字斟句酌地說︰不瞞白兄,我剛剛和王經理從太原回來,聯系進一批洋貨到城。可是這次回來,留在城替公司照應貨品的一個雇員卻不見了是白兄剛才提到的和我們王經理一起來過酒樓的那個女人。不知道白兄這幾天可曾看到過她
這一來,輪到酒樓掌櫃吃一驚了︰原來這伙男女,還不知道他們的女同伴已經出事的消息可能嗎莫非是在故作不知白寶元心想︰那個女人當晚在自己酒樓的外面暴尸街頭,差不多半個城都听見了槍聲,我也不怕說給你听于是,他繼續壓低聲音,將周怡當晚遇難的過程,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講述的同時,他還不忘仔細地觀察李彥的表情變化。
軍統男尉此刻猶如三九天被一盆雪水灌頂,渾身變得冰涼︰周怡,周姐,竟然已經犧牲他的呼吸開始急促,卻又不得不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直到白寶元講完,李彥才勉強問出一句︰白兄確信沒有看錯人被打死的真是和我們王經理一起來酒樓的那個女人
千真萬確,槍響的時候,我們都擁出去看熱鬧了,當時我離那個開槍的孟大腦袋連三尺都不到。女人的臉孔我也看得真真楚楚的。
那個孟大腦袋是你說的日本人手下的特務隊隊長
沒錯,是他,兩槍都是他開的,第一槍打倒了那個女人,走前又補了第二槍。
白寶元特意將孟龍生的情況描繪得很詳細,這個新晉特務隊長目前對關門山里的大當家的威脅極大,還不時地騷擾酒樓生意,不妨讓他多樹些敵人,如能假他人之手將其除掉,不失為是策。不料,當說完這一切之後,白寶元詫異地發現,坐在對面的李彥竟然看去十分平靜。
李老弟,貴號的雇員里面,怎麼會有人得罪了日本人還是個女的。
並不甘心的酒樓掌櫃,索性挑明了話題,試探李彥如何應對。
我也不清楚啊這個女人是我們從農村找來的,因為頭腦靈光手腳麻利,雇佣了她替公司看貨物;一直表現得規矩的;誰知道這次我們去了太原一趟回來她不見人影了。若不是白兄踫巧看到了,誰能想到她竟然和日本人攪到了一起還丟了性命
白寶元沒有吭聲,面色凝重地盯著李彥看了一會,見對方說得絲絲入扣,也沒有再追問,嘆口氣說︰這年頭,人的性命不地的螞蟻更值錢吶。但願這個死掉的女人,不要牽連到了貴號。
李彥愁眉苦臉地使勁地點著頭︰我也擔心這個啊白兄不瞞你說,我們公司做的洋貨,主要來自北平天津和太原,許多門路還得仰仗著有日本人的關系才行得通啊。如果得罪了日本人,只怕今後的生意要難做。
看著面前這位錦衣玉食的李彥,酒樓掌櫃未免有些意興闌珊︰或許是自己看走眼了,這個公子哥一般的人物,不大可能和反日分子有什麼勾當的;那個被孟龍生打死的女人,說不定真的只是被這家公司雇佣來看貨的,只是他們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罷了。
後來的時間,白寶元一直呆在一樓斜對著酒樓大門的櫃台里,借著櫃台擺放的一排碩大酒甕的掩護,不時從酒甕之間的空隙望出去,觀察在一隅獨自吃喝的李彥。見他果然將剛才點的酒食吃得干干淨淨,又打包了一些熟食,最終打著飽嗝仍從後門離去。
白寶元悄然跟著李彥出了後門,酒樓掌櫃看到,這個李副經理騎著一輛自行車,載著一個大包裹,慢慢悠悠地騎遠了他們的小汽車呢那自行車後貨架夾著的,不會是他所說的從太原發來的洋貨吧他們難道從好幾百里外的太原騎著自行車回來的
帶著種種不解的疑問,白寶元重新隱入了酒樓的後門。
李彥在城街頭繞了一個不小的圈子,在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後,才騎回了城北的楊柳巷一號。
軍統山西站情報二組,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
轉述周怡壯烈殉國的一幕時,李彥幾度泣不成聲,在太原的時段里,周怡曾經像大姐一樣時常照料著單身一人的李彥;而老劉雖剛剛加入情報二組,但自從王穗花帶人奔赴南同蒲路前線之後,正是周怡每隔一天的出現才讓孤獨留守擔驚受怕的電台台長感到了慰藉和暖意,所以他也流下了熱淚,不得不摘下眼鏡去揩抹。
但更感到肝腸寸斷的,則還是表面鎮靜的王穗花。在情報二組,周怡與王穗花合作時間最長,李彥沒有出現之前,這個年女諜幾乎是軍統女少校的左膀右臂。山西抗戰打響之初,兩人曾經在北同蒲路的大同陽高一線並肩作戰,刺探日軍板垣師團以及關東軍派遣軍前鋒的情報。那時候,軍統山西站的情報二組還沒有成立。
王穗花面無表情地听罷了李彥的講述。目睹兩個大男人在一旁涕淚交流,軍統女少校沒有流露出平日的不屑和反感。她只是靜靜地坐在紅木椅子,靜靜地等著兩個年齡迥異的部下完成哀痛的宣泄︰
悲傷潮水般地襲來,但也必須潮水般地退去悲傷取代不了戰斗,同志的犧牲,不能只靠悲傷來祭奠,更要用行動來慰靈
軍統女少校取出了那瓶沒有喝完的英國威士忌酒,倒滿一個雕花酒杯,將其緩緩地灑到了地。
現在開會。
放好酒杯的她,語氣平靜地下了命令。
情報二組的這次緊急應對會議,從幾個方面分析了突變的局勢。
首先,周怡死于被日本便衣追趕的途,顯然是在那之前已經暴露了身份;但她沒有被捕槍身亡,或可意味著,日本人並沒有從她那里獲得有關山西站情報二組的內情;原本危急的形勢,現在看來變得相對安全。
其次,周怡在火車站貨場平時的任務並不涉險,只是利用雜役身份觀察車站和鐵道線的日軍動向重點是搜尋那列詭異的日軍軍列身影,但她的身份竟然暴露,應該是臨時出現了意外情況,迫使周怡冒險出手,導致行藏被日軍特務識破;那麼這個意外的情況,必須繼續追查。
第三,周怡出事當晚,她本應該按計劃赴南洋旅館,向老劉通報兩天以來車站和鐵道線敵情,同時掩護電台台長開機向山西站發報。然而她當晚犧牲的地點,竟然是與南洋旅館相去甚遠的東城寶元酒樓附近,要麼是她在那里發現了有價值的情報,要麼是她此前意識到身份暴露,故意將追捕他的日軍特務引開遠離南洋旅館。
第四,寶元酒樓的白掌櫃,是敵是友目前仍難預料。從他今天與李彥的對話當,不好判斷此人的政治立場。而李彥當時隨機應變做出的種種解釋,也未必能真正讓對方相信。基于此,寶元酒樓目前一段時間之內,不可再去。並且,得做好被這個酒樓掌櫃出賣的準備,必要時可考慮除掉他。
第五,日軍特務機關會順著周怡如何進入火車站北貨場做工的線索,向下進一步摸查,李彥有可能籍此暴露。而王穗花也有過為數不多的幾次與周怡在城公開出行的記錄,要警惕有人特別是日偽特務對此留有記憶。
周姐會不會留下了某些線索給我們如藏在她的火車站貨場宿舍內
會議臨近尾聲的時候,李彥突然問到。
軍統女少校漠然地搖搖頭,她認為周怡遭遇的應該是突發事件,所以才未能如約趕到南洋旅館。而算她之前在宿舍里留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那麼她出事後的宿舍,也已經早被日本人翻了個底朝天。
最終,他們決定,立即電告山西站述情況,整個情報二組暫時躲避風頭,隱蔽幾天,靜觀其變。
山西站收電後很晚才回電,似乎是專門為情報二組進行了緊急應對磋商。站長趙青指示,鑒于兄弟站近來接連遭到日軍特務機關破壞,批準情報二組在城蟄伏一周,以確保組織和人員的絕對安全;一周後恢復行動,在沒有新任務下達之前,重點仍是對風計劃的追查;但既然轉變了思路和方案,不要再瞻前顧後。
從山西站的回電里,王穗花進一步確認了自己之前的判斷︰在整個第二戰區接近淪陷的局面下,站長對追蹤風計劃已經不再那麼看重。
這也好,沒有了懸在頭頂的劍,我們行動起來會更從容更理性一些。這個神秘的風計劃,我相信遲早能把它的真相揪出來
軍統女少校為自己眼下僅剩的兩個部下打著氣。這時她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想辦法將還滯留在南同蒲路臨汾的方墨書調回來。臨汾陷落,二戰區的兩個長官閻錫山衛立煌分道揚鑣各奔東西,山西境內的戰事幾乎要結束了,也沒有必要再將一個人力投放在那里。
可是王穗花內心倏地一痛︰調方墨書回來,自己怎麼向他解釋周怡的犧牲這對恩愛夫妻,從前情報二組沒有成立之前,在報館工作的丈夫方墨書一直不知道周怡真實的身份,是王穗花出于工作需要,鼓動周怡將其拉進了軍統,而新聞出身的方墨書,幾次任務表現得也的確可圈可點。可是轉眼還不到半年,這對特工夫婦竟然陰陽兩隔
對了,軍統女少校突然思路一轉,看著李彥說到︰日本人在城成立的那個漢奸特務隊,我原本沒把一群地痞無賴組成的隊伍放在眼里,可是這幫畜牲為虎作倀,竟然殺害我同志,這逼著我們來面對他們了。那個開槍打死周怡的姓孟的特務隊長,必須盡快得到制裁,並且這制裁要大張旗鼓公諸于眾。也讓城的百姓,看清楚做漢奸的下場
王穗花說這番話時,漂亮的面孔籠罩了一層殺氣。
李彥用力地點頭︰寶元酒樓的白掌櫃,對那個孟大腦袋也相當怨憤,據說這個家伙自從投靠了日本人,正變得越來越囂張,城里多家有名的商號,現在都成了他白吃白喝白玩的據點。過幾天,我摸一摸他的行動軌跡,像他這樣的市井無賴,對付起來不難;看準了機會一舉除掉他。也是為周姐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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