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健這次出擊小榆樹山，動機還是要支援央軍391團。小說畢竟，林師二營剛剛與人家聯了盟，轉眼豐店遭到日軍的攻擊，八路軍總不能袖手旁觀。至于說到奪取日軍守備部隊的裝備，那倒在其次了。
帶路的尖兵，是林師二營之前從小榆樹山里走出時的尖兵，憑著當時的記憶，他們在茫茫夜色摸到了小榆樹山南麓那個不起眼的入口，全連六個排頭尾相餃魚貫而入。
但是，他們顯然低估了夜間在山路行軍的難度。這條小路，原本是獵戶和采山貨的人勉強闢出的，既沒有順暢的路徑，也沒有明顯的足跡，尖兵帶路走了不久，迷失了方向。全連不得不多次在前路不通的情況下原地後退重新尋覓正確的路徑。
李天林跟在最前列，將尖兵訓斥得心慌意亂，卻不見多大起效。
吳子健夾雜在隊伍段，他一邊走，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聆听著來自豐店縣城方向的動靜，但卻什麼都听不到，他判斷，攻城的日軍應該是開始休息了，以備明日天亮重新進攻。直到這時，二營的副營長仍不知道，豐店已經落入了日本人之手。
他們一直轉悠到了後半夜，才漸漸走順了；終于，尖兵摸到了山唯一那條橫貫東西的公路的路畔。
小榆樹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脈，南北長五十余里，東西寬三十余里。山內重巒疊嶂，溝谷雜亂。而能夠出入此山的山口也並不多，其最大最顯眼的兩個分別位于山脈的東西兩麓，東山口與豐店縣城毗鄰，西山口的外面十幾里處是同蒲鐵道線的城。也正是在這東西山口之間，原有一條天然的橫貫山內的土路，後來被閻錫山拓寬成了連接豐店與城之間的公路。這條山內公路的央，是宋家溝，因為開發煤窯，修建了從城到宋家溝的鐵軌和小火車站。
林師二營5連是從小榆樹山南麓一個非常隱秘的山口摸進來的，此後他們一路逶迤向北。尖兵此刻看到的，正是這條連接東西山口的公路。春節期間，他們曾經橫穿了這條公路沿小路摸出了小榆樹山。如今，他們順著原路，又摸回來了。
夜色仍舊濃郁，相隔許久才會有月光從厚厚的雲層里映下來，但轉瞬即逝。憑借著偶爾的月光，伏在亂石坡後面的尖兵和5連長李天林，看清了幾丈開外的公路。
他們當然還記得這條公路。李天林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找到了按照副營長和敵工隊長的作戰設計，他們將跳這條公路，向東前進，直抵東山口那里有日軍的關卡和預設陣地然後發起攻擊。
但他們卻吃驚地發現了一個事前沒有料到的情況︰公路的一側路邊，每隔十幾丈樹立著一根不算高大的木桿，頂端架設著電線。而每隔一根木桿，有一盞馬燈掛在桿子一人高的位置，仿佛城里的照明路燈。這使得這條蜿蜒的山內大路，在烏雲遮月的夜晚，仍看去燈火點點，盡管很昏暗，卻足以照得見在路行走的人。
李天林意識到了不妙︰在這樣的路投放一支兩百多人的隊伍行軍，根本無任何隱蔽性可言；而根據在山外地形的測算，從這里跳公路，至少要再走五六里遠，才會到達東山口。
他讓一個尖兵，立即去後面還在隱伏的隊伍里找吳子健。
小心翼翼地爬過來的吳子健，看到這一幕之後同樣很吃驚，在他與肖俊平的推演里，是沒有這個場景的。二營副營長隨即明白了︰春節期間他們穿行過來的時候，日本人還剛剛開始進攻豐店；如今，日軍不僅佔領了小榆樹山以東以西的豐店與城，而且盤踞了整座小榆樹山，當然也盤踞了這條山內的公路。
這是把這當作戰略要道了，吳子健端著望遠鏡吃力地掃視著公路，喃喃地自言自語︰小鬼子沒少下本錢啊，拉這麼多的電線桿子，還他娘的掛馬燈。
副營長，咋辦還是不
李天林請示的話音未落，突然在公路的一頭傳來了馬達的轟鳴聲，不久，刺眼的車燈燈光掃了過來，吳子健看清了，那是一輛行駛在公路的三輪摩托車，車兩個日本兵一個駕車，一個抱著步槍蜷縮在車斗里。
接下來，吳子健看到了更吃驚的一幕︰通過摩托車車燈的映射，在左前方公路的一根電線桿子底下，一個背著步槍的日本兵的形象閃現了出來；盡管隨著摩托車的駛離，那個日本兵又重新溶入了夜幕，但確定無疑，是一個原地守在那里的哨兵
李天林也看到了。兩個指揮員不約而同地冒出了冷汗︰好險日本人竟然在這公路還派了崗哨
會有多少個這樣的哨兵
肯定不止一個
吳子健的心禁不住怦怦亂跳，所有的計劃全都泡湯了他很清楚，自己的人無法在第一時間無聲地解決掉公路沿途的所有哨兵，而只要被一個哨兵驚覺，槍聲一響，襲變成了強攻。在這條空蕩蕩的山間公路，他的這個連一旦遭到火力攻擊，幾乎與屠殺無異。
小鬼子莫不是瘋了此刻與吳子健心念相通的李天林，咬牙切齒地小聲咒罵著︰深山老林里的一條破土路，搞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王八蛋們吃飽了撐的
二營副營長的腦筋飛快地轉著，一旦意識到原來的作戰方案報廢，他開始緊張地思慮下一步︰打顯然已經失去了目標；撤費盡千辛萬苦摸進來的，這麼一槍不放地撤回去，不僅是他和李天林恐怕已經凍得夠嗆的全連戰士們都會窩囊死。
剛才那輛摩托車，是從東山口那邊過來的，開往的是城方向。送信還是巡邏還有，那一根一根的電線桿子頂，架設的應該是電話線，這意味著，山內山外的日軍，可以迅速地使用電話通報敵情。
出征之前，吳子健們估計東山口不會有多少日本兵，而且注意力一定是全瞄著山口外的豐店，5連突然從山內出擊，打他們背後一個措手不及，成功的概率是極大的。然而，沒有料到的是，日軍竟然在山內的這條大路設置了嚴密的步哨，而且有電話線通聯。僅僅憑這兩點，原來的對小榆樹山內日軍兵力的估算，必須推翻了搞不好，山內會屯有大批的日本兵貿然出擊，不僅不會幫到守城的央軍的忙，還會導致全連遭受重創。
可是，日本人在這兔子不拉屎的深山里，駐這麼多的兵做什麼吳子健的腦海里閃過了這一疑問，還沒容他與自己的部下商討，李天林卻突然開口說到︰
今晚無論如何不能動手，你听，豐店城那邊沒有槍炮的動靜，說明守城的和攻城的都睡覺了。現在咱們一開火，一千多鬼子肯定全沖著我們來了。要打的話，只有等到明天，日本人忙著攻城，咱們再趁機干它一家伙，撈一票走
吳子健靜靜地听著，覺得如果不甘于現在退走，也唯有如此了︰可是，部隊沒帶宿營的裝備，在這大山里過一夜，明天早還不凍硬了
那咋辦克服唄，大伙抱團取暖。要不然，只能窩窩囊囊地原路返回河口村了
這樣，5連兩百多人，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宿營。期間，那輛三輪摩托車，又轟鳴著從城方向開了回來。吳子健判斷，這應該是巡邏車既然有電話線，那麼傳遞消息沒必要派摩托車這麼短時間內跑來跑去。
好家伙，不僅有沿途的固定步哨，還要用摩托車流動巡邏，用戒備森嚴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命運似乎是來給林師二營5連的這次行動故意添堵的，指戰員們尋找著盡量背風的地方，迷迷糊糊地休息了不到一個鐘頭，隊伍尾部卻突然傳來了輕微的騷動︰兩個奉肖俊平之命從河口村趕來的敵工隊員，順著南麓的隱秘山口一路追蹤，終于找到了5連。
他們帶來的最新情報令所有人目瞪口呆︰豐店國軍已經失手，日軍大舉進城了
吳子健險些怒吼起來。那兩個敵工隊員，有一個是被副隊長從豐店南郊派回河口村緊急報信的，他親眼目睹了大隊日軍從洞開的南城門進入豐店的場面。這不由吳子健不信。
奶奶的，391團不是很能打嗎，怎麼連一天都沒能頂住李天林憤憤不平地小聲嚷嚷到︰還聯軍聯合作戰呢自己抬屁股說跑跑了，把老子給涮在這山溝里副營長，咱麼也別在這受罪了，趕緊撤吧。
已經冷靜下來的吳子健，仍在琢磨著這情報的準確性。他必須相信自己的敵工隊員；可是，自從與央軍391團接觸，吳子健了解到了秦忠孝率孤旅與日軍大冢聯隊的幾番血戰，他相信那也絕對是真實的。此前英勇善戰的央軍精銳，這次為何如此之快地放棄了豐店會不會是秦忠孝校的緩兵誘敵之計如果是，那5連必須助其一臂之力
不能撤吳子健下了決心︰繼續原地宿營，看明天白天豐店方向是否有戰斗發生再定。我們摸進來一次不容易，眼下，我們的位置是日本人想也想不到的，只要從這里發動打擊，定會收到出其不意的效。這樣有利的戰機，主動放棄太可惜了。
吳子健讓那兩個剛剛奔來的敵工隊員休息，轉從尖兵派了兩人，即刻回河口村復命。一來省得肖俊平那里牽掛，二來也繼續獲取豐店的消息。
這樣，林師二營5連，忍著凜冽的山野寒風，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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