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的太原城。小說
已經沒有了多少熱度的夕陽,正在加速西落。位于城東侯家巷的山西大學附近,一溜露天經營的飲食攤子,開始招徠晚餐的主顧;其一個攤子,支開了一口大鐵鍋,熱氣騰騰地做著炸豆腐,吸引了格外多的食客。
食客當有一男一女,在一張小條桌相對而坐,正埋頭吃得很專注;男的穿著一襲深灰色的棉袍,女的則是較華貴的裘皮大衣外加一條狐狸圍脖。這兩個飲食男女,與挨著他們的其他食客看去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但假如此刻搜一搜他們的身,會發現,在棉袍與裘皮大衣的里面,各藏有一支駁殼槍和一支勃朗寧1911手槍。
他們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統計局軍統山西站的特工。男的名叫李彥,尉軍餃,女的是李彥的頂頭司,名叫王穗花,軍餃少校。
山西站剛剛開罷一個會議,站長布置近期工作要點,參加會議的有站長副站長兩個情報組的組長一個行動組的組長;王穗花少校是其一個情報組的組長。會議是在位于侯家巷內的山西站召開的,為安全起見,會議開得很短,會後也沒有安排進餐,與會者即刻散了。
全面抗戰爆發已經半年多,但軍統在華北的勢力仍相對薄弱。軍統華北區以及下屬的北平站天津站的規模,與南方的軍統各大站尚不可同日而語。而山西站雖在地理位置屬于華北,但軍統的內部組織序列卻將其歸為西北區區部在西安領導。
女少校王穗花,三十歲,軍統海青浦特訓班1932年淞滬一二八抗戰後,戴笠與青幫頭子杜月笙合辦出身,在軍統內部打拼多年,精通刺殺電訊日語諜報,參加過幾次重要行動;山西開戰前,從西安的軍統西北區調任山西站第二情報組組長。
王穗花當年曾被特訓班的導師給予頗高評價,認為她具有情報特工的天分;她結業時的優秀成績也很好地佐證了這一點;如果說存在缺憾的話,那是作為一名女特工,她的長相未免有些出色,很容易惹來關注的目光。
此刻,坐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小吃攤,王穗花盡量低垂著頭不顯露容貌,但身這套難說低調的皮草行頭,仍還是有些扎眼。為此,她很惱火下屬李彥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她拉到這里坐下的行為。
李彥只是第二情報組的普通組員之一,沒有資格參加山西站剛才的高層會議,他與司王穗花提前約好了,在侯家巷的山西大學門外踫頭。
不料,當散會後的王穗花來到踫頭地點的時候,早已等候多時且自稱又冷又餓的李彥,一把拉住她,不由分說將她帶到了這個小吃攤坐下,點了兩碗炸豆腐。
盡管王穗花覺得不合適,但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在人多眼雜的鬧市街頭如果拉扯爭執,很容易成為焦點。女少校只好忍著心頭的不悅,坐到了簡陋的條桌前。很快,李彥端來了兩碗炸豆腐,又遞給王穗花一雙筷子,然後自顧自地埋頭吃喝起來。
炸豆腐在太原也算是一道著名小吃,用煮牛羊肉的老湯做底鍋,豆腐油炸過之後,放進老湯里火煮,湯鍋里同時還放有羊肉條牛肉丸海帶絲甚至囫圇個的煮雞蛋。常規的一碗炸豆腐,是豆腐海帶外加撒了一層蔥花元荽的湯,而肉品和雞蛋等加料,是需另外付錢的。
李彥端來的兩碗,顯然是葷素齊全的加料炸豆腐,熱騰騰香噴噴,在這個寒冷的傍晚,格外具有誘惑性。王穗花原本沒打算吃,但一來看著自己的下屬吃得很賣力,二來這道當地小吃散發的香氣也的確令人難以拒絕,女少校拿起了筷子,起初她只夾了一條海帶絲放入口里,咀嚼之後,頓覺口齒生香,又吃起了豆腐,當對面的李彥稀哩呼嚕地吃完了一碗的時候,王穗花也開始夾起了一個肉丸往嘴里放。
李彥吧嗒吧嗒嘴,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女司的表現,然後轉身又去添了一碗湯回來,另一只手還抓了兩個芝麻薄燒餅,將那燒餅一點點撕碎了,丟在湯碗里,連湯帶餅地吃;這頗似了陝西的羊肉泡饃吃法他是太原本地人,早先在閻錫山政府的同蒲鐵路築路局工作,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被軍統秘密招募。
站長要我們情報二組,追查一條線索。
偷眼看到左右的食客都在埋頭吃喝,且馬路邊人聲嘈雜,王穗花一邊用筷子攪拌炸豆腐的湯碗,一邊悄悄地對李彥說到︰
華北區北平站那邊,截獲了一個消息。春節過後,日本東京參謀本部過來了一個高級人物,應當是將軍餃。華北方面軍司令部派人陪著他,從北平飛到了太原,逗留了兩天;具體內情不詳。
李彥沒有吭聲,依舊在悶頭吃著。王穗花有些生氣,從條桌下面用穿著羊皮靴的腳,踢了李彥一腿。
呃,听到了,李彥也不惱,繼續吃喝著,同時含混不清地反問︰太原這邊什麼人接待的
王穗花一怔,看著對面吃相不雅的下屬,心底里倒是暗暗佩服他的思路敏捷。
站長通過太原偽公署的內線打听到,他們一行直接去了瀨名師團部。王穗花答道。
瀨名師團怎麼不是山岡師團
李彥的疑問是有道理的,目下太原的駐屯日軍序列為山岡厚重的師團,瀨名師團只有一個師團部以及幾個特種兵聯隊在城內暫住,其主力則都部署在同蒲路沿線以及交城清徐一帶。
不清楚,面要我們查,王穗花又偷眼打量一下左右,壓低嗓音說︰另外,是這個瀨名師團的一個聯隊,周從駐屯的君陵突然出動,連續攻佔了豐店和城。
城李彥吃了一驚,終于把腦袋從炸豆腐湯碗微微抬起,看著自己女司的漂亮臉孔︰那不是了同蒲路鐵路有了動靜,我怎麼會不知道閻錫山跑了,同蒲鐵路的築路管理機構現在已經由太原的日偽勢力掌控,但李彥仍在里面有眼線。
王穗花很滿意部下的責任之心,卻故意地頓了片刻,才說到︰不是從同蒲路方向過去的,日本人先打下了晉南的門戶豐店,然後從小榆樹山里穿出去進攻的城。
懂了。從豐店出發,進出小榆樹山,可以側擊城;軍統尉舒了一口氣︰山里有個煤礦叫宋家溝,當年為了運那里的煤,同蒲路從城向宋家溝修了一條支線,不過現在打仗,煤礦荒廢了。
這事有些蹊蹺,王穗花放下筷子不吃了︰華北的日軍主力,春節前後一直在醞釀著向山東南部運作,總部估計,他們是想打穿國軍在徐州的防線,與華方面軍會師。按理說,這個時候,山西作為他們的大後方,兵力空虛,應該力求平穩的,可是他們卻朝著晉南一帶重新開啟了戰端。
李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但他還是忙里偷閑,先把女司面前剩著肉丸肉條的炸豆腐湯碗換到了自己面前,看到對方剛剛蹇起了好看的眉頭,立刻說到︰君陵到城之間是通火車的,鬼子為什麼不直接打過去這也是件蹊蹺事。
女司剛要斥責部下過于親昵放肆的行為,卻被他的這一分析吸引了,于是陷入了沉思。
我只知道,駐防城車站的,是閻錫山晉軍的一個獨立旅,好像是獨12旅什麼的。李彥撈著王穗花碗里的羊肉條說到,他注意到碗口有一抹口紅的唇印,心里不由得砰地跳了一下,又偷偷溜了一眼對面的漂亮女司。
那豐店呢豐店的駐軍是哪一支王穗花若有所思地問到。
不知道,李彥又開始了吃喝,他用嘴唇不動聲色地吞噬了王穗花的口紅唇印︰我想辦法問問。
有幾個巡邏的日本兵排著不算整齊的隊列,東張西望地從小吃攤子前走過。他們顯然不是出自瀨名師團,而是山岡師團的。
王穗花告訴李彥,瀨名師團前些日子曾經從師團部調動了幾支特種兵分隊,向南出了太原城,數量不大,去向不明,且至今未歸。李彥留神地听著,但他和自己的女司一樣,琢磨不出其的含義。而西北區和山西站這一次明確指示情報二組,針對日本東京飛到北平又飛到太原的那個神秘軍界高官,要從瀨名師團部入手,盡快厘清線索。據說,軍統總部也過問了此事。
一直目送那隊巡邏的日本兵消失在街路的盡頭,李彥才去向小吃攤老板會鈔,炸豆腐一碗一角錢起價,他給了對方六角錢,的確是加了不少的料。
他們離去。王穗花起身的瞬間,注意到自己那碗邊的口紅印跡不見了,她瞥了一眼李彥,後者正打著飽嗝,一臉稱心如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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