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兩位問好的時候,李致借著眼角余光觀察到之前摔在地上的年輕人以一種極其敏捷的動作爬了起來,彎著腰往一個方向跑去。
那個方向是富人區,雖然仍然歸屬于平民的地域,但在歧視的程度上,已經禁止了無契約的奴隸與不可接觸者進入。
從之前兩人輕賤的態度可以看得出,這個年輕人的種姓應該還在奴隸以下……應當屬于不可觸踫者。
因為如果是奴隸,那麼打狗還得看主人,酒館里面的混子一般不會輕易出手,即便出手,也會顧忌奴隸後面的人,留著幾分面子。
但沒有人會雇佣不可觸踫者作為奴隸,僅僅是教義上所述,那會玷污自詡高種姓者的靈魂,使之在下一世投胎成不可觸踫者的後代。
李致的記憶里面沒有過富人區出現不可觸踫者的記憶。
因為這些可憐蟲往往在進去之後,就會被以“冒犯”的名義,給試圖立功的奴隸們給處死——而這些奴隸將會得到他們主子的獎賞,作為對他們忠心護主,不幸墮落的補償。
殺死一個試圖闖進主子家里的不可觸踫者,這對奴隸來說是莫大的榮耀,在精神上和在物質上的獎勵足以讓他們堪比平民地過一輩子,即便作為代價是他們投胎以後會成為被他們所殺害的,一模一樣的不可觸踫者。
所以沒有一個“正常”的不可觸踫者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富人區祈求老爺們的施舍。
除非是心理變態——即便是死,也要用腐朽不堪的雙手去把那些自詡“高潔”的老爺們拉下水。
結局是異常慘烈的。
他們往往會在處以極刑之後的彌留之際,被送上處刑廣場,然後听阿耶凡教的教宗口述他們所犯下的十三項原罪,在民眾的口伐筆誅中,于烈火中化為灰燼。
而在他們化為灰燼之前,他們會完整地感受到一整場的灼燒。
那個年輕人不像是瘋子,剛才他說的話,似乎是想從某人口中探取一些情報。
李致從未在不可觸踫者身上見過求知欲。
奴隸與不可觸踫者都屬于未接受教育的群體,其中奴隸的程度要好一點,他們或多或少都在主子家里耳熟目染地學會了一些道德之類的東西。
而不可接觸者,那是一種像極了野獸的人類,他們近乎只存有基本的獵食本能,最低劣的幾乎不能口語,他們往往顯得沉默而靜謐,似乎不敢與任何人交流。
他們看向其他人的眼神總讓人覺得他們在無端地恐懼著什麼,這種難以理解的精神狀態一直處于鋼絲上游走,也許在社會的排擠下,他們總有一天會發瘋。
他們僅在不大不小的社會裂隙中生存,每當社會上有些智者在進行種姓高貴論研究的時候,常常遇到一個沒有解題口的問題︰這些人到底是怎麼繁衍的?
沒有人會跟這些不可接觸者進行交配,可這樣一個經受著社會最低資源,沒有任何保障的群體卻能維持數量有增無減——這很讓人匪夷所思。
即便他們成年的人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團濃密的疑雲籠罩在了李致的心上,這個年輕人的舉措與神色都與一個正常的不可觸踫者有著莫大的不同。
比如他離開時都有著一些拘謹,渾身上下充滿著一股淡淡地排斥氣息——他應該在之前還洗過一次澡,身上有著淡淡的柑橘香味,這一切都不符合典型的不可接觸者應當具有的生活習性,而柑橘的香味一般與他們絕緣。
莫名的,李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夢中世界里面的人影。
遺憾的是,或許是注意到了李致的出神,兩個試圖攀談的人一前一後夾住了他,往酒館里面帶,年輕人在黑夜下的輪廓就這樣消失,在進入酒店的前一秒,李致側頭繞過了兩人牛高馬大的身形,卻發現那個年輕人就這樣消失不見。
他可能是繞過了一圈石牆——那是用來銘刻逝者名字的,也有可能是在自己視線消失的那十幾秒進了地窖。
酒館的木板被打開,下去的樓梯旁邊站著一個侍從,瞧了眼進來的人“老板讓你們先去洗手,然後再去解決一下那些發酒瘋的白痴。”
“先別說這個!你看看我們帶來了誰!”先把侍從的話放一邊,將李致拉進來的兩人先是熱和地把李致往前一推。
侍從皺了下眉頭“誰?”
顯然,他沒見過李致,雖然與李致的父親有過數次接觸,也听見過他吹噓自己孩子如何聰明,但本人卻實在是沒見過的。
把李致帶進來的兩人卻是見過的,在李致父親醉倒之後,他們就扛著這一位敢花錢的老爺到了家里,有過一面之緣。
“日告老爺面前紅人的兒子啊!如今又跟了二少,挺有潛力的吧?”在這里,潛力的具體意思是花錢的潛力。
侍從沒有接他們的話“這個不歸我管,先去把那幾個白痴解決好,把他們砸碎的酒瓶也算上。”
兩人嘖了一聲,便老實地丟下李致,先去洗手,然後去解決幾個鬧事的白痴。
侍從看了李致一眼,然後態度與對其他顧客無異“很晚了,里面還有幾個座位,當然,如果你有錢的話,我們也可以提供單人房間。”
其實對于這種小孩,他也是有幾分瞧不起的,然而酒館老板御下有方,愣是把幾個服務要注意的點全讓他記牢了,這才沒讓他在客人面前出言不遜。
不然還得嘲諷一句小孩不怕回家打屁股。
“我有些事情想找人問問,你們這里有沒有專門販賣消息的?”李致見他要走,連忙問上一句。
這侍者本職工作倒是做得很好的,雖然他沒什麼耐心應付小孩,但還是回答了李致的第一個問題,也是他回答李致的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你是想問一些市井上面的消息的話,在酒店里面隨便找一個人都可以探听,想听故事的話去找靠牆戴綠帽子的,叫他比莫爾就行,如果你想找回放丟的羊,我想這里不會有人告訴你去哪兒找。”
至于一些宮廷秘聞,找酒店老板,不過侍從沒有說出來【信用檢定失敗】。
回答完這個問題以後,他頭也不回地朝大廳走去,好似怕李致纏上。
對方不想回答,李致也沒有再問,跟著侍從進了大廳,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個事情——他好像,沒有帶錢。
突然發現自己無論是以前還是今早,放羊賺來的錢都被領主管家劃給了自己父親。
那個男人明明自己有月俸的!居然還把自己賺的錢拿去喝酒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父親自從成為領主面前的紅人之後就開始過起了飄飄然的生活。
【暗骰︰聆听對抗偵查︰49/80:70/65】
【暗骰︰偵查對抗偵查︰84/80:9/65】
進了大廳之後,李致還未開始找人,就發現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目光的主人是一個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客人,他似乎無意與酒店里面的人攀談,只是叫了一名侍從為他單獨配酒。
目光無意中掃過酒店在座的客人,仿佛之前那道目光只是不經意間落在他身上,搖晃著酒杯,不同于別人的麥酒,他的酒漿是一股醉人的紅意,如晚霞醉入杯中,更添幾股神秘。
而那道目光更是三分醉意兩分輕浮,一分桃色連帶四分深沉,仿佛貴公子。
但李致有明顯地察覺到被窺視的感覺。
他的腦海里面閃過一個詞“眼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