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文燕先是睡不著,後來,睡著了,迷迷糊糊走到鬼谷肖的床邊,準備給孩子蓋被子,卻看到空空蕩蕩的房子里,一張孤零零的床,這才意識到,孩子離她而去。
她不開燈,趴在鬼谷肖的單人床上,哭。過去,丈夫王二虎不在家的日子里,有鬼谷肖陪著自己,而今,又是一個人。這種淒涼,多年都沒有體會過,鬼谷肖走後,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鬼谷肖沒有到來的那些獨守空房的夜晚。
也是奇怪了,以前每天晚上都要做的那些奇怪的噩夢,一次都沒有再來騷擾。以往,每到睡覺之前,文燕總也沒有勇氣躺下,一閉上眼楮,那些怪物就來警告,醒來總是一身冷汗。可一連好幾天晚上,這個重復出現的夢,再也沒有了。她不禁對鬼谷肖的身世,有了很大的懷疑。一再又在心里對自己說,不要胡思亂想,根本沒有鬼神那麼回事。
朦朦朧朧,文燕看到鬼谷肖從門外走進來,趴在她的懷里,摸著她的臉說︰“媽媽,你不要我了嗎?”說完,他忍住淚水,仰著頭,不讓淚水掉下來。文燕很緊張地捧著兒子的臉,擦干淚水,一把將鬼谷肖樓在懷中,一邊撫摸著頭,一邊輕輕地說︰“孩子,媽媽永遠都不會不要你的。”
一陣雷聲,把文燕從夢境中吵醒,她這才發現,自己和衣趴在鬼谷肖的床沿。醒來時,文燕感覺臉上有些癢,伸手一摸,是淚珠兒。她的鼻子一陣發酸,夢里的難受勁兒仍然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再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等天亮。
半個月過去後,文燕一天一個di n hu 打給鄉下,得知鬼谷肖已經安頓下來,舅媽很喜愛鬼谷肖,文燕也就放心了許多,晚上的夢也少了,睡得也香甜。
時光飛逝,一年過去了,文燕也逐漸習慣一個人的日子。這一天,在醫院查房後,聞到病人在房間里喝雞湯,文燕感到一陣作嘔,捂住嘴猛地跑到洗手間,一陣狂吐。回到辦公室時,同事秀玉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拉著手送到一樓婦產科,抽了一管血。笑眯眯地說︰“燕兒,我賭你大喜。要是有了,你可得請客。”
這讓文燕十分驚喜,又十分懷疑,十幾年來,自己看了多少醫生,吃了多少中藥,試管嬰兒的辦法都想過,可也沒見動靜,這怎麼可能?莫不是有什麼病吧?文燕越想越害怕。她告訴自己,不要動不動就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也許,是真的懷孕了呢?想太多也沒什麼用,那就等待結果吧。
第二天深夜,文燕揭下臉上的黑色面膜,露出白皙的臉,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的容顏,發呆片刻,di n hu 鈴想了。這麼晚,誰會打來di n hu 呢?拿起手機一看,秀玉打來的。她毫不猶豫地接了起來。
“燕兒,我是個半仙兒,我說的事你還不信,你得狠狠地請我。”di n hu 那頭,語言一古腦兒,劈頭蓋臉,機關槍一般地襲來,文燕插不進話。等秀玉停頓的一剎那,文燕說︰“莫非,我懷上了?”“今兒我值夜班,纏著化驗科的小李專門把你的結果做出來,可不嗎?你是高齡孕婦,以後,可得認真保胎。”
文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隔著睡衣,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肚子,上天對自己是憐愛的。在自己最需要孩子的時候,賜予了鬼谷肖,如今,鬼谷肖剛一離開身邊,又賜予她,她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出生。她走到衣櫃前,輕輕打開櫃門,在最上層的抽屜里,拿出奶奶去世之前做的手工虎頭鞋,看了又看。
她取出這幾雙虎頭鞋,放在枕頭邊,盯著虎頭鞋看。月光從窗外透進來,灑在虎頭鞋上,文燕盯著虎頭鞋看,仿佛看到奶奶拿著繡花針,一針一針地縫制。奶奶低著頭,將線頭放在嘴里,用唾沫打濕,走到窗戶前,找到亮光處,穿針。一次,兩次,都沒有穿進去。一個小姑娘,扎著羊角辮,輕盈地跳著,從奶奶手中接過針線,一下子就穿過去了。奶奶笑眯了眼楮,眼角的皺紋,酷似野外的丘陵。
王二虎知道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正在指揮一台高壓變壓器安裝調試,這可不是一台普通的設備。當時的中國,剛剛具備這種高級設備的國產能力,這一台變壓器,是“新生兒”。這一天的調試很成功,再加上妻子在di n hu 里傳來的好消息,他自己都說,這是雙喜臨門。二虎激動得整晚上沒睡著,琢磨著第二天回一趟家,親自出馬高薪聘請岳母大人前來照顧文燕。
時間飛逝,文燕的肚子日漸隆起,眼看就要到預產期了。王二虎還是一如既往地忙,工地上的調試也接近尾聲,一年到頭,他在家的日子加起來不超過一個月。這一點文燕也有怨言,可他作為電力職工的家屬,也必須得習慣。好在,母親對自己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
能源總醫院的婦產科,人來人往。一聲清脆的啼哭,打破了寧靜的手術室,王二虎在產房門口,走來走去,像熱鍋上的螞蟻。
“恭喜你,王主任,是個千金,貼心小棉襖。”醫院婦產科主任李佩佩抱著孩子,鄭重地交到二虎手里,一個濕乎乎的嬰兒,在襁褓里閉著眼楮,小鼻孔一張一合。王二虎驚呆了,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秀玉從產房出來,看著王二虎的樣子,撲哧樂了,“文燕醒了,可以進去了。”二虎把孩子交給岳母,自己快步走進產房,文燕躺在病床上,臉色沒有一點血色,眼角居然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