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珍西威嚴地喝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如何阻止鬼手刀投軍?”
早有兵丁跑過去,替鬼手刀包扎傷口。鬼手刀見楊珍西態度嚴厲,硬著頭皮上前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答應過程牽牽,等三個月期滿後,小人與程牽牽一起,離開洛陽。”
程牽牽跪在地上泣道︰“求大人開恩,不要讓飛西哥哥上戰場。”
楊珍西怒道︰“倘若本撫不開口,鬼手刀估計早就成為陰間厲鬼。”
程牽牽長泣道︰“飛西的命,是奴家用性命換來的。奴家冒著極大的風險,替大人上清風寨招撫慕容羽,大人才答應釋放飛西。大人身為洛陽父母官,手握十萬重兵,帳下英雄雲集,令旗一揮,三軍用命,不愁清風寨不被踏平。大人何必需要飛西哥哥投軍?”
鬼手刀一陣愕然。
原來還是這樣。
徐開望著跪在地上的程牽牽,內心忖道,這女人看起來很文弱,但膽子夠大,居然在大眾廣庭之下,違抗楊珍西的旨意,楊珍西如此由著她,到底是什麼原因?
楊珍西臉頰漲得通紅,許久,他令一位隨從攙扶起程牽牽,緩和語氣道︰“鬼手刀身手不凡,想必刀法過人,目前正值用人之際,本撫將其招至帳前,一旦清風寨被攻破,本撫必定將其歸還姑娘,望姑娘要深明大義,替本撫著想。”言辭頗為懇切。
官兵們見楊珍西如此顧忌程牽牽,無不詫異。
李如齊驚得張大了嘴。他想開口,但還是忍住了。他踱到鬼手刀跟前,低聲喝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跟著楊大人出征。否則你和程牽牽,將以搗亂軍心的罪名處死。”
隨從攙扶起程牽牽,欲將其帶下去,程牽牽拼命掙扎,嚎啕大哭。
鬼手刀終覺不忍,奔至程牽牽跟前,堅毅地道︰“牽牽,我隨楊大人出征,仗打完後,我回到洛陽,再帶你離開。”
程牽牽哭成淚水。她心里明白,楊珍西招募囚徒死士充當先鋒營,志在必得。但大部分囚徒死士,恐怕都要戰死。一股不祥的念頭油然而生,她想轉身,央求楊珍西放過鬼手刀,但她被隨從們抓得死死的,根本動不了身。她痴痴地望著前面的鬼手刀,哀怨地道︰“答應我,你要活著回來。”
鬼手刀噙著淚,點點頭。
卻說那位刺客,正是下山欲行刺柳鐵拳的許晚。他帶著幾位兄弟,偷偷潛入洛陽,欲找機會行刺柳鐵拳。誰料進城不久,卻被幾位捕快盯上,一番血戰之後,跟隨許晚的兄弟們被砍死,只剩許晚和另外一人僥幸逃了出來。他們本欲回山寨,但內心不甘。後來听說小猴子他們來洛陽被擒獲,許晚更是氣得暴跳如雷,帶著那人一直都在洛陽城里打听小猴子他們的下落。最近听聞楊珍西在洛陽演武場,觀看比武,他覺得機會來了。雖然藝高膽大,但行刺楊珍西還是被擒。
他被拖至死牢。
拖進來時他已經昏迷不醒。鬼手刀重重的一拳,砸中了他的太陽穴。獄卒見他昏迷不醒,跑過去稟告獄卒頭目。獄卒頭目喝道︰“明日大軍出城圍剿清風寨,他這個囚徒,要被拖出去祭旗。”
次日一早,一位錦衣衛帶著數位漢子,匆匆來到死牢,喝令獄卒拖起依然昏迷的許晚,以及其他幾位死囚,來到演武場。演武場上旌旗飄揚,刀劍鮮明。數萬大軍整齊地列成幾十個方陣,井然有序。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一股激動和不安的神色。今日,楊珍西要統帥洛陽城里數萬大軍,出城圍剿清風寨。
秋風徐徐。
徐開喝道︰“祭旗。”
古人都很迷信,每逢出征前,必定祭旗。三位**著上身的漢子,將昏迷不醒的許晚,還有其他的死囚,拖至前面。有死囚嚇得嚎啕大哭,但無濟于事,很快被漢子們踩在腳下。先鋒營中的小猴子見了,痛得似萬箭穿心,他想沖出隊伍,營救許晚。但理智戰勝了沖動,單單憑借他一人,根本救不了許晚。小猴子絕望地閉上眼楮,盡量不去看那殘忍的一幕。
曾經情同手足,如今要陰陽相隔。怎不叫人肝膽俱裂?
小猴子痛不欲生。
一位漢子走過去,揮舞鬼頭刀,砍下許晚的頭顱,鮮血噴濺,濺至腳下的器皿。其他的囚徒們相繼被處死,噴濺的鮮血被盛至器皿里。兩位小校跑了過來,將器皿里的鮮血涂抹在四面帥旗上。原本白色的帥旗,很快被染成一片赤色。小校扛起帥旗,跑至閱兵台前,一隨從接了,鄭重地遞給台上的楊珍西。
楊珍西接過四面帥旗,臉色凝重。他威嚴地掃視眾人,喝道︰“柳鐵拳鬼手刀二人听令。”
柳鐵拳鬼手刀兩人奔至階前,雙雙跪在地上。柳鐵拳傷勢尚未愈合,但大軍出征,他只得硬著頭皮參加。從內心來說,他不願意隨楊珍西圍剿清風寨,他知道土匪的厲害,更知道官兵的弱點,官兵們打起仗來膽小怕死,畏縮不前;土匪們則凶悍如虎,個個都不怕死。
楊珍西喝道︰“本撫令柳鐵拳為正先鋒,鬼手刀為副先鋒,兩人率領兩千官兵,朝清風寨進發。一路逢山開路,逢水架橋,保證後續大軍進展暢通。兩人不得有誤,否則軍法難容。”
柳鐵拳鬼手刀兩人跪在地上,鄭重地道︰“遵令。”
柳鐵拳起身,鄭重地接過楊珍西遞過來的一面帥旗,交給一位小校。他與鬼手刀兩人,辭別楊珍西,翻身上馬,領著先鋒營,浩浩蕩蕩地走出演武場。沿著大街,朝城門處走。
街道兩旁,盡是看熱鬧的洛陽百姓。
鬼手刀騎在馬上,內心沉重。他並不願意出城圍剿清風寨,擔心的,還是程牽牽,她是他的唯一,是他的精神寄托。他不敢相信,假如他戰死疆場,孑然一身的程牽牽會傷心到這樣的程度?
突然一個身影沖過來,發瘋似地喊著︰“飛西哥哥。”
鬼手刀定眼瞧去,是程牽牽,她一身素裝,略為陳舊的旗袍掩蓋不了嬌好玲瓏的身材。蒼白如雪的臉上,淚水斑斑,掛著一絲淒楚的神色。人們紛紛讓道,程牽牽沖至跟前,泣道︰“飛西哥哥。”
鬼手刀將坐騎停在街道邊。他翻身下馬,走到程牽牽跟前,鼻子一酸,悲傷地道︰“不要哭,我會平安地歸來。”在山神廟sh r n如麻,從來沒有想過那些死者家屬喪失親人後是怎樣的傷痛,但今日,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生離死別?他悔恨交加,既為自己過去的罪行感到慚愧,又為今日與程牽牽的分別感到一種痛。
他簇擁著程牽牽,仿佛忘了時空。
耳邊只有秋風,瑟瑟地吹來,欲撫平鬼手刀心中的痛。
這種痛,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程牽牽伏在鬼手刀的懷里,突然想起了這首唐詩,不由得心如刀攪。眼前是她一生中,最痴愛的男人,愛得瘋狂,愛得執著,愛得一塌糊涂,現在卻面臨著分別。曾經,當她听說鬼手刀在山神廟sh r n時,她屢次單身前往山神廟,欲用自己的一腔柔情,喚回他體內殘留的良知。他卻避而不見。當鬼手刀被抓進大牢時,她用她的冒險行動,換回鬼手刀這條小命後,鬼手刀才大為感動。塵世中,能有這樣痴情的女子,替自己出生入死,替自己獨闖龍潭虎穴,怎麼不好好珍惜呢?
秋風瑟瑟,憂傷和痛楚伴隨著瑟瑟的秋風,漫無邊際地襲來。鬼手刀簇擁著程牽牽。許久,他才松開程牽牽,呢喃道︰“回去吧,我會活著歸來的。”
程牽牽仿佛從夢中甦醒一般,下意識地抓住鬼手刀的戰袍,吃吃地哀求道︰“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來。”
鬼手刀翻身上馬,他一揮馬鞭,猛然抽了馬肚幾下,朝前奔去。鬼手刀無限眷戀地望著背後的程牽牽,程牽牽越來越遠,漸漸幻成一團模糊的影子,鬼手刀一陣痙攣,他在馬背發誓,要活著回來。
旌旗招展,馬蹄得得。
柳鐵拳鬼手刀率領的先鋒營,朝清風寨方向馳騁。
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