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回答使羅川不禁微微一怔。
雖然他已經見識過很多各種各樣的悲慘結局了,但現在還是不免覺得心里很不舒服。
法醫那邊雖然還沒有明確結果,不能完全確認死者身份。可是劉祥細致描述的那條項鏈,羅川卻印象深刻。因為他自己是親自靠近過“娃娃”去檢查的。當時娃娃的身上戴著很多飾品,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展示模特一樣被擺在櫥窗里。只有那條項鏈,和其它夸張的展示品比起來,低調精致。
不錯……那就是一個雲朵的造型。羅川不敢設想,要有多小的幾率才會遇到這種巧合。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羅川還是很快的就調整了剛剛的情緒波動。他冷靜的避開死者問題問向劉祥︰“商場門口的監控壞了,可你店里的監控總應該是好的吧?听商場保安們說,你們是正對面,雖然隔著步行街道,但還是應該能夠很清楚的看見商場那邊的情況,對嗎?”
劉祥很認真的想了想說︰“警察同志,這個我還真不能保證,因為我們和商場之間隔的距離畢竟還是有些遠,就算是正對面,也不一定能完全拍到商場那邊的情景。您想呀,監控設備都是為了自家防盜的,大門外的監控更是會稍稍低下角度,以便于看清楚自己門外的情況。絕不可能直直的拍攝對面商場的情況,不是嗎?所以即便我們的監控有可能拍攝到某個角落……您也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羅川點點頭,覺得劉祥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試試的必要還是有的。于是羅川開始聯系蛋糕店的老板,準備讓負責本案的警員去調查監控錄像。同時,他給邢老那邊打了電話,想問問能不能讓劉祥辨認一下尸體。
沒想到,邢老那邊卻反問羅川︰“你要帶人來辨認尸體完全可以,不過那個人有沒有密集恐懼癥啊?”
“什麼?”這個問題問的羅川一懵。
邢老在電話里慢慢悠悠的說︰“您送來的這具尸體,我和田甄還有實習小孟三個人,拆了兩個半小時,還沒完全摘干淨羊毛。這尸體何止是千瘡百孔啊,都快被戳針戳爛了!尸體表面全是針孔,你最好能夠想象一下這個形態,再決定有沒有人能夠認出來這具尸體。”
羅川皺起眉頭,稍稍避開了劉祥,站到門外低聲問邢老︰“這樣用戳針把羊毛戳進尸體皮膚里,尸體難道不會流血嗎?還有那個古怪的造型,凶手是怎麼讓尸體保持一個造型在櫥窗中的呢?”
“想學習?找我來。順便幫我整理干淨尸體,我不想在這姑娘身上留下一根羊毛。至于辨認尸體的事兒,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就別來了。要麼就等尸體完全處理好再說,現在這個狀態,無論對死者還是對親屬,都挺不敬的。”邢老語氣沉重的說完,不等羅川回話就掛了電話。
羅川拿著手機愣在原地,有那麼一瞬間失神。直到身後傳來了劉祥的詢問聲,他這才回過神來。
“警察同志…那我剛剛問您的問題……?”劉祥看起來非常關心那個很有可能已經躺在了法醫室的女孩。對自己看到的那條項鏈,他似乎非常確定就是小雲的。
羅川听了邢老的建議,對劉祥搖了搖頭說︰“現在警方還在做進一步的調查,等有了消息會通知你的。如果你真的想幫忙,就幫我們的警員去查看一下你們的監控視頻。也許嫌犯不止一次從那大門口經過,想要把娃娃放進櫥窗,肯定是提前踩過點才是,不會是隨機的。他可能之前就出現過你們店附近,只是沒人察覺而已。你可以幫助警員多看看之前的視頻,區分一下你們的熟悉客戶和可疑的停留人員。”
劉祥見羅川沒有松口的意思,只好點點頭說︰“好吧,雖然到最後您也沒有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還是感覺不太好……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盡力幫忙的,最好那個娃娃不是小雲……希望她只是今天有事耽擱了。”說著,劉祥低下頭蹙起眉,十分凝重。
羅川和劉祥握了手,沒再多說什麼,就前往法醫室了。
沒想到,關山竟然已經在法醫室了。
看見羅川來了,已經動手開始幫忙的關山抬頭對羅川微笑了一下說︰“剛才田甄去送報告,我看了一眼照片,就主動過來了。二隊長那邊沒什麼問題,那些保安應該也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羅川神色嚴峻的站在解剖床不遠處,看著邢老他們正在細致的清理尸體上的剩余羊毛。通過邢老的處理,尸僵已經消失了。躺在冰冷解剖床上的,是一具潔白如玉,卻又遍布針孔的尸體。
邢老也不抬頭,就像是跟誰賭氣似的,叨叨咕咕的說︰“我年輕時候干法醫,遇見的無非就是砍死的,撞死的,捅死的,燒死的都很少。見了火器槍支的,那都算是非一般罪犯了。三五年不一定有一個碎尸,即便出現了,主要原因也是為了毀尸滅跡。再看看現在這個世界,什麼便態的殺人手段都有啊!用真人做娃娃的之前听說過,但是用戳針把一個人戳成羊毛氈的……真是……”邢老說著話,氣的手都有些哆嗦。索性放下鑷子,摘下手套,走到門口透透氣。
羅川沒敢貿然開口,倒是田甄,看了看邢老,這才對關山和羅川說︰“老爺子心情不太好,這個姑娘很年輕,毒檢呈陰性,身體很健康,肌肉也很緊實……平時應該很愛鍛煉身體吧……這些針孔你們看著之所以那麼觸目驚心,是因為它們都有生活反應……也就是說……”
“就是說她在經歷這些的時候,還活著。”羅川看著尸體,低沉開口接過了田甄的話。
田甄很無奈的點點頭,然後對關山說︰“關哥,你們和老師去外面說吧。這里有我們就行了,我會小心仔細把她弄干淨的……”
整個解剖室的氣氛都很凝重,關山也點點頭,摘下手套,推著羅川走出了解剖室。
當邢老消毒清洗完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首先就把自己的尸檢報告和照片扔給了羅川。然後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閉著眼楮說︰“我是真的歲數大了,不但承受能力差了,這活兒干的我老眼昏花,都冒星星了。”
羅川給邢老添了杯熱水,輕松的勸道︰“您可別這麼說,這種手工活兒,無論是做還是拆,都是個細致的大活兒!費眼楮!別說是您了,就算是我們連著幾個小時盯著那些羊毛,眼楮也得花啊!”
邢老睜開眼楮,神情悲憤交加的問向羅川︰“羅川啊,你說你們在外面每天忙的不分晝夜,為什麼還是有這抓不完的便態呢?我記得我學法醫的時候,實習都成問題。因為沒有各種各樣的教材給我們實際操作,這種死法,見都沒見過啊!你再看看我現在手里這幫孩子,剛剛實習就見識了各種各樣的大場面。難怪越來人越少,吐幾天,做幾天噩夢的都算是心理強大的了。這不,一周前七個實習生,現在就剩下倆了。那幾個據說不是臥病不起就是轉行了。”
羅川耐心的听著邢老情感的宣泄,並表示理解的點著頭。
邢老嘆了口氣,打起精神挺直了腰背,拿起那幾張報告說︰“行了,我也嘮叨的差不多了。剛才田甄說的你們也都知道了,死者是在活著的時候受的折磨。手腕腳踝處都有淤青,雖然說針孔已經把表皮嚴重損毀了,但是從淤青紫斑的程度來看,她至少被關押了三天。”
關山在一旁接道︰“普通的羊毛氈手工藝都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用戳針戳出獨特的造型。這個活人娃娃雖然已經有造型模子,但是鑒于工程大小,怎麼也得差不多兩天的時間。”
邢老嘆息了一聲說︰“是啊,這工程確實不小。凶手先用戳針折磨,就像紋身的力度一樣,潰破的皮膚會滲出組織液,但是不會有太多的血跡。而且尸體有被侵犯過,就連……死者的私(嗯)處也都被扎滿了羊毛。在性(嗯)折磨過後,凶手應該是把還活著的死者放在了一個氣溫很低的地方,打斷了她的肋骨,用繩索固定扭曲出了他想要的姿勢,然後進行著最後的手工。低溫,重傷,折磨,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死者咽了氣,那個低溫環境就能加快尸體僵硬的速度,並且在她彌留之際減緩血液循環,一件便態作品……就這樣誕生了。”
“性(嗯)侵有沒有留下……”
羅川還沒問完,邢老就看著他肯定的說道︰“連個唾沫星子都沒留下,這個便態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要什麼,需要避免什麼。”說完,邢老問向關山︰“你見過的那些便態精神病里,有沒有這樣的?我可不希望你們抓到他之後,他被送進精神病院療養。”
關山雙手環于胸前,思考著說︰“如果單單從他用三天的時間來完成這個作品的瘋狂程度來說,這個人應該是肯定有精神疾病的。咱們幾個人拆了那麼久,死者身上還是有很多的羊毛,試想他一個人獨自完成這個作品的時候,肯定是要幾乎不眠不休的。無論精力體力都肯定有著很大的消耗。除了精神病人,沒有誰能在那種情況下堅持重復戳針的行為。但是考慮到您所說他沒有留下任何dna證據,這又可以證明他是有清醒的思維邏輯和行事能力的。凶手對被害人所用的手段,表面看起來是他制作娃娃的刺激過程。實際上卻和針刑很相似,他享受的應該是用戳針扎進被害人身體的過程。如此反復,成千上萬次的重復,在針刑的基礎上發揮了扭曲的想象,最終才出現這個逼真的羊毛氈娃娃。”
“針刑?”羅川皺起了眉,這怎麼听都像是戰爭時期刑訊逼供的手段。而且折磨的方式有那麼多種,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這個費時費力的方法呢?
關山從羅川皺眉的那一刻起似乎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這時候解釋道︰“針刑,源于婦刑。從古代就有了,戰爭期間發揮到了極致。這幾乎算是專為女性發明的刑罰。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針刺的過程,對罪犯來說有性(嗯)侵的含義,當堅硬的戳針刺穿柔軟的皮膚,罪犯會在心理上得到最大程度的性(嗯)亢奮。所以,他不是一個喪失了承擔責任義務的精神病,而是一個性(嗯)變態施虐狂。”
羅川在關山的分析中也越發冷靜了,他開始進入到案情當中,不被憤怒和情感左右,接著關山的話分析道︰“如果是你說的這樣,那麼罪犯不但需要足夠強的體力和精力,還需要足夠沉穩冷靜的耐力和信心。太年輕或者太老,都做不到。”
“是的,基本可以排除青春期罪犯和年老體弱者,我覺得……他應該正當年。”關山看著羅川,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自信微笑。他很高興羅川能夠快速調整狀態,有時候辦案,需要破案人和罪犯有著相同的冷靜甚至冷血才行。一味的悲天憫人,感懷傷感,義憤填膺,是抓不到凶手的。
這一點,羅川做的已經很好了。再過一點,他就不是他了。
邢老看著羅川和關山四目相對的狀態,投降似的擺了擺手說︰“好了好了,難怪你們是好朋友,默契的很啊!現在我們知道了,這個混蛋是個男人,三十來歲,精力旺盛,有著自己的一個隱蔽低溫空間,嗯……還是個性(嗯)變(嗯)態……然後呢?我怎麼覺得這種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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