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7點30,趙鳳聲已經填飽肚子,回到宿舍換了一身干淨爽利的衣服,不求奢侈,只求別礙眼。雖然他對衣著打扮比較隨性,從不刻意將自己弄得光彩照人,哪怕要去面見邋里邋遢的老教授,趙鳳聲還是覺得體面點好,破點舊點沒關系,要是渾身散發一股咸魚味道,那就膈應人了。
黃教授性格古板偏激,這樣的人在圈子內往往受人排擠。從他辦公室位置就可見一斑,位于走廊盡頭,還挨著廁所,橫看豎看,也不像是教書育人三十多年老教授應該享受的待遇。
17點55分,趙鳳聲站在黃教授辦公室門前,琢磨著時間應該剛好,清清嗓子,手指極富節奏敲了三下,一長兩短,絕不會使得里面的人受到驚嚇,這是他看書學來的處世之道。
“進來吧,門沒鎖。”黃煜特有的懶散聲音,從房門縫隙飄出。
趙鳳聲緩緩推開房門,“老師,我來了。”
黃煜戴著老花鏡正在奮筆疾書,瞥了眼趙鳳聲只是嗯了一句,“我這有點事需要處理,你先找地方坐。”
趙鳳聲連忙答應,朝狹小的辦公室仔細打量,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屋子堆滿了各式書籍,飄散著獨特的紙香。里面有《唐律疏議》,《資治通鑒》,《竹書記年》等冷門書籍,也有《百年孤獨》和《三杯茶》等外國名著,趙鳳聲本以為黃教授和李爺爺是一路人,鐘情于傳統國學,現在想想,兩人口味還是略有區別,黃教授閱讀範圍的包容性更強一些。
趙鳳聲選擇一把木質椅子坐好,油漆已然剝落,椅子面還坑窪不平,咯的屁股蛋子疼。趙鳳聲卻正襟危坐,面帶笑容,腰桿挺得筆直。黃教授出了名的油鹽不進,絕不會玩變臉那一套,別說他一個小人物,估計省里領導來到學校,拜會老師時也和他同樣待遇。
一把破破爛爛的椅子,究竟有多少達官顯貴在上面戰戰兢兢?
趙鳳聲指尖撫摸著交叉處冒出來的鐵釘,笑意更濃。
黃教授筆鋒忽然一停,將造型古樸的鋼筆放到一邊,摘掉老花鏡,單腿盤在椅子上,“殺一盤?”
趙鳳聲略微彎下腰,將海拔略低于老人家,溫聲答道︰“好。”
展開棋盤,趙鳳聲本想尊敬老人家,想執綠子,可黃教授刁鑽古怪的脾氣又犯了,非要讓他先手,趙鳳聲拗不過,只好選擇紅棋,中規中矩的當頭炮開局。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下棋嗎?”黃教授一記跳馬,寸步不讓。
“您說。”趙鳳聲微笑道,手里可沒含糊,拱卒,先聲奪人。
“棋品如人品,從別人嘴里到了我耳朵里,那是道听途說,什麼都不如真刀真槍殺一盤能窺探人心。”黃教授飛象,依舊是嚴防死守的態度。
“您提前跟我說明這些,就不怕我換一種方式和您對弈?”趙鳳聲將車往上一推,準備在右路形成優勢。
“你要是有這本事,我老頭子打一次眼又有何妨。”黃教授把炮挪至中路,看樣子是想後發制人。
“那倒也是,您老眼光老辣,我這小家伙被您隨便看幾眼,心性人品一目了然。”趙鳳聲仕四進五,依舊圍繞右路穩扎穩打。
“你這馬屁的功夫爐火純青,專門練過?”黃教授笑了笑,八字胡順帶往上翹,還以一記仕四進五,在紅子左路準備做些文章。
“呵呵,以前喜歡跟街坊老人聊天,那些爺爺奶奶們從小就對我特別好,我也不知該拿什麼報答,只好說點好听話哄他們高興,久而久之,也就成習慣了。”趙鳳聲尷尬笑道,隨便下了一手炮。
“利人利己,好習慣。”黃教授出車,攻守兼備。
棋至中盤,雙方布局完畢,展開激烈搏殺,趙鳳聲看棋的技藝遠比下棋的技術好,覺得黃教授和師傅棋藝還是略有差距,在大局觀上對面的老人家稍有不足,不像跟師傅對弈那樣,一開始就處于被動挨打局面。
趙鳳聲仍然喜歡用過河卒騷擾對方,怪招頻出,初次交鋒弄得黃教授大感頭痛,一口接一口喝著茶水。別說是他,趙鳳聲的劍走偏鋒,就連李老爺子也時不時陰溝里翻船,亂拳打死老師傅,說的就是趙鳳聲這種挨千刀的家伙。
黃教授老道的中路進攻吃掉趙鳳聲一炮一馬,自己僅損失一馬一卒,場面稍佔優勢,黃教授抖著大腿,得意笑道︰“趙鳳聲,二十八周歲,祖籍武雲市人,在西南某部當了三年偵察兵,退伍後基本成為社會閑散人員,後來又消失三年,檔案沒有記錄在案。年前,幫助省公安廳破獲一起性質惡劣的槍殺案,從而揪出一只貪贓枉法的大老虎,出生入死,功不可沒,年後進入政法大學當起了學生,怎麼樣,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