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小會兒的耽擱功夫,遠方才展露半邊臉的驕陽,就已經脫離了天地交接線,絲絲暖意也逐漸滲透在清晨的微寒之中。
一身藍紋道袍打扮的玉寶真人,此時雖然低著頭圍著那片最大的藥田打轉,看似不停察看藥田里的藥草,但其走馬觀花般漫不經心的樣子,讓剛繞過長生堂的文先生一怔,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苦笑。
雖然讓對方察看藥田,只是一種借口,不過文先生心里自然存了讓玉寶真人能夠指出他的培植之術,有哪些不足之處的心思,畢竟藥草存活和藥草生長的好壞可是兩碼事,這關乎到藥草最終入藥的藥性。
但看到對方心不在焉的樣子,文先生頓覺這點小算盤打錯了對象,對方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恐怕關心更多的還是那株九陽草吧。
這樣也好,九陽草對其越重要,那他拉攏對方的可能性就越大。
文先生在拐彎處靜站著想了一會兒,臉上重新露出笑容的向玉寶真人走去。
“呵呵,讓真人久等了,這些藥草年份都很一般,是在下空閑之時用來試驗的藥材,論年份和稀缺程度,自然不能和九陽草等珍貴藥材相比的。”
文先生的出現,讓玉寶真人臉上一喜,涌現出一絲猴急之色,他快速走了幾步,正當他走到文先生旁邊不遠處,激動的想要開口時,忽然像是意識到不妥,眼珠微轉了兩下,才臉色平靜地微笑道︰
“明施主過謙了,這些藥草在施主的精心照料下,入藥絕對問題不大的,藥性也比普通自然生長的藥草也更勝一籌的,只是相比之下,九陽草佔了個先天優勢而已。”
玉寶真人說道後面,看著不遠處的木制小門,大為眼熱起來。這兩個藥田他粗略看了下,並沒有他需要的藥草,自然不會放在他的眼中,只是礙于情面才如此說而已。
“真人謬贊了,在下的培植水平能有真人說的十之一二就不錯了。”
文先生嘴上說著謙虛,臉上卻露出欣喜之色,接著不再遲疑的將木門匹配的鑰匙掏出,當著對方的面,將銅鎖打開,然後把木門推開。
在他恭請的示意下,玉寶真人才故作平靜地昂首挺胸,踏進了木門內。
頓時,一股有別于庭院內那股駁雜草藥味的清新藥味撲鼻而來,讓人聞之不禁精神大振。
上前走了兩步,玉寶真人這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個半封閉的小型房屋,除了四周的牆壁外,就連屋頂都是一些價值不菲的樹木,做成的縱橫交叉的主干,其余部分則是由更小的木條交匯而成。
這樣一來,這個四五丈見方的房間,唯一的光源,就是上方那密密麻麻的小孔,所帶來的陽光了,不過玉寶真人並沒有覺得比在外面暗淡多少。
這其實是文先生為了里面的珍貴藥草,而做的保護措施,畢竟里面的藥草味如此濃郁,自然要遮掩一下,以防有心人的注意。
玉寶真人終于將目光,落在房屋中央的一塊兩丈見方的藥田上,不待文先生說話,就迫不及待地小跑著來到藥田旁邊。
藥田陽光最充足的地方,一株三寸來高,長著兩片赤紅色小葉,看起來和一些普通野草差不多的植株,靜靜地矗立在藥田的一角。
但玉寶真人看著這棵植株,臉上的渴望與急切,剎那轉化為極度的興奮之色。
“哈哈,真是…真是此草,只有即將長出第三片葉子的九陽草,才有如此驚人的靈氣。”
玉寶真人深吸了口空中彌漫的藥香味,在文先生驚異的目光中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撫摸那兩片在他眼里,早已變得可愛之極的葉子,但他的手才伸到半空中,卻停了下來,只是隔著九陽草幾寸遠的雙手,做出一個虛捧的動作,後面的言語竟然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看來玉寶真人對此草的重視程度,還遠在文先生的預料之上的。
不過看到此草的確是九陽草不假後,文先生心中那最後一絲擔憂也消除了,但這個九陽草讓對方如此欣喜若狂,他自然十分好奇此草的具體功效究竟如何,對他是否有用。
于是他等對方語無倫次的言語變得幾不可聞後,才說出自己的疑惑。
“功效?”
玉寶真人抬頭瞅了他一眼,才嘿嘿一笑︰
“明施主的問題,貧道自然可以解惑一二,只是這照料九陽草之事,還請施主多操心一些的。”
得到文先生的肯定回答後,玉寶真人這才起身,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藥田內的其他藥草,口中解釋道︰
“世上的每一種藥草,嚴格來說,都至少有一種或者幾種用途,相信明施主應該也明白才對,不過這其中的用途多少,就要具體劃分到一類甚至是一種藥草上了,而這九陽草,在已有的丹藥技術上,雖然還有一些其他譬如療傷健體類的輔助作用,但最大的用途,卻是煉制成精進修為,專門給修仙之人使用的丹藥。”
頓了頓後,玉寶真人臉上才露出興奮之色︰“而本真人只要有了這九陽草煉制的丹藥,不僅能夠精進修為,而且很有可能突破…”
說到這里的玉寶真人,聲音卻戛然而止,正听得暗自點頭不已的文先生,納悶地抬眼看向對方。
這一看,文先生臉上的疑惑更深了,要不是還能感到對方呼吸的正常起伏,他幾乎要以為,眼前一動不動的玉寶真人,是不是頑疾突然復發,一命嗚呼了。
“真人,你這是…”文先生試探地向前走了兩步,想要看清對方的正面情況。
沒想到這時的玉寶真人卻突然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似驚又喜。
“明施主,你可沒告訴我,你的這片藥田里,居然還有紅陰花啊!”
……
大約半刻鐘後,庭院右邊的其中一間寬敞雅致的房屋內,文先生和玉寶真人隔著一張古樸的八仙桌,相對而坐。
只是此時的文先生卻沒有剛才的平靜自若,臉上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文先生才向臉色已經恢復平靜,眼楮閃爍不定的玉寶真人問道︰
“這麼說,那紅陰花對真人的修為精進同樣有效果了?只是這配制出來的丹藥,沒有九陽草配制出來的丹藥效果那麼好,只有一半左右而已。”
“不錯,本來光有九陽草,我能進入下一層的境界把握只有五六成,但是有了這紅陰花,我突破到下一層的幾率就達到了七八成之多。”玉寶真人從陷入沉思沒多久中收回心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他這時並沒有注意到文先生臉上的表情,像是想到什麼,眉毛一揚地問道︰
“不知明施主這株紅陰花從何而來?”
正想著其他事情的文先生,听到此言,眉頭卻皺了皺,不過想起對方的身份和對自己的作用,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
“這株紅陰花來自一個名叫‘聚寶小鋪’的雜貨店,這個小鋪與其他雜貨鋪不同,專門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當然藥草也在其中,而且它似乎有專門的渠道,也深受那些在險要深山之中,采摘藥草之人的喜愛,雖然價格相對低一些,但是脫手絕對安全之極。”
“在下的許多藥草就是來自這個聚寶小鋪,不過這個小鋪在城內的靠山應該不小才對。”文先生又補充了一句。
只是想到紅陰花,他的心中就是一陣絞痛,這株藥草再過些時日,就能和其他幾種藥草,配制成一種救命的聖藥,就是受再重的傷,都能夠短時間內復原。
只是不知道怎麼就成了玉寶真人口中精進修為的靈藥了,文先生郁悶地想道。
玉寶真人微眯的三角眼,這時才將文先生那隱帶不舍的郁悶神色收進眼中。
他略微想了一下,就將文先生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文先生能有此表現也很正常,換作是他,恐怕同樣舍不得,將這個關鍵時刻可以保命的東西,輕易相送的。
玉寶真人的三角眼閃動了兩下,就繼續不動聲色地問出了心中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當他從文先生口中得知,這十多年來,聚寶小鋪會偶有ch sh u一些上了年份的藥草,或者將藥草錯賣也偶爾有之後,那顆沉寂多年的心,終于忍不住地‘砰砰’狂跳起來。
難道說自己的機緣,終于要到了嗎?
玉寶真人左手食指,帶著節奏的敲打起桌面,文先生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沉默的怪異舉動,覺得他的眼中散發出灼熱的光芒。
整個房間突然陷入了奇怪的靜默之中。
不過,這種讓文先生感到不舒服的安靜很快就被一陣敲門聲打破了。
“進來。”
隨著文先生淡然的聲音,房門從外面‘吱呀’一聲推開,一名穿著下人衣衫,十一二歲的半大少年,端著一套紫紅色茶具,老實巴交地站在門外。
正是在門外站立了有一會兒的徐清,自從練了風虛步後,徐清經過幾次嘗試,發現在他刻意的收斂下,他的腳步聲要比平時小得多,如果不是在一個比較安靜的環境,在一定的距離外,普通人想要通過听聲辨位,可是很難發現他的存在的。
當然,那位給他送飯的小廝,自然成為了他練手的對象。
有了這項技能,膽子還算不小的徐清,自然想听听屋內的二人談論的內容,萬一和他有關,也好讓他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只是可惜的是,當他小心翼翼的將臉一側靠近木門縫隙處後,二人的交談聲只寥寥幾語就結束了。
隨之而來的安靜沉寂,讓只听到一些模糊且沒有什麼實質內容的徐清,皺起了眉頭。
又待了一小會兒後,想起文先生吩咐的事情,徐清終于心懷忐忑地抬手敲門。
徐清的這些小動作,屋內的二人自然一無所知,他抬眼飛快在屋內掃了一眼。
臉色冷淡正望著他的文先生,斜靠在椅子一側,沉思不語的玉寶真人一一落入他的眼中。
徐清這才神色如常,普通微黑的面容帶著一絲恭敬的踏入了房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