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其實也是困在驟然從生的雪霧之中的一股明軍,待他們挪到離江瀕的營帳百尺距離,雪花亂舞迷人眼,而江瀕的營帳被暴雪吞噬之下似乎在眾人視線中消失了。
如此惡劣的天氣之下,雙方皆如瞎子一般舉步為艱,這批靠過來的部隊中的頭領覺得情勢太過詭異,也不知用什麼聯絡方式,旗下幾千軍人會意了,定在雪地之中,這才派出小股人馬繼續靠近,一邊手持火把打出旗語招呼。
這百十個先行軍冬裝齊備,語音繞舌,看清楚江瀕部隊的兵士們還未得及換下的驛卒標識之後,氣勢更加囂張,開口便是氣勢洶洶地催著江瀕部即刻拔營!
驛卒們不堪其辱,跳出數十人與對方推揉拉扯,若不是顧忌大家都是明軍,只怕早己拔刀相向。
“住手,拔營!”江瀕吼完,轉身先行。
驛卒們心中有再大委屈,既然是江千戶發了話,大家悶聲拔了營帳,在對方這數千人的噓聲中有序後撤,挪開三里之後重新扎營。
只是如今的營地靠近溪谷,寒冷之外更兼潮濕,帳內猶冷過室外,驛卒們只好蹲守在軍帳中衣不解帶。
江瀕獨自巡營完畢,對著舊營地發了 癥,自語道,“這京營的大兵們,怎麼也跑過來湊熱鬧?”
大明軍隊歷來分為京軍與邊軍,京營在京師常駐重兵。
在正統十四年的土木之變中,不堪一擊的京營遭到毀滅性打擊之後,朝庭這才在京營的三大營之上設立了兵將相識、練戰一體的十團營。京營戰斗力這才有所提高。
京營又分南京京營,北京京營,按口音分析,江瀕部今天遭遇的是北京京營之兵。
京營做為大明軍隊的重要組成部隊,講究裝備精良,部隊內部充斥大量京官們送去磨煉鍍金的親友子弟,戰斗力一般,氣焰卻極是囂張。今夜搶營之舉可見一斑。
江瀕也是顧慮內斗之舉太過難堪,這才息事拔營。
這一批京營兵馬原本卻也在此不遠駐營,只是大白天外出,並不留守,大隊人馬攆圍柵之中趕出的大量麋鹿,前腳先將鹿群趕入山林,設伏的設伏,驅趕的驅趕,隨後提弓縱馬沖出一隊隊軍官指揮騎兵射殺山林之中的麋鹿,就是京營每年保留的“狩獵”。
這也是京軍不同于邊軍,平時沒什麼實戰,無非靠這種“狩獵”式的演習保持軍人的戰斗能力。
誰知這數千人白天“殺”得盡興,兼有歸來時迷路,待想回到開始的營地,已經錯開了好幾里地了,如今沒地方安身,怎麼辦?自然是搶邊兵的地盤。
一幫校尉咋咋呼呼,趕回圍獵的麋鹿,放出麋鹿一百二十頭,中箭獵殺八十七頭鹿,滿滿裝了好幾車。
兩名臉面白淨的校尉正在數趕回還活著的麋鹿,“三十,三十一,三十三,三十四……四十,四十一……”
“三十三頭鹿,只應該少,不可能多的,多出七,八頭鹿打哪冒出來的?”
“誰他娘的知道,你小子看花眼了吧,雄鹿撩騷著野鹿回來也說不準。”
“哪里來的騷野鹿,我都聞出來,就你騷,……”
兩名校尉調笑著,喝著酒,手里叉著燒烤的鹿肉,突然發現圍柵欄暗處一陣響動,露出兩雙恐怖的眼楮。
“誰!”唚一聲,兩人同時從刀鞘拔出刀。
“別,別!”暗處竟然站出濕漉漉的兩個人形,他們當即被校尉拉到營地,還未拷打,二人報出自己的番號,正是京營中走失幾日的兩位押糧官。
這兩個押糧官悶不聲地換了干衣,喝過燒酒熱身之後,也是覺得自己被鐵無雙等人擄走之後逃脫中這一幕幕太過丟人,兩人緊捂氈毯絕口不提舊事。
當夜,牛皮大帳厚實又兼軍中配發的被毯溫暖,鬧騰夠本的京營官兵們睡得鼾聲如雷。
大雪不止,京營子弟中有二十八人在睡夢之中被人割喉殺死!現場只留下巨大的雜亂無章的麋鹿腳印。
那一邊的江瀕部,帳篷破舊驛卒們衣衫單薄,苦不堪言,驛卒們這才明白戰爭非同兒戲,輪班歇息,其余人等打起精神陪著江大人靜候天明雪散,這一夜顯得格外漫長。
第二天依舊驟風不停,只因雪大了,依舊等到巳時,苦熬一夜的驛卒們遠望著龍門鎮從雲蒸霧繞之中慢慢冒出來半截城牆,忍不住歡呼雀躍。
江瀕听聞京營之中發生命案,既然事不關己,自然懶得糾纏,干脆率部拔營全數入城,再具書上奏。
這一千多驛卒在城內休整幾日,京營官兵就在城外叫罵了幾日。
此事兵部�K沒有下文書斥責,顯然是默認了江瀕入城之舉�K無太大過錯。
第七日江瀕接到少將軍查戰指令,這才能率部進入應州。
江瀕當年被上鋒從查鉞的軍中抽調出來遣往雞鳴驛之時,隨父從軍的查戰還只是一個單薄少年,如今江瀕入大營求見應州主事,只見中軍大帳內幾案之後,一個未戴盔帽的青年將軍豐神俊朗,自然是鎮守應州的游擊將軍查戰。
少將軍查戰正襟而坐,盯著一紙公文眉頭緊鎖。
兵部文書中提到的江瀕這人,按履歷也算是父親在宣府中的舊部,只是事隔幾年,如今再想自己卻全無印象。這次兵部下文,武司庫直接調撥佛朗機炮裝備江瀕部,可見此人背景大不簡單。
只是,兵部的文書中提到,增加給江瀕的一千人要從自己部下這四千多應州守軍中間抽調出來,隱隱讓人不快。
好在查戰這人還算顧全大局,考慮到江瀕就算率領再多部將,大家始終都是宣府之兵,肥水始終不曾外流。
如今既然兩人都是游擊將軍身份,見江瀕進了大帳,查戰起身與他平行見禮。
江瀕怕應州抽兵之事會傷了自己與少將軍之間的和氣,在查戰面前格外謙恭有禮。
查戰見事己至此,而這江瀕又懂得進退,干脆從軍營之中劃出一片地給江瀕部單獨使用。
江瀕這一班人還沒將軍帳支好,少將軍查戰從應州軍中抽調出的一千人馬押著軍餉和糧草隨即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