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它帶去哪兒？”
“誰？！誰躲在那兒！？出來！”
全身被岩石和泥土包裹，渾圓且臃腫，眼楮是塊兒超大號的寶石，會根據情緒變化為藍、綠、紅三色，聲音機械化，每說一句話都自帶嗡嗡的雜音，這就是廢土之神阿吉陸達（eagiloudaha）。
“我在問你，你要把它帶到哪兒去？”
浩瀚的星河中，一個聲音正不間斷地追問著他。
“你不要以為這樣子就能唬住我！”
阿吉陸達眼中射出一道藍色光波，他鍋蓋似的頭機器式的轉了個圈，將四周照了個遍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沒用的！阿吉陸達，我存在于無盡的黑暗之中，除非出于我的本意，否則憑你那點兒本事，想把我找出來簡直痴心妄想！”
“你是……黑暗之神？！”當“黑暗之神”四個字從阿吉路達嘴里顫顫巍巍吐出來的時候，他那一身石疙瘩已然記不清抖掉了幾噸渣土了。
“我形為黑暗，但心屬光明！”
“派艾洛斯！”听了來人的回應，阿吉路達稍稍松了口氣，畢竟“夜神”的名號同“黑暗之神”比起來，顯然是不足為懼的。
“我是誰對你講來並不重要。但你手中的東西對我、更者說對整個神族都意義非凡！你明明一早就該把它帶回神界，可現在你卻正朝著相反的方向進發。這是為什麼呢？廢土之神！”
“派艾洛斯，我的事兒用不著你管！你還是老老實實做好你的分內事吧！”
“別的事兒我都可以不管！畢竟，我是個受詛咒的不祥之神呢……但事關那位大人和神族的命運，我不能袖手旁觀。把它給我！現在，我就要帶那位大人回家！”
一個一身黑鎧，暗紫色短發，面容清秀的男子出現在阿吉陸達面前。
“派艾洛斯，我沒時間跟你解釋！給我讓開！”
“要是你有這個本事的話！”
“哈”的一聲，星河中到處閃爍著派艾洛斯的身影。
不一會兒的功夫，這些飄蕩著的身影就擺成一個星陣，隔斷了阿吉路達的去路。
這一“不明智”的舉動顯然是把阿吉陸達激怒了，他的眼楮由藍跳過綠直接變成了紅色，他的身體更像是被引燃了，紅光從岩石縫隙乍露出來，迅速掃清了周圍的幻象。
“竟然沒一個……是真的，他在哪兒？”
“在這兒呢，廢土之神！你的頭頂上！”派艾洛斯盤著雙腿閉目浮在阿吉陸達的正上方，“你已經自亂陣腳了！你我之間，輸贏毫無懸念可言！把它交給我，你就可以走了，我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你未免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派艾洛斯，我可還沒發力呢！”
“哦？！是嗎？這樣的話……”
派艾洛斯稍微停頓了下，隨後面部肌肉猛地擰成一個團兒。
“呀~”的一聲咆哮過後，一圈圈金色圓波自上而下地從派艾洛斯身體里釋放出來，並不斷延展擴大。
等接近阿吉陸達時，圓波的範圍已經擴大到無法通過瞬移躲避開的程度了。
受到圓波的沖擊，阿吉陸達迅速下墜，最終跟一顆星體相撞，整個身體都陷落到地表之下。
“看來你還是沒死心吶！盡管你跟我同樣身為主神，但即便是主神與主神之間，實力也可以是天差地別，你覺悟吧，阿吉陸達！”
“我已經跟那位大人保證過了——要把這東西帶過去親手交給他，無論是誰，都別想阻攔我！”
從遙遠星體的地底深處傳來一個聲音，派艾洛斯稍顯訝異，從這聲音可以听得出來——阿吉陸達並未遭受重創！
此時，從星體兩側伸出兩支 長的岩石觸手，整個星體散發著猩紅色的光芒——廢土之神已然跟這顆星體融為一體了！
“堅若磐石，無可睥睨！”從巨型星體中傳出一陣沉悶的低響。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我終于明白了！真是應了你‘廢土之神’的名號——將大地之靈盡歸己用，能讓死去的泥土重新煥發生機。果然，是我低估了你的實力……”派艾洛斯話音剛落，盤坐在星河中的他的本體猛地張開眼，“不過，阿吉陸達，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憤怒令你的體溫驟升，而生成的熱量將重新激活融合在你這副岩石軀殼里的聖光之核。用不著我出手，那股力量足以從內部把你毀滅！”
“可笑至極！你竟然拿這種騙小孩子的把戲來愚弄真神。不瞞你說……我好怕啊！哈哈哈！”
“狂妄且愚蠢！就讓我來教教你！阿吉路達，黑夜即夢魘糾纏著你的心，妒、恨、懼，已然將其填滿，現在欠的只是擊潰你心魔的最後一道光束，那即是——吾心之聖光！”
頃刻間，一紫一紅兩束光芒踫撞在一起，短暫地接觸後，兩股力量都消失了……
…………
遠遠地從神殿走廊里傳來一串沉重的腳步聲，金頓對此顯得並不太在意，繼續揮舞著羽毛筆在信箋上激揚文字。
待到客人步入內廳，他才悠閑地擱下筆，一邊拿起信箋欣賞著自己的杰作，一邊漫不經心地向來人問詢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方才听你的腳步聲，老夫就尋摸著，這回多半兒是無功而返咯！”
“金頓大人，您確定那東西落在了第九星河里？”來人話語間處處潛露著焦慮。
“不確定！要是憑你的本事都還找不到的話，老夫就更加不確定了，mageoseiya！”智慧之神抬起頭，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這麼說，赫爾瑪克大人真的就……？我不信！神界上上下下能排得上號兒的少說也有萬把個，這麼多神明里頭都找不出幾個能突破他結界的，更別說是傷到他了！打死我也不信，就那麼個火球兒，就能把他燒得……燒得連灰都不剩？”
“空間之主，這是任誰都不願意見到的結果，但它確實發生了，你我無從改變。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盡管面對再糟糕的狀況，也要保持樂觀的心態！老夫想，大帝不可能沒教過你！更糟糕的我們都經歷過了，現在不過是出了點兒小狀況！就拿赫爾瑪克來說吧，他是神族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神明之一，他為了神界安危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這樣的神明會被歷史銘記！當然，他也是老夫最最得意的弟子！你相信吧？作為他的老師，老夫把他從小帶到大，他現在不在了，沒誰比老夫更悲傷、更心痛！但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無論怎樣我們都得翻開神族嶄新的一頁！你要知道，這些天老夫的心是多遭罪！不說了，不說了！你瞧老夫這眼淚兒，說著說著就又止不住了，嗚嗚∼”
金頓了解瑪格拉斯的脾氣，現在無論要他講什麼這頭倔牛也听不進去。
但他還是沒少費吐沫星子，以至于講完這大段兒話後，他累得直大喘粗氣︰“或許這一次老夫的預算出了點兒偏差——聖光之核已經隨赫爾瑪克的肉身一起被烈焰燃盡了，他的神魂也應該去了幽界，永世得以安息！雖然有遺憾，但魂歸幽界是身為神族至高無上的榮耀，我們該為他感到欣慰才對！”
“金頓大人，我有感覺……一定是什麼地方出岔子了！我說真的……”
瑪格拉斯激動地搖著頭，一心想跟金頓進一步敘訴他在第九星河時的遭遇，但金頓顯然已經听得不耐煩了。
“行了，行了！等會兒要在莫維客廣場召開神族重生典禮，你趕緊的準備準備，我們要選出一位能力出眾的領袖來執掌神界。這事關神族的未來，身為大主神的你務必出席！好啦，mageoseiya，你就別胡思亂想啦！在我們漫長的生命歲月里，總要忘掉那些悲傷的往事。如果任由它們積在心底，就算你我這般強大的存在也是會被壓垮的！聖光之核的事兒以後就別再提了，眼界放開闊點兒，不要拘泥在這麼件小事兒上了！”
金頓清楚，要是由著瑪格拉斯的性子，要他把話就這麼一直說下去，今兒個這事兒算是沒完了。
于是，他先拿籌備慶典的事兒搪塞了瑪格拉斯一番，接著話鋒一轉︰“老夫听說，你小子最近走桃花運了！快跟老夫說說，看上哪家兒姑娘啦？哈！我就說不會是空穴來風嘛，瞧你這臉兒紅的……”
…………
從智慧神殿出來，瑪格拉斯依舊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金頓到最後也沒听他把心里的疑惑講出來。
其實，現在最令他放心不下的還是索露菲。
他才不關心什麼神族重生典禮呢！他多想現在就飛奔到基斯鎮去，沒準兒還能趕在天黑打烊之前跟酒館兒老板一起斟上兩碗小酒兒，美美地聊上一會兒過去幾年的見聞呢！
不過伊利斯似乎已經倚在智慧神殿的神殿頂上等了他好一陣兒了，以至于瑪格拉斯剛一走出神殿大門，伊利斯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兄弟，事情都搞定了？”
“什麼搞定了？”瑪格拉斯抱臂站住，卻沒回頭。
“你出去找赫爾瑪克大人這麼大的事兒，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伊利斯我！怎麼樣？找著他了？他說什麼時候回來了嗎？他不在的這段日子神界可亂了套了！”
“抱歉，伊利斯，我並非有意瞞著大家！我照金頓大人的意思找遍了第九星河，也沒能找到聖光之核。很不幸，盡管我也不願意相信，但正如金頓大人所言，赫爾瑪克能回來繼續領導我們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瑪格拉斯說著說著把聲調放高，臉上流露出的更多是無可奈何，“還有，伊利斯，對你我倒有個不錯的提議——你該去參加神族新領導人選舉！你來當我們的領袖總比讓那些個一丁點兒閱歷都沒有的混小子當靠譜！”
“原來這樣子……我了解！不過那個什麼選舉我就沒必要去了，我還有不少事兒要忙，像我這種冒失鬼是當不來整個神族的領袖的。還有，剛才跟我說的這些話，請你務必別再跟月神大人講了，謝謝！”
伊利斯用空明槍撐著站起身正準備離開。
“這我當然知道！回來的路上有件事兒一直困擾著我，既然金頓大人不肯听，就勞煩yileiseik你幫我拿個主意吧！我在第九星河搜尋聖光之核時，曾明顯感受到——在距離第九和第十星河交界處不遠、屬于第十星河的一側，有兩股十分強大的力量在踫撞以後消失了。因為並不是發生在第九星河里的事，所以當時我沒太在意，現在想起來……”
“你所指的十分強大的力量，究竟是怎樣的力量？”伊利斯頓了下，又張口問道，“可以形容給我听嗎？”
“要是我的感知不存在太大偏差，只能說——那兩股力量，絲毫不亞于你跟我。”瑪格拉斯抬頭望著蒼頂，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是說兩股不亞于你我的力量在踫觸的一瞬間消失了，我的理解沒差吧？”伊利斯似乎從瑪格拉斯的話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于是他像個復讀機似的把瑪格拉斯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沒錯！我也納悶兒，為什麼會消失了？那個時候我明明感受到了那家伙的存在……而且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力量幾乎佔據了整個宇宙空間！”
“是誰在那兒？！”伊利斯如一道疾光閃到瑪格拉斯跟前，一只手抵在瑪格拉斯抱臂的肘尖上。
“夜神——派艾洛斯！”瑪格拉斯不緊不慢地回應道。
“是他？pa’ea——louseiya？！”
…………
耀眼的強光打破了永夜星河的寧寂，伴著一聲悶響，無可計數的星屑四散開，兩位主神跟崩裂的碎星屑一起浮在星河中。
阿吉路達身上穿戴的裝備響起了警報，身體則由一台機器構造幻化作人型——紫色的一撮兒一撮兒的沖天短發，頭戴一副天藍色數據分析鏡，寬大的肩膀用厚實的藍色盔鎧包裹，一顆圓橢形寶石貫穿整個胸腔，壯碩的古銅色身體用粗糙的線條寥寥數筆就足以勾勒。
胸前的寶石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宣示著這位主神仍舊殘存著的生命跡象。
派艾洛斯拾起落在一旁正閃著耀眼金光的聖光之核，小心翼翼地往上面哈了口氣，然後用手摸拭了一陣兒，才用細微帶著點兒蔑視的口吻對阿吉路達說道︰“我已經提醒過你了，盡管這玩意兒看起來能讓你的力量瞬間提升到另一個境界，但如果過分依賴它只會適得其反！你在玩弄根本不屬于你這種程度的神所能掌控的力量！我還沒有傻到要跟一個受了聖光之核力量加持的主神去硬踫硬，我只不過略施手段創造了一個幻境來不斷消磨你的韌性，直至聖光之核的力量在你那副星球軀體里積聚爆炸！似乎是你太過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忽視了腦子的重要性！對吧！阿吉路達，聖光之核我拿走了，你接著呆在這兒認真反省吧！”
“等等…派艾洛斯……聖光之核……你可以拿走，但……答應我，別把它帶回神界……”鮮血順著阿吉路達的嘴角淌了下來，他吃力地抬起右手指著派艾洛斯哀求道。
“開什麼玩笑！那位大人原本就該回到屬于他的故園！你這個叛徒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派艾洛斯……此刻的神界已經……已經被另外一股勢力滲透了。你把赫爾瑪克大人帶回去，非但不能緩解神界的危機，反而會讓……會讓他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派艾洛斯！”阿吉路達不顧自己的傷勢繼續聲嘶力竭地駁斥派艾洛斯道。
“這樣子啊！話講明白點兒也好！你口口聲聲說神界中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勢力，那麼，試問閣下代表的是哪股勢力？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又是誰呢？即便你說得都是真的——你出于一片好心，神界此刻危機重重。但像你這麼蠢的家伙，我又有什麼理由相信∼你不是被人利用了，要把聖光之核交到更加危險的人物手中？”
派艾洛斯彎下腰，眼楮瞪得大大的，似乎是在等待阿吉路達的回應。
而阿吉路達在听了派艾洛斯的質問後反倒是啞口無言了。要他供出背後的那位大人，顯然是不可能的。
“怎麼？沒話說了？你才說過的話，是不是現在連你自己也覺得難以令人信服了？那還有什麼好商量的！你我本來就少打交道，現在又出了這碼子事兒，你就別指望我會听你的！告辭了！”
說罷，派艾洛斯默念了一段法咒，影遁在浩瀚的星河中。
…………
離開第十星河後，派艾洛斯先是兜了一個大圈兒，確定沒人跟上後便加速朝著神界的方向趕去。
但就在此時，時間似乎停止了運轉，空間也仿佛沒了盡頭。即便派艾洛斯意識到了這點，但他仍堅信自己能夠突破時空的阻礙。
但這次他錯了，對手比他想象中的要難對付得多。
有那麼一段時間，連派艾洛斯自己都在懷疑這個“對手”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許是無意間闖入了某種超越時空、自然的現象，自己才蒙遭禁錮？
直到眼看見正前方星河中正閃爍著的光影，派艾洛斯這才意識到即將面對的是個好生棘手的家伙。
人形閃耀著亮白光芒的光影，比一般的小行星還要大一些，似乎這即是來人的真身。
派艾洛斯如坐禪般浮于星河之中，他將右手食指置于眉宇間，兩只眼楮透過指縫間的幻影試圖去看破這光影中所隱匿的真相。
但他失敗了。
從光影里走出一位白發蒼蒼的長者，一副憨厚的面龐，面露微笑，周身則被光環圍繞。
當他行走在星河中時，背後的光影漸趨消散了，四下里不時有流星墜落。
盡管並未察覺到來人有多麼非比尋常的氣場，但派艾洛斯仍是大氣兒不敢喘上一口。似乎光從長者的那張臉上，派艾洛斯就看出了——自己稍稍的不恭敬就足以招致一場可怕的厄運。
在行至距離派艾洛斯大概二十步遠的位置，長者停住腳步，周身的光環仍舊環繞轉動著，就像是數以百計的行星按照各自的軌跡在自轉一樣。
沒等派艾洛斯想清楚如何發話，長者就先開了口︰“時間不多了！如果吾再不出手，他將魂歸幽界，到那時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你在說……赫爾瑪克大人？莫非……你就是阿吉路達口中的那位‘大人’？”
“正如你對阿吉路達講的那樣——吾是何人並不重要，但你手中的聖光之核關乎世間萬事萬物的宿命！吾原本以為阿吉路達能夠順利地將它帶給我，但他卻令吾失望了！”
“我知道，你的目標是聖光之核。但可惜得很吶，我是絕不可能把它給你的！除非……你從我的尸體上把它搶走！”派艾洛斯說著閉上眼，周遭的空間漸漸被一層漆黑的夜幕替代。
“已經沒時間了！原本吾將你困在時空虛境之中，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但你實在是太冥頑不化了！看來已經沒別的出路可走了，要是僅僅犧牲你一個就能換來世間的安定，吾沒有理由不這麼做！”
長者默念了一段古老法咒，空間開始急劇變幻，一時間派艾洛斯的身體變得完全不听使喚，只能順從地听候頭頂的屠刀降臨。
當屠刀落下那一刻，星河里回響起地獄的哀嚎聲。
而就在此刻，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介入將虛靈屠刀劈地四分五裂——一柄聖劍擋在了派艾洛斯身前！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你還好嗎？老朋友，你是在怨吾隨意屠殺生靈，還是你認為他不該就這樣被消滅？”
長者閉上了眼楮，似乎是在聆听，周圍的空間一時間又恢復了原樣。
派艾洛斯的身體重新獲得了自由，同時他也明白了至關重要的一點——即便是身為主神的自己，在這突如其來的兩股力量面前仍是多麼卑微、無助。
“年輕人，帶上我的劍，走吧！把赫爾瑪克帶到庫斯星的那都那里去！一定要快，已經沒時間再耽擱了!你可別辜負了我對你的一片厚望！至于這個糟老頭兒嘛，交給我來應付就得了！”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叮囑完派艾洛斯後又接著沖一旁的長者一通寒暄，“好久不見咯，我的老朋友！噢，瞧我這記性——我是個瞎子來著……沒關系！打個招呼而已，大不了我再換兩句詞兒咯——嗨！難得我這輩子都用不著再盯著你那張老臉瞧咯！”
“好∼哇！好∼哇！吾知道，吾過去的表現，令你失望透了，以至于——你處處都要跟吾作對！但在這事兒上，吾奉勸你還是別插手的為妙！因為這已經不是吾跟你的個人恩怨了，這可關系著整個宇宙的……”
“夠了！我要問的是——宇宙間的宿命是由你寫定不假，但為什麼？為什麼一切都非得照你制定的劇本兒演進下去？嗯？為什麼呢？”
“因為這是秩序！宇宙需要秩序！”長者發了狂似地咆哮道。
“但很遺憾，你沒能把我也寫進你的秩序里，所以∼”在長者與派艾洛斯之間，兩只戴著金色露指手套的手猛地從空間里伸出並扒開了個口子。一個皮膚白皙、穿著一身金甲的青年從撕裂的空間里跳了出來，“這閑事兒本大爺今兒個還就管定了！”
“真想不到，基若，一百多億年沒見了，你看起來還是這麼年輕！”長者不由得捋了捋他那垂腹的花白胡須。
“您是……神武者——基若！？”派艾洛斯吃驚起來的樣子——整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沒想到神界還有人記得我。沒錯！從前的我，的確被諸神喚作∼神武者，不過那都是一百多億年前的事兒了！那個叫派艾洛斯的，我不記得那時候神界還有你這麼號人物兒，難不成，我記性真變得這麼差勁兒了？”基若抱臂站在兩人中間，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神情。
“您說哪兒的話，要是連大人您的名號都沒听過，我豈不是白在神界里混了！”派艾洛斯畢恭畢敬地杵在一旁，似乎是在听候著神武者的訓示。
盡管一時間腦子里冒出了不下一百個問題，但他還是壓制住了內心的沖動，並沒在言語上再糾纏這位神族先輩。
要知道，“神武者”這個名號光是從自己嘴里講出來都會讓他覺得分外榮光呢！
“宇宙間最最偉大的存在！神武者——也只有你基若才配得起這樣的名號！你還記得？三百多億年前，為了給吾們族人開創一個完美的時代，吾與你並肩反抗舊勢力……最終，吾們贏得了勝利，並且創立了新的秩序！叛亂者想要取代吾們，但只要有你基若在，他們的野心就不可能得逞！再後來，你一個人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吾們的完美時代也隨即被終結。你可知道？自你自掘雙目、棄吾而去的那天起，吾算失去了……這輩子∼唯一的……知己！”長者突然顫動著身子，泣不成聲。
“俄卡儂，你個無賴！你再在這兒胡言亂語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我……”基若氣憤地攥緊拳頭，好在他仍殘有理智，“鎮定、鎮定！我還沒蠢到要跟一個厭人的騙子動粗！那只會顯得我品味低下！我挖掉自個兒的眼珠兒單純是我想這麼做！不然怎麼著？就算瞎了眼也好過再叫我瞧見你那張糗的都耷拉著皮的老臉……”
“隨便你怎麼挖苦！基若，吾要聖光之核！”長者隨手一揮，藍色半透明的奇異電流就將其包裹成了一個電球兒。
“我還就偏偏不讓你拿到手！要你為他重塑一具肉身，然後一面打著拯救天下蒼生的旗號，一面把他培養成你拿來維持秩序的工具。我還挺佩服你的！甭管啥時候都能把方方面面照顧地滴水不漏，這一點，至少我是辦不到的，俄卡儂！”
基若的內心沒有一絲波瀾。他將左手手指叉開放在臉上，然後向上推了推他略微坍下來的金發，一副無賴樣兒地回應道。
“基若！你怎麼還不明白？吾所寫定的秩序已然被篡改了，天下勢必大亂！你本有維持這世間一切秩序的能力，但你偏偏棄眾生于不顧。吾只好把一切賭注都壓在了赫爾瑪克身上！你了解他的身世，對他來說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長者所在的球體正根據他說話語氣的強弱、語調的高低產生著不同程度的扭曲，不時還伴有“滋滋”的異響。
“正是因為我知道他是誰，所以我不會讓過去的錯誤再次上演！俄卡儂，你我的罪責，哪怕再過個幾百幾千億年也未必贖得清了！我已經後悔了！我眼中的世界跟我最初設想的那個有如天壤之別。也正因如此，我自掘了雙目！我只是想告訴我的族人們——我們錯了！做錯了！但他們都跟你一樣執迷不悟，所以我選擇孤自離開！而現在，你妄想借助他的力量來拯救我的族人。如果有一天真相公諸于世了，你豈不是又一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吾顧不了那麼許多！還有，基若，吾不認為自己有錯！優勝劣汰，新事物替代舊事物永遠都是自然選擇的結果！吾等也只是順應了時代的浪潮！你就是太過意氣用事了，好端端的非得跟自己過不去！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吾們不如放眼未來，這是屬于新神族的時代！盡管過去了的事，吾無從改變。但現在，吾不能再放任那些家伙胡作非為了！”
說著，長者所在的電球閃到了基若身旁，懸浮在半空中︰“吾此刻需要的是能與他們相抗衡的力量！如果你能加入，吾才不需要什麼聖光之核！吾們再次並肩作戰，滅了那些叛亂者，如何？”
“我拒絕！俄卡儂，時代早就已經把你我這班老朽拋棄了！神族的未來我也早就交付到了年輕一代的手上。如果他們仍舊沒法長進，滅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你覺得呢？我說的有點兒道理吧，pa’ea——louseiya？！”
基若面帶笑意地轉身面向夜神，同時身上的鎧甲綻耀著強烈的金光。
“嗯吶！基若大人……老實說，到現在我都沒搞明白，您跟那位大人爭執了半天……那些話的意思……我是不是∼太笨啦？”派艾洛斯把兩只手背在身後，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
“啊哈哈，你這年輕人可真有意思！笨不笨的我倒不介意，你能拼了命地守護聖光之核，足見你的忠誠！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都听清楚了？其實呢，我也覺得——神族的未來就寄托在了這顆聖光之核上！但你給我听好了——我不是要你把它交給俄卡儂，因為我不相信憑他手段真的能創造出一個所謂的‘完美時代’！既然它現在在你手上，你就得把它給我保管好了！年輕人，從今以後神族的興亡可就全交付在你手上了！你能把這副爛攤子拾搗成個什麼樣子，我就先拭目以待咯！”
基若用意念驅動起擋在派艾洛斯面前的聖劍，收回到了綁在他背上的劍鞘里。
基若話說完了，但俄卡儂和派艾洛斯似乎都沒接他話茬的意思。
眼見氣氛再度變得凝滯起來，基若故作鎮定地接著說道︰“那什麼……拭目以待嗎？嘿，瞧我這記性，又忘了我是個瞎子了……反正不管怎麼說，要是年輕一代都肩負不起這份使命的話，我看神族還是趁早玩兒完得好！我們這幫老骨頭淨跟著瞎操哪門子心啊！你說是吧，俄卡儂？”
“大人!可……可我還是不太明白！我該……我該怎麼做？”派艾洛斯的手緊緊握住聖光之核。
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面前這兩位神族大佬不曉得比他高明幾百倍，拯救神族的重擔怎麼偏偏就落在了他這麼個“小角色”肩上？
“基若，還是讓他把聖光之核交給吾……”
“你給我閉嘴！俄卡儂，我發覺你這家伙真是越來越讓我討厭了！還有你！我真是……神界怎麼出了你這麼個窩囊……？得，再廢也好過我一個瞎子，什麼也看不見！我不罵你，但我真真兒是對你無語了！還好我早有準備！”
基若先是沖著長者吼吼了一通，接著指著木在另一邊兒的派艾洛斯，剛要一頓臭罵卻被氣得卡住了殼兒。
隔了幾秒，他才換了張臉似的轉回頭沖著長者諂媚道︰“俄卡儂，兄弟一場，幫個忙唄！把我跟他一塊兒送到庫斯星去！對了，剛我路過第十星河的時候，听見阿吉路達在那邊兒嚎得老淒慘了！那小子傷得不輕，你確定不把他帶回去醫一醫？怎麼說人家都是給你賣命的，你好歹也關心下嘛！我是听說，神界有個叫heiyimuleiya的醫術不錯，你也正好借這個機會到神界溜達一圈兒，全當是故地重游，多好啊！關鍵是我還听說那個muleiya啊，人美聲甜，而且——至今沒男朋友呢！老弟我夠意思吧，知道你現在單著，沒準兒啊他們這代的女神跟我們那時候的不一樣！萬一人家就喜歡你這種老成持重的爺爺輩兒呢？”
“啊哈哈哈哈！基若，什麼‘老成持重’？吾還不了解你？甭管遇見啥事兒，只要一沒轍了就開始跟人套近乎！當年阿勒姆斯就是學了你這套，而且他呀真正稱得上是青出于藍，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他那種到哪兒都能嗶嗶個沒完的勁兒，搞得神界沒人不嫌棄他那張碎嘴子！”
長者先是忍不住調侃了幾句，接著把臉往下一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哼，兄弟麼……知道嗎？吾等你再叫吾這聲兄弟等了一百多億年！吾知道你脾氣倔，就算吾們所有人一起拉你都不一定拉得回來，要不你也不至于成個瞎子了！如果吾不答應你的請求，今時今日一場苦戰怕是在所難免。放下赫爾瑪克的神魂究竟還能支撐多久不談，與你決戰吾能取勝的把握恐怕不足三成，既然這樣……成！什麼鬼秩序通通一邊兒去！就沖你這句‘兄弟’，吾要跟那些雜碎們再賭上一次！上次吾輸了，成個放浪的了。這次吾要是再輸，可能就真的沒下次咯！”
圍繞著長者身遭的電流漸趨衰弱，從透明的藍光隱約看去，他更像是哭了︰“派艾洛斯，吾乃縛命者——俄卡儂！可能在你生活的這個世代里，並沒有多少關于吾的記述，但命運早就將吾們束縛在了一起！說實話，吾也不願意就這般草率地了解掉你的性命。現在，到庫斯星去吧！未來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吾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絕對不成！誰不知道天命都是你寫定的？听天由命豈不正中了你的下懷？你听著，一碼歸一碼，過去的事兒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不代表以後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基若嚷嚷著站到了派艾洛斯身邊，“那個……時候差不多啦，快點兒施法吧！在把赫爾瑪克的神魂安置好之前，我還有些話得跟這小子交代呢！”
“別急，這兒跟庫斯星隔著幾萬個星系，吾需要點兒時間準備，況且吾不想被人發現這里的空間異樣，謹慎一點兒沒壞處！”長者說話間默念了一段法咒，周圍的空間立時被卷入一道漩渦中。
派艾洛斯旋在漩渦里面已然暈頭轉向了，但基若卻保持微笑，沒有絲毫的不適。
“俄卡儂，還有些話……哎呀！你說怎麼就突然一下子弄得我不知道該從哪塊兒開始講起了……嗯…差不多醬——過去那一百億年，我沒少跟你作對——壞了你不少事兒，還打傷了你數不清多少個手下，但我是希望，那什麼，就是希望啦……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這兩個過氣老神棍總歸會有沒氣兒那一天，以前我說過的那些懟你的、听起來不怎麼好听的話，你也別太往心里去，就這樣，我走啦……”
“基若……吾都懂！吾們的一條腿都已經邁進棺材了，吾也不想再爭了！你去吧！等你打理好這事兒，來甕天絕閭找吾，吾們兄弟倆再痛飲三百杯，你說怎樣？”
“吶！就這麼說定了！哈哈哈哈！”
長者把寬敞的足夠盛得下半個星系的袖口就這麼一揮，基若跟派艾洛斯就被送到遙隔幾萬個星系的庫斯星去了。
留下長者一個，用袖子拭了拭汪在眼角的淚珠兒︰“兄弟，你還是沒能明白吾的苦衷——吾寫定了命運的開端，但它的延續並不歸吾掌控！秩序的制定者最終也只能把握他自己的、同時也是與他神無關的那部分命運……吾本想逆天改命，一早就讓這出悲劇謝幕，但吾錯就錯在漏算了這世上還有一個完全不受命運支配的你！這應該算是‘听天由命’這個詞里隱藏著的最大無奈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