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火地龍巢穴之下數百丈的深處,是地火岩漿流淌而過的一條岩漿河流。
河流岸邊,一個不過只有幾丈長的黑色身影正趴在地上,有節奏的呼吸聲回響在整個地下世界,他似是在沉睡中。他的身旁,散落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果實,也有很多不同動物的尸骸,有一些尸骸竟然足有百丈長。
就在柳浩剛才點燃全身金色靈紋,擲出那一槍的同時,黑色身影似有感應一般睜開了雙眼。它眉頭微皺,抬起頭看向地上,雖然相隔數百丈,但地上的一切卻好像就在他面前一般。
“哦?有意思了,在這第四域中居然會有他們家的氣息。”
說完,黑影緩緩起身,只是一瞬,就在原地消失不見。
……
地面之上,向化然拾起掉落在一邊的巨斧,快步跑到柳浩身邊。他想要抱起柳浩,但是從胸部以下的身體卻像是一灘爛泥一樣,讓他抱著肩膀的左手頓時不敢再動。
剛剛這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是部落里的未來之星,被全族群的人所給予厚望,希望將來可以帶領大家走出北疆森林。但在這一刻,他卻只能眼看著他在自己懷里流失生命,自己卻無能為力。
恍惚間,向化然想起自己那個同樣死在妖獸爪下的妻子,當時自己也是同樣抱著她,同樣眼看著她在自己懷中失去生命。從那以後,他終日借酒消愁,成為了族人們口中的向酒鬼,可哪里有人明白自己眼看著親愛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殺,自己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救下的心酸與痛楚。
還有自己家中那個時常沉默,但卻修煉刻苦的兒子。他知道,不久之後,邢關部落發生的也只會是一場屠殺。如果這一切都是命運,為什麼連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懷里都不能抱著自己的孩子,如果這真的是命運,那他想要一個不後悔的結局。
向化然將柳浩輕輕放在地上,靠著巨斧站直了身子,同時身上的氣勢也在節節攀登。當他重新站起時,身上的威壓重新回到了一開始最巔峰的時候。按理說如今的他燈枯油竭,已經難以發揮一半的戰力,可是此刻他以血為引,燃燒自身的潛能為代價強行突破極限。雖然這樣在戰斗後會留下難以治愈的後遺癥,甚至是修為境界上的跌落,但此刻誰能保證還會看到明天呢?與其難堪地死掉,不如在這世上留下最後的輝煌。
食火地龍顯然也意識到這個難纏的敵人最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可是它自己也是身受重傷,兩只前爪近乎廢掉,就意味著喪失了接近一半的戰斗力。它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比自己境界低這麼多的人類手上受這麼重的傷。但這些人都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凶手,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瞬間,食火地龍和向化然的戰意就又達到了頂點。
突然,食火地龍先動了,只見其身影一個暴起,就直撲向化然這邊而來。看來雖然前爪的受傷讓它喪失了一定的攻擊力,可是勉強之下速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雌獸頭顱向前探出,僅剩的左眼之中凶光大盛,血盆大口一張,向向化然咬來。
後者揚天怒吼一聲,趁著氣勢達到頂點,雙手倒拽著巨斧毫不畏懼地沖了上去。
巨斧如一個碩大的磨盤一樣揮出,擊在了直撲而來的巨嘴上,斧頭在食火地龍頭顱上的鱗片上劃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噗,噗!”失去了鋒利雙爪的依托,雌獸此刻只能靠長滿尖牙的巨嘴和獸尾的甩動來對敵人造成威脅,可是巨斧的切割總能不斷在它身上留下長長短短的傷疤。
同時,雌獸的獸尾也在不斷朝著向化然甩動,可是後者如今已經不在單純的躲避,反而持著巨斧迎頭劈砍,盡管每一次總是會被甩飛,可也一次次在對方身上留下不小的傷痕。當然,要是仔細看他的雙腿,此刻雖然依舊能夠翻滾跳躍,但止不住的顫抖卻愈加強烈。
“吼!”巨獸仰首朝天怒吼一聲!
它體外鱗甲上突然一陣紅色流光閃過,身體高高立起,仿佛瞬間膨脹了一般,一股爆裂的火焰氣息在其口中成型。
向化然面對這如同山丘般立起的龐然巨獸,身上最後僅剩的一絲單薄hu ng s 靈力也在雙手上匯聚起來,逐漸凝聚在巨斧之上,將w q 染成了一個hu ng s 的巨大圓盤。
“轟!”雌獸身體重重落下,大嘴張開,一股凶猛的火焰夾雜著岩漿從口中噴涌而出,比之前哪一次的攻擊都更加暴虐,這火焰就仿佛化為了半空中的一道瀑布。
向化然面露堅毅神色,面對這築基境後期的最強一擊,他的臉上再沒有平時村落里一個酒鬼的模樣。他要以一個普通北疆獵人的生命為代價,換回屬于自己的榮光。也許沒有人會看到自己這一幕,也許自己的故事未必能像英雄那樣在這片土地上流傳,可作為邢關部落的一員,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完成自我命運的救贖。
憤然躍起,用盡雙腿之中最後僅剩的一絲力量,將化為hu ng s 圓盤的巨斧高高舉過頭頂。盡管他躲過了火焰洪流的第一波噴射,可是食火地龍仰頭朝著其來的方向再次噴吐出無盡的火焰。
這一次,向化然依舊面無懼色,就那麼眼看著紅色火焰把自己吞噬,朝著雌獸的巨嘴,也是無盡火焰的源頭沖了過去。
此刻在食火地龍的眼中,一個自己看不起的人類,持著令它也要膽寒的巨斧,浴火而來!
“嗷!”
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從雌獸口中傳來,火焰噴吐也在這聲嘶吼之後終止了。雌獸轟的一聲跌落在地上,其整個下顎被切下,以往讓它引以為傲的巨嘴失去了一半。雖然自己殺死了這群可惡的人類,可是付出的代價是它事前沒有想到的。
一個燒傷後焦黑的人影同樣從高空中落下,一柄只剩下斧頭的巨斧也摔落在其主人身邊。
向化然躺在地上,被燒毀的雙眼已經看不見其中的神采,但其微微露出的笑容仿佛照應著天上那條最長的銀河。
“化然!”
向化然和雌獸最後一擊散發出的巨大靈力波動也驚擾到一旁一直作戰的向寧。
此刻的他也早已是渾身浴血,金色拳套上布滿了許多細小的裂痕,靈力化作的巨拳早已不見,或許是因為他靈力不支。
而反觀雄獸同樣也不好受,腹部一個大洞相當觸目驚心,滋滋的血水不斷從中流出,早已浸濕了這塊戰斗的土地。從它踉踉蹌蹌的腳步也不難看出,這個人類陣中最強的敵人已經把它逼上了絕路。
向化然和雌獸的倒地打斷了這邊一人一獸的戰斗,向寧飛奔著朝向化然趕來,這一次雄獸沒有阻止,或者說它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阻止這個被自己纏斗了整場的敵人。
向寧扶起已經被燒得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這位族人,他的身上尚且還殘留著高溫,不少地方還在滋滋作響。
“化然,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保護好大家。”向寧環繞一周,看著土地上倒下的族人和自己的兒子。
尚有最後一口氣的向化然已經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只能用手一直拍打著自己胸口。那里,是邢關部落為每一個族中優秀獵人所刻的紋身所在,紋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我明白,我明白……”
向寧,這個一輩子沒有流過淚的男人,此刻也不禁留下了兩行淚。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想要表達什麼,他至死都是帶著光榮的,他也完成了自己的救贖。
隨後,向化然的手終于再難舉起,永遠地滑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另一邊,雄獸拖著殘破的身軀挪到雌獸身邊,兩只食火地龍用頭輕輕為對方撫摸著身上的每一處傷痕。可是雌獸如今只能發出一些短促的低喃聲,失去了下顎的它顯然也無法活過這個冬天。
向寧將向化然重新輕輕放回地上,亦步亦趨地走到了柳浩身邊。他看著柳浩腰上那無情撕裂的痕跡,他知道這樣的傷勢意味著什麼。
向寧輕輕探查了下柳浩的心跳,然後抱著失去生命的孩子,輕輕搖晃著,眼淚也像是雨滴一般灑落在胸膛。長期以來他都把很多情緒藏在自己心里不表達出來,但這一晚他的情緒完全失控了。
此刻他的心里全是自責,正是自己的不小心才會帶領大家一步一步走進這個局,如果自己多思考、多謹慎一點,也許最後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死。他現在已經沒有剛開始的憤怒,他把自己的腦袋放空,破不開這個陣法,他實在不願去想象村落里將要發生的一切。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谷口,面對向寧傾盡全力也無法擊破了地羅天牢陣,黑影只是隨手一劃,就破開了個口子。他悄無聲息的走向向寧,直到其站到後者身後不過一丈處,後者才發現。
向寧縱然身處巨大的悲痛中,但此刻身後人的突然出現也讓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要知道在這北疆中,他已經是修為最高層次的存在,而這人還能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難道他的修為已經達到更高的修神境?
不會是太叔氏族的人,他們要是有修神境高手,還用得著如此費勁對付自己,如果不是,那結果只能是這北疆中的修神境妖獸……
一念至此,向寧已經不敢再往下想,巨大的壓力讓他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你若是一直這麼抱著他,他永遠也醒不過來。”
嘶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