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沙的冬天,到來了。
窗外第一場雪落在青桐樹上,白雪襯著鮮嫩的綠,讓人心總有種蠢蠢欲動之感。捧著紅梅護手,望遠山無垠的白,墜入遐思。
公主殿大門四開,拓音腳步輕盈像蹁躚的精靈邁進來。她伸開雙臂幸福地擁抱著我。
“本來是設了晚宴宴請你與王子,可是我想瞧你幸福美麗的模樣就迫不及待地請你來了。”我看著她幸福的樣子道。
“王子待我很好。我與他從經月而來,剛參加我二哥的婚禮。”
“拓言成親了?”
“與椋南的汲龩陛@鰲! br />
“成親大事他們二人都未通知我,看來真是與我生分了。”
“是哥哥說姐姐路途遙遠且國中事重,所以未給姐姐請柬。”
“見到你三哥了?”
“見到了,我今天來也是謝姐姐釋放我三哥,讓他趕得及我的婚禮。”
“只不過恰巧你們的家事發生在紫沙,我插手一管也是為了你二哥。”
“二哥與二嫂婚後請旨出游未在宮里,不然我一定拉著嫂子來看姐姐。”
“你來看我我也很開心,你哥哥不給我發請柬不妨礙我喜歡你。”
“我知道,二哥都跟我說了。可惜他沒福份娶你。”
“又說笑了。”
“是姐姐心不在我哥哥那兒罷了。”拓音嘆息道。
“藍沙的冬與紫沙如何?”我轉移話題。
“這個季節差別不明顯,過了臘月,就瞧出分別了。藍沙比紫沙更濕潤潮暖些。”
“你們下一步準備去哪兒?”
“化棟。只是化棟更冷,王子說只照會一下便回國。天氣太寒會誘他發喘病。”
“也是,他待你極好,明年春暖花開時還可以再出外游玩。”
“他是王子,听說轉過年國主要讓他繼位,到時有多少國家大事等著他?哪還會再有機會?”
“那時你就是王妃了,統管後宮諸事,只怕你也沒時間想著賞玩之事了。”
她嬉嬉笑著,不答話,臉上洋溢幸福的笑。
拓音走那天,牆角的細梅吐出了花骨朵。
我也沒等到它開花。
我與龍海去沙城參加“素雪節”。祈盼素雪能解母後身上的毒。
又來到“良辰美景”。
我靜靜坐在椅子上等待夜幕降臨。
旁邊一直低頭的老者慢慢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我看,半天說話道︰“你總是辜負別人的好意。”
我一愣,半晌才省出他是沖我說話。我刻意地沖他點點頭,算作招呼。
“你現在就在辜負我的好意。”
“老人家,我們並不相識。”我解釋著。
“你只受相識之人的關心?”他靠近我,緊緊地盯著我。龍海警覺欲上前護我。老者回頭上下看了一眼龍海:“你身上劍氣讓人不容小覷,只是添了些兒女情份,還是未修煉到家。”
“老丈,我們只為這良辰美景而來。”龍海不卑不亢道。
老者不理他,對我道︰“我朝公主對你青睞有加使我生出識你之心,今日一見只覺平常,擔不起她一腔推崇。”
我一遲疑,試問道︰“是汲宖坅T br />
“公主與駙馬前日剛離了這良辰美景,與我曾聊了一晚。”
必是我要來的消息傳到他們耳里。
“你是椋南人?”
“椋南散人,偏好結識天下名人,想看看這天下英雄都是什麼模樣。”他頓了一下,回頭對龍海說道,“你早晚會名揚天下。”
龍海不冷不淡地回他一笑。
“人常悟道,亦常失于正念,這是習武之道,也是蒼生之道。關乎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他又對我道。
“老人家眼里我是什麼樣的人?”我笑問著。
“為椋南王思我希望你慎動,若為天下,我倒希望你能吞並八國,開創一個輝煌的帝國。”
我和龍海均大驚。
老者輕松道︰“不過我可以回去復命了,三年內椋南無虞!你的心不在擴疆掠土上。”
老者起身,撢撢身上煙塵,大步離去。
“真是怪人,一會兒說我是成就天下的人,一會兒又說我心不在擴疆掠地上。”
“我倒覺得他看你通透。”
我微閉雙眼,說了句︰“我現在心只在母後身上。”
……
我從冬日里踩著漫天雪花走進春水涓涓。
看破繭成蝶的美麗,看山花爛漫,讀自己的舞姿翩翩。直到告別落花,秋風掃盡,揚一場冬雪,我回到起點。
醒來!
夜,還是漆黑。良辰美景里寂靜地可怕。
起身望去,門口處,一身白裙的素雪對我輕笑。
“素雪!”我追出去。
“陪我逛一逛沙城的大街小巷。”她溫柔地牽起我的手。“你像一只玲瓏的翼蝶,會帶著我飛,讓我遠離煩惱與恐懼。”
“你是天下最長壽的人,擁有至高的法術,無人能及,你也會怕?”
“看到你夢中那只蝶了嗎?它是我豢養的,我賦予它不死之身,只為看它破繭而生。實際上蝴蝶只有七天壽命,它用三天時間尋找、三天的時間付出愛、一天的時間為愛起舞告別。多美麗的生靈,多讓人感動的生命。我這一生,找到了真愛,一心去愛,最終為愛折翼,殤了紫沙。”
“我人生記憶里除了端家人,只有與將軍在沙城相處的三年。”
“所以年年的‘素雪節’你都要來這兒找尋記憶?”
“我出身祭門,受戒祭門,除了在雪林里思過外,我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游歷天下武學。我希望能為端家子孫建造一個強大的避世港灣。”
“前輩還在執著端家與袁家的恩怨因果?”
“我也希望自己是執著,可是千年來,太多的報應循環,讓我越來越心悸。尤其是端伽生下你後,清弦卜出你亡紫沙,亡袁氏。我更怕,怕更大的因果報應降世。”
“祭門清明。”我肯定道。
“若不是清弦念著與袁深的兄弟情誼,你以為你會活到今日,會一身榮華?”
“難不成老師會殺我?”
“他只是你師父,不是父親。”素雪冷冷地。
“我母後身中菀翠之毒,需前輩解救。”
“端伽知我也解救不了才未來尋我。”
“什麼?”
“菀翠無解。”
“難道母後?……”
“無解便是等待死亡來臨。”她看著我,“丫頭,清弦的卦象未錯過。你是亡國命!”
我一激靈,從夢中嚇醒。
一冬夢魘。
龍海早醒,關問道︰“做了惡夢?”
“你相信我的亡國命嗎?”
“百姓都不相信,你說呢?”
“可是萬一哪天真的應驗了呢?”
“我會化魂護著你,不讓你有絲毫閃失。”
我感動地一笑,“我亡國你不殺我,還護我做什麼?”
“我怕那時沒有護你之人。還有,為你在太廟前卜卦的咱們的老師已經很少再為人佔卜,休要再提這個話題了。”
我听話地點點頭。剛想問他夢到什麼。就見門口處,一身白裙的素雪,招呼我們。
恍如方才夢中之景。
“你朋友?”龍海問我道。
“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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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良辰美景中可曾見到他?”
“父親在踏舟!”龍海直語道。
“那日我與他相遇,他托我給你捎句話,不要再念著他,從前他只給你一個姓氏,如今他已逝,這點塵緣也斷了。”
“我以為三位師父里僧老師待我們是最真的,原來不是。”我似受了委屈。
“佛家的真與你眼中的真有著千差萬別。”
“那你告訴我們他是怎麼死的?”我嚷著。
“我與他的相遇不過借了法術,不然你以為我是神仙,萬事皆知?”
“謝前輩告之。”龍海抱拳道。
“依你們三位師父當年約定,他們各自留了一招未授,今日我來教授苦行僧的那一式。”
我抬起頭,靜靜等待。
“他要傳與龍海!”
我的心閃過一絲酸楚,我最敬重的老師,他心中念著的其實只是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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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軒窗,透著窗外的寒,染白窗欞。
僧老師將法術傳給龍海,我應該為龍海高興,可為何我心里是酸的?難道是嫉妒?
龍海還在受教,我早起獨自一人游走在沙城大街上。
大街上家家門掛著紅綢,迎風舞動,煞是好看。
我隨著街上的百姓向前走著,看儺舞將系在腰間的紅綢輕快地舞動,像一個個火紅的精靈,跳躍著節日的快樂儺舞後面是沙城的商賈及富戶們,他們率領家丁往百姓家門口的漆盆中投放食材及布匹。
“這是什麼習俗,從未見過?”我正納悶著,素雪與龍海也隨著人流走來。
“今天是素雪節,我的生日。”素雪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每年臘月里我只這點念想,看著沙城的百姓過一個富裕年節。”
“城中富戶挨家挨戶送年禮,想來也是前輩的功勞。”龍海語氣恭維。
“授業結束了?”我在一旁問著。
“是!”
“那回京都吧。”
“難得遇到前輩,恰逢素雪節,不妨再住兩日?”
素雪面前又不能太失禮,我郁悶地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今日各客店酒樓皆免費待客,一時間沙城里熙攘熱鬧,連客店門口都有人擺起小攤,迎來送往地招呼著。
“這就是你的愛好?”我問素雪。
“我不是君主,不用為全國百姓擔憂,我如今也不是門主,不必勞煩座下門生的課業。我只是一個多活了幾年有些小法術的平常人,希望用所學多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你不是不管世事嗎?”
龍海覺察出我句句針對素雪,不停地朝我遞眼色。
素雪呵呵笑著,“我所管之事皆不違綱理倫常,不改人生死之狀。只不過為百姓添口食糧,讓做善事的人來年生意興隆,我想這樣福報循環,人性也會向善的。”
“我猜如今前輩積極地為沙城人謀福,也是為了王上王後。”龍海道。
“丫頭,小海兒不懂其中奧妙也能說出一二,你跟我這兒較真是為了什麼?”
我一時語塞,竟也說不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
“小海兒,我還要去見位舊友,就不和你們多聊了。如果這丫頭有福氣能嫁給你,隨時歡迎你們來將軍雪林。”
“前輩?”我亦起身。
“丫頭,苦行僧將最好的都給了你,不要誤會他。至于端伽,命里注定之事,我們都無力更改。”
送走素雪,龍海才問我道︰“你嫉妒父親將最後一招教給我?”
我面上羞紅,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我不應該在乎,何況他也沒教給外人。可我心里總是酸酸的。”
“父親是希望我多些法技傍身,以便護你周全。”
我面上更羞。
龍海輕輕攏過我的肩頭,“我們都希望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