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
秋風呼嘯。
片片落葉伴著狂風如同驟雨般擊打在遠行旅人的衣袍之上,發絲之間。
無名山,無名野店。
不大,只能容身兩人的廚房內忙碌非常,切墩顛勺之音不絕于耳,更有陣陣鹵肉香味從紙窗的縫隙間飄出,隨風遠去。
“呼∼”
隨著緊閉的店門再次打開,勁風、枯葉伴著三名遠行人,涌進本就不甚寬敞,卻格外擁擠的店堂。
店堂東西走向。
東側南北擺放著兩張桌子,各坐著兩人,皆是主僕樣裝扮。
因櫃台橫桓在西北,只能是一字向西擺開兩桌。而最西側的一張桌子坐著三人,皆是官衣裝束,更是有十余名挎刀健漢分立左右。
女痞子!
窮書生!
公子哥!
三個身份天差地別的人,走到一起,怎麼看都是詭異,讓人浮想聯翩。
三人如同磁石一般,吸引十數道目光在他們身上不停掃視,戒備、警惕、冷厲不一而足,更有驚喜與驚詫。
“ 當!!”
那一身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似乎是用力大了些,隨著木門的閉合發出響亮的聲響。
風息。
葉落。
堂中人雖多,卻靜的異常,沉悶的壓抑。
清脆響亮的合門聲,像是午夜中的驚雷,劃破長空,炸響塵世。
十數道利刃出鞘的吟聲隨即而起,更添緊張。
正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口,店掌櫃渾厚的嗓音傳了出來︰“官爺,你們的菜好了。這是小店自釀的高粱紅,贈與各位官爺品嘗。”
說著有些佝僂的掌櫃將幾碟小炒、一大盤鹵肉以及一小壇高粱紅從托盤上一一擺到桌面上。
東廠掌刑千戶王洪安穩的坐在那里,面色平靜似水,毫無波瀾,扶在桌面上的雙手,右手食指輕輕一點桌面,十幾柄半漏寒光的sh r n利刃不甘地歸于鞘內。
“三位客官,吃些什麼?”
店掌櫃好似對堂內異樣的氛圍沒有絲毫覺察,走到正在拍打身上落葉的三位客人笑顏詢問。
“掌櫃的,有什麼上什麼,多來些肉的,銀錢少不得你的!”公子哥從懷里掏出一錠五兩重的小銀元寶,拋給店掌櫃,“賞你的!”
“謝賞!三位先坐。我馬上去廚房吩咐!”
店掌櫃將銀子放入懷中,佝僂的身體以年紀不相符的矯健,向廚房而去。
此三人不是別的,正是披星戴月、一路塵土從揚州趕往京城的木余、芊芊以及史書才。
自從那夜秦中玉被抓,再加上第二天朱壽的離去,讓她剛剛有些亮色的生活,再次沉陷深淵。
芊芊就磨著金花大娘同去京城救她爹。金花大娘怎會應允,她可是希望芊芊能接她的班,將百花樓發揚光大,哪里容得她去冒險,一把鐵鎖將她鎖入屋中。
你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一哭二鬧三上吊,騙得開門,拉著听到動靜出門來的木余和史書才倉惶跑出百花樓,直奔京城而去。
四張桌子,三張有人,兩張坐著熟人,三人居中而坐。
無言的眼神如同電波一般,流轉在滿堂眾人之間,百種心思千般情緒,寂靜而又譎詭。
木余將肩上鼓脹的包袱皮取下隨手扔到桌上,響起清脆悅耳的金屬撞擊聲,頓時引起堂上所有人的關注。
“木二爺,昨天你輸給我一千兩銀子,想不想贏回去啊?”
芊芊單腿跨在長凳上,側坐著,一副憊賴模樣。更是伸手入懷,掏出指甲蓋大小的三顆骰子拍到桌上。
“哇!一千兩!”
“好多啊!”
“我一個月才四兩,那豈不是不我二百五十個月的薪奉!”
……
王洪手下的番子們不淡定了,人生在世只為財,如果腰纏萬貫富甲一方,誰願意過著這種低三下四、勞累奔波,不知哪天就會埋骨他地,還天天遭人戳著脊梁骨罵的生活。
木余哈哈一笑,有些猖狂著說︰“區區一千兩而已,二爺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
“木兄,正所謂︰色。是刮骨鋼刀;賭,是破家根源。听愚弟一勸,切莫不可再賭了!”
“死書呆,要不是我爹非要我帶著你,我早就一腳把你踹下河當王八了。錢是老子的,我願怎麼花就怎麼花!”
“那就xi zh 吧!”
芊芊探手將扣在桌上的四只大茶碗,取了一只,只見她隨手一丟,三粒骰子伴著脆耳的響聲滴溜溜的打起旋來,兩三息間骰子停止滾動,數面朝上的竟是三個六。
木余將包袱皮解開,本就鼓脹繃緊的包袱皮一經打開,一錠錠十兩重有些發黑色的銀子如同山野泥石流般嘩啦啦擠滿了半個桌子,在昏黃燈火映照下格外的讓人迷醉。
“木二爺,昨天你又輸了,所以還是我先來!”
“我無所謂!”
“我要開大!”
……
眾番子眼見著那桌面上一大半銀子,只一小會的功夫就都歸了那憊賴女子,心中更是久久不能平靜,眼中瞧得、心里想得都是那白花花的銀子。
“兩位,玩的這麼盡興,可否帶,在下一個?”朱壽走到三人桌前,笑呵呵的拱手施禮道。他本就是個好玩的,有熱鬧他怎麼會放過,即便是劫囚,只要他覺得好玩,他也會親身參與。
“好啊,好啊,歡迎,歡迎!xi zh xi zh 。”芊芊也是裝作不認識的樣子高興的應承著,這可是現成的托啊!
朱壽也很是上道,拿著折扇一點同座的芊芊,輕聲低語,“誒!你是用什麼方法贏了他那麼多銀子?”
語音雖輕但奈何這店堂本就不大,再加上東廠番子們本就是從錦衣衛之中挑選的狡黠靈巧之輩,此語一出眾人自是豎起耳朵靜心細听。
“別看他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腦子卻不好使,運氣又歹,只要和他對賭穩贏啊!”
芊芊此話一出,東廠眾人莫不心動,但卻不敢有絲毫動作,皆看向舉杯獨飲的貼刑大人。
王洪放下酒杯,眼神四掃,眼簾一合。
兩名檔頭和十余名番子呼喝一聲沖到了賭桌之上。
一直緊盯著這邊廂動靜的秦采青渾身一崩,不離劍鞘的左手微微一抬,卻又放下。她剛才分明感覺到一股冷芒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側顏望去,只見那王洪還自安坐在位子上,悠然閑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