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孫子一片言,
老人樂極悲又添。
不是醫院來搶救,
哪能生活有變遷。
兩個三十年前的知心人笑了一陣,不笑別的,單笑這真真是巧遇,方富貴盡然笑出幾滴淚來。擦了擦淚說︰“全林,那時你的本職工作是施工員,閑暇時寫點材料,怪累的,有獎勵嗎?”張全林說︰“有,但是不多,那一年補助了十個工作日的工分,還獎勵了二十斤補助糧。”方富貴說︰“這算啥補助,公分還得拿回去記在小隊的賬上。”張全林說︰“現在看來是不多,在那時很不錯了。那二十斤糧食拿回家老爸樂的掉了淚。老哥,我寫的那篇勞模頌你還記得嗎?”方富貴說︰“你寫的那些,我做到的連一半都沒有。另一半全是你小子編的。”張全林說︰“大哥,要說這個你就外行了,文字那就是當作號召令,從古至今有哪一篇文字是一個人做出來的,或多或少的都有水分,有的文字是起修飾作用的,有的文字是幾個人的事疊加在一起的。只要能拼成文字,就是文人墨客的水平。”方富貴說︰“就你能說,那時你就能說,現在你還能說。”張全林說︰“你要還記得,給我背一遍。”方富貴說︰“前面的那些白話,我就記不清了,就給你背那幾句詞︰
為國家脊柱累彎無悔無怨
為集體兩肩紅腫瀝血拋肝
為民族鞋底磨破心甘情願
為後代雙手起繭理所當然
不為名風餐露宿默默奉獻
不為利不思回報勇往直前
背完了這一段,抬頭看看張全林說︰“我背的對吧!”張全林說︰“一點不差,你的記性很好。就是這篇文字的作用,整個工地也許提前五天,也需提前十天。”方富貴說︰“當時你給我戴的那個高帽,全工地的人都拿我當作笑談。整個工地的人都贊嘆你的才華,不但我自己能背,很多的人都能背。”張全林說︰“水庫完工以後,我給你戴的這個勞動模範的頭餃,縣里也沒給你點照顧?”方富貴說︰“給了,那是回家的第二年,縣里招固定工人,把一個指標給了我。當時我快到三十的弟弟方富財還沒成家,為了自己的弟弟,也為了自己能在家照顧父母,把固定工人的指標給了弟弟,那時當工人的,十里八鄉的人看了都眼紅,沒過多久,弟弟就成了家。打那以後,我這個勞模的頭餃就無人提起了。你如果今天不說,連我自己也忘了。”張全林說︰“對勞動模範,這種態度是不公平呀!有些工程,有些工作,勞模的力量不可小視,有時會不知提前多少時間,哪能是從前多少事,過後一場空呢?哎!不在其職,不想其事。不說這些了,說了半天我還沒問你,啥病來醫院?”方富貴說︰“啥病?沒病!從打弟弟當了工人,我把兩個老人養老送終。只因生活艱難,兒子沒娶上媳婦,去給離我家六十里遠一個村莊的人家當了養老姑爺。這兩年孫子大了,昨天中午孫子帶媳婦來,吃飯的時候孫子說,過些天結婚來爺爺這里辦結婚典禮。我一听,不知咋地就啥也不知道了。後來也不知他們咋把我弄到醫院來的。哎!這兩天花的錢,叫外人知道都會做笑談。”張全林說︰“你有這樣的孫子真是你的福氣。”這時孫子拿著午飯回來了。見爺爺和陌生人說話。就說︰“爺爺,這位是啥親戚。”爺爺說︰“這是三十多年前和爺爺在一起干活的朋友。叫張爺爺”方振說︰“既然是爺爺的朋友,我再買些飯來,讓張爺爺和咱們一起吃。張爺爺,我爺爺的病醫院不許飲酒,您要飲酒,我就買一瓶來?”張全林說︰“我也不飲酒。”方振轉頭出去買回了飯。這張全林一點也不謙虛,心說,你當孫子的既然想買,我就吃。三個人吃完了飯,方振說︰“爺爺,這回有張爺爺和您說話了,我回家看看奶奶。”爺爺說︰“你去吧!”
方振走後,兩個人又攀談起來。方富貴說︰“全林,你先前盡听我說了,這回該我問你了,按理說,你對工作盡心盡力,又有才華,後來高升在哪里?”張全林笑了笑說︰“老哥,我那時當技術員是臨時在大隊調派的,水庫完工就回家了。雖然能寫幾行字,但我高中都沒畢業,沒有w n p ng入不了大堂。不過我看透了時局,從打分田單干,再沒干田里的活。”方富貴說︰“那你都干啥了?快說!”張全林說︰“分田單干一開始,河南河北那邊牲口少,把地分了,農戶都要買牲口,我看準了市場,從我們這里買上牲口去那邊賣,買賣牲口不是一個人的活,需兩個人或三個人搭伙干,干了幾年,掙了點錢。後來干的人多了,就不行了,沒法,又得干別的。改革開放以後,南方的針織廠多了起來,羊毛走俏了。又和別人合伙把北方的羊毛往南方運。前兩趟掙了點錢,第三趟可賠了,沒有經驗,在裝車時被人家在羊毛里摻了英石面子,運到地方後,被收購方查了出來,把一車羊毛全扣了。那趟賠了不少。賠了也得干,從哪跌倒從哪爬起來。這時皮衣成了時尚。南方羊皮牛皮的價錢高起來,我又從北方往南方倒賣皮子。這個買賣好,摻不上假。那二年掙了兩個錢。前幾年濟南、石家莊有一段時間土豆貴,我又伙同別人倒賣土豆。頭一年掙錢了,第二年有一趟又賠了,原因是那趟又叫賣主摻了假。裝車時,賣主請我們去喝酒,沒在跟前,他們在袋子四周擺好的,當中夾雜小的或是壞的,有的人甚至還放了土塊。拉到地方被人家查出來,一車土豆沒給錢。仔細研究,這些年賠錢不是陪在價上,是陪在人心上。我總結了,做買賣要多一個心眼,任何人都可以交往,任何人都不可全信。”方富貴說︰“老弟,你說了半天,我沒听明白,你到底是賠得多還是掙得多?”張全林說︰“老哥,掙得咋也比賠的多,要不然這些年我吃啥!”方富貴說︰“那你這兩年在干啥?”張全林說︰“這兩年鐵石漲價,我和保定的一個朋友合伙倒騰鐵石,這回還不錯,沒人摻假。離你們這里往南七十里,有一個鐵礦,我們在那里裝貨運往石家莊,回來的時候從石家莊裝大米面粉回運,來回都能掙錢。”方富貴說︰“那礦井你們也有股份?也下井干活?頭上那傷是下井弄的吧!”說完,指了指張全林頭上的傷。張全林說︰“哪呀!只是好奇,下去看看,人家在井底下一年二年都沒事,我下去十幾分鐘,就被掉下的石頭砸了。我那個合伙人見我受了傷,叫我在這里歇幾天。”方富貴說︰“鐵礦附近的地方沒有醫院?”張全林說︰“我的傷本就不重,來這里離家近,反正不太重,想回家看看。哎!那打洞挖鐵石的活太難了,又累又危險,效率又低,如能有露天開采的地方多好。”方富貴說︰“咱們這一代的地底下全是鐵石,你為啥不找能露天開采的地方?”張全林說︰“那不是容易的事,耕地和有樹木的地方國家不批,誰有膽量挑戰法律?就是現在我們拉貨的那個地方也是偷著干。”方富貴說︰“照你的說法,我有一塊沒有樹木又不能種莊稼的地塊。不知可不可以?”張全林上前抓住方富貴的手說︰“你那地塊有多大面積?”方富貴說︰“多了不敢說,三十畝沒問題,只是不知含鐵量夠不夠。”張全林把眼瞪得圓圓的說︰“咱們現在就去你那地塊看看,找幾塊石頭做標本,我去北京化驗,如果含鐵量合格,你可發大財了,不過,事成之前要保密,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方富貴說︰“這沒問題,你的頭行嗎?”張全林說︰“小傷,這就是有兩個錢足的,要是沒錢的人這點傷算個啥。”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地出了醫院,打個車回了方家莊。
方振回到家里,還沒進屋,方家的近支叔叔爺爺們都跟了來,問長問短。方振說︰“爺爺沒事了,再有兩天就回來了。”方富業說︰“救護車走後我就說,大哥沒事,吉人自有天相,有一個好孫子,還得享幾天清福再走才對。你們大家說對吧?”眾人異口同聲地說︰“對!”這時奶奶端上水來說︰“反正閑時候,坐一會喝杯水。”方振說︰“你們喝著水,我去給奶奶擔兩擔水。”奶奶說︰“水缸是滿的,這些人輪班的擔水,”方振說︰“我謝謝叔叔爺爺了,反正我以後就在這里過日子了,以後爺們們如果有啥活,有啥事,告訴我一聲就好使。”方富業說︰“小崽子,孫子輩的人你是最大的,咱們這大支一開始就是長支,你又是長支里最先出生的人,因此,孫子輩里你最大。你可要闖出一條致富的路來,為方氏族人出點風頭。”方振說︰“謝謝大爺爺看重孫兒,過些天孫兒在這里辦婚禮,爺爺叔叔們都來吃喜酒。”眾人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