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佑問的是不留行客,他被派來保護張允修的安全,剛才情況那麼緊張,卻不見他的身影,張佑早就注意到了,不過是剛剛才想起來罷。
“他追查到竇士德的線索了,已經出去好幾天了。”
原來如此,張佑恍然大悟,驚喜的問道︰“竇士德真的在崇明?”
張允修道︰“應該錯不了,常銀在縣城撞上那家伙,可惜當時就他自己,被那家伙給跑了。”
常銀是張佑的護衛,就是當初跟著唐二壯他們一道被戚繼光派來的那些人之一,上次張佑寫信讓唐二壯他們過來幫忙一道過來的,唐二壯他們去了洞庭縣,他則被派來了崇明——柳傳芳曾招出竇士德被他安排到了崇明,張佑雖半信半疑,仍舊找了個見過竇士德的過來。
“看來姓柳的沒撒謊嘛,竇士德手里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毒藥,日後飲食上邊一定要多加一分小心。”
張允修點點頭︰“我早就留意著呢,所用之人都是信的過的,不過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還是盼著老徐能把那家伙抓住。”
“但願吧,找幾個激靈的去跟著王華和陳虎。”張佑說道。
張允修答應一聲,忍不住問︰“那個老頭兒呢?瞧著他好像也挺有威望的。”
張佑遲疑了一下說道︰“憑感覺這事兒應該和他沒關系,不過為防萬一,也派個人暗中監視吧。”
天黑之後陳虎從後門進了縣衙,並未留意到身後黑暗處的跟隨者。
“什麼時候啦,你還敢往我這兒跑,不怕被人發現?”見到陳虎之後,王華頭一句話就是埋怨,他可沒忘記張佑的身份,那可是整個長江以南所有錦衣衛的頭目,他雖沒怎麼跟錦衣衛打過交道,對他們的手段卻也有所了解。
“看到就看到唄,我是您老坐下子民,過來拜訪拜訪老公祖又礙著誰了?”陳虎無所謂的說道。
老公祖是明清時期對地方官的尊稱。
王華嘆口氣︰“你呀,坐下說吧,其實就算你不來找本官本官也得派人去找你,張平谷都問了你和陳連生什麼,沒有胡說八道吧?”
“老公祖放心吧,我三叔那兒回來我就問過他了,應該沒毛病。這件事兒咱們做的天衣無縫,賬目都一把火燒了,那張佑就是包公再世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大人,王大人?”
王華望著燭火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陳虎叫了好幾聲才回過神︰“這事兒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的是沖突沒鬧起來徐大人知道後肯定會很失望,你要知道,一百畝地算不得什麼,重要的是,咱們得想辦法阻止他們把造船廠開起來。”
“是啊,我也是擔心這件事情,這才來找大人的,”陳虎附和了一句,憂心忡忡的說道︰“誰能想到那張佑居然到的如此及時呢?誰又能想到那小子如此強勢,一到場就把局勢完全控制住了呢?哪怕再晚到一會兒,咱們可就成功了啊。”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還是想想辦法吧。”王華嘆息一聲說道,他又何嘗不懊惱,只是事已至此,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醞釀好久的計謀因為張佑的出現而擱淺吧?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當上目前這個知縣的,送出去的銀子連一成都還沒撈回來呢。
陳虎沉默了下來,從袖子中抽出煙鍋子,又摸出一個盛煙葉的荷包從里邊挖了一袋煙就著燭火點燃狠狠抽了一口,煙霧彌漫,嗆的王華咳嗽了幾聲。
“嗆兮兮的,真不知道有什麼好抽的?”王華不滿的埋怨了一句,往後挪了挪椅子。
陳虎並未回應,又抽幾口,這才將煙鍋在腳底下磕了兩下,隨手放到了旁邊的茶幾上。
室內安靜下來,兩人對坐沉默,靜的能夠听到雙方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忽然傳來隱隱的梆子聲,已是初更了。
仿佛被梆子聲驚醒過來似的,王華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不行,必須得想個辦法重新挑起老百姓的怒火,不然萬一張平谷真的交出凶手,咱們可就沒什麼理由再折騰了。”
“交出凶手也不行,造船廠還佔了我的地方呢,總得有個說法吧?”
“你想要什麼說法?要銀子?就算一畝地你要一百兩,你覺得他像是那種差一萬兩銀子的人麼?”
“給我多少錢我不賣總成吧?”陳虎明知道王華說的有道理,仍舊不服氣的說道。
王華苦笑一聲︰“你覺得行嗎?你別忘了人家的身份,別忘了太後的懿旨,除非你真的活膩歪了。真把太後娘娘惹惱了,你覺得徐大人保的住你麼?”
陳虎泄氣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樣才行啊,老公祖趕緊給個明示吧!”
王華冷笑著說道︰“讓我看,為今之計我們只能鋌而走險了,俗話說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待會兒你去把陳連生殺了,最好不要有外傷,對外就說一去就見他死了,將他的死往張平谷那兒引,他威望高,又得你們鎮子上的人信任,只要大家信了你的說法……”
“這不好吧?”陳虎打斷道,他突然發現此刻的王華面目猙獰,十分嚇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都說當官兒的心狠手辣,這姓王的白白淨淨文質彬彬,誰能想到發起狠來居然會如此歹毒呢?
“怎麼不好了?”王華眸子內射出懾人的光芒。
“鄉親們肯定不信啊,這都回來半天了,當初還在工地時若行此計還差不多,現在嘛,說不過去啊。”
“你別忘了張佑可是素有神醫之名的,能救人就能殺人,竇士德手里有種慢性毒藥是太醫黃伯強做出來的,黃伯強都能做張佑為什麼不能呢?陳連生可是你的族叔,鄉親們懷疑誰都懷疑不到你頭上。”
“可是,這事兒不經查啊,听說那張佑可是斷案的一把好手……”
“你傻啊?咱們還能給他工夫查麼?只要一挑起鄉親們的怒火,你就馬上帶著他們去沖擊工地,到時候只要見了血,老百姓的怒火想要再被這麼輕易控制下來可就難了。”
“這……那可是我的族叔啊,我……”
“族叔重要還是命重要?法子我是告訴你了,做不做的全在你,反正這事兒若是辦不成我頂多也就是個罷官免職,至于你嘛,徐大人如何收拾你我可就不清楚了,你好好想想吧。”
陳虎聞言面色變幻不定,良久,突然長身而起,咬牙道︰“好,為了徐大人,豁出去了,老公祖等我好消息吧!”說罷也不辭行,抄起煙鍋,轉身大踏步出門而去,待王華追出門口,身影早已沒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