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聲既下,十幾名軍士餓虎撲食一般沖到張允修近前將他按倒在地,張佑這才挪開目光移到王華身上,用手一指喝道︰“崇明知縣處事不力,險些激發民變,把他也給我拿了!”
這下軍士們不用趙永杰吩咐,早有人沖到目瞪口呆的王華近前將他按倒在地上,直到此刻他才反應過來,梗著脖子大呼︰“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
“閉嘴!再敢聒噪,先掌嘴十下再說!”張佑寒聲打斷王華,目光如有實質般冷冷落在他的臉上,他慌忙移開目光,後邊的話也被嚇回了肚子。
張佑這才滿意的收回視線,環視左右高聲說道︰“諸位父老鄉親們,大家應該都听說過我的名字吧?若是信的過我,就暫且回去,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指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一到場,先是展示了一手高明的功夫,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張允修和王華,眾人早就被他雷霆萬鈞的手段所攝,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少頃,便有一位上些歲數的老者站了出來︰
“大人的名頭咱們自然是听過的,既然大人……”
隨著他的話,張佑提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只是,還不等他松口氣,那名刀疤漢突然冒了出來︰“且慢!”
于是,那名老者頓時住口,愕然回望他道︰“怎麼了虎子?這可是張佑張大人啊,難道你連他都信不過?”
“不是我信不過,實在是這造船廠的掌事本來就是他,別以為他抓了五少爺,那不過是給咱們做個樣子吧……張大人,咱們也不是無理取鬧,此地本是近年來新淤之地,知縣老爺慈悲,將其賞給我們陳家鎮的村民耕種,五少爺倒好,仗著有太後老娘娘的懿旨,一來這里就將其強佔了去,咱們來討說法,他非但不好好給咱們處理,反倒指使手下殺了咱們一個人,如此蠻不講理,難道這天下間真的就沒有王法了麼?”
這一番話他說的是理直氣壯,听他說罷,原本已經偃旗息鼓的百姓們重又騷動了起來。
張佑並未馬上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目不轉楮的端詳著他,這是一個十分粗獷的漢子,天氣不暖和,卻敞胸露懷,古銅色的腱子肉十分發達,配合他厚嘴方臉和額頭上那道傷疤,怎麼看也不像能夠說出前邊那番話的人。
“說的好,”張佑心里有底兒了,這位估計就是關鍵性人物了︰“既然你說到了王法,那咱們就來說說王法,大明律明文規定,民見官得下跪行禮,以示尊敬,本官忝為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你直綽綽的像個木樁子似的跟本官說話,眼里就有王法了麼?”
刀疤臉一怔,萬萬也沒想到張佑居然扯到了這上邊,略猶豫一下,終于還是跪了下去,他這一跪,百姓和軍士們也一一跪了下去。
不得不說封建王朝所刻意強化的儀式作用十分強大,當所有人全都跪下之後,本就站在高處的張佑就顯得愈發高大起來。
然後,原本覺得自己挺有理的百姓們,突然就覺得心里沒底起來。
將眾人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張佑忍不住暗自苦笑,曾經他最反感下跪這種禮節,何曾能夠想到,今天居然還主動利用上了。
看來什麼事情都不是絕對的,即使是糟粕陋習,也有它所存在的意義。
他有些感慨,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冷冷的對那刀疤漢說道︰“這才對嘛,先不提殺人的事,剛才你也說了,本地建造造船廠是有太後娘娘懿旨的,太後娘娘的懿旨,知道代表的是什麼嗎?是神聖,是不可侵犯,你們明明知道有太後娘娘的懿旨,還大張旗鼓的圍攻鬧事,已經等同于造反,只需本官一聲令下,就算當場將你們全部格殺都沒事兒。”
听到此處,不少百姓低下了腦袋,如果說剛才他們還熱血沸騰的話,那麼現在,張佑冷冰冰的話以及他身上那刺目的飛魚已經徹底讓他們冷靜了下來,這是誰?這可是當今天子最信任的年輕*寵*臣,剛剛二十歲就已經做到了錦衣衛的指揮使,當此情形,要殺自己這些人還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麼?
刀疤漢欲言又止,氣勢早就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理直氣壯,他不怕張允修,張允修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毛娃娃吧,徐老爺說的對,法不責眾,所以他敢鬧,敢折騰,可張佑不同,張佑也年輕,但他的手上可是沾染了不少鮮血的,遠的不說,連南京守備新建伯最*寵*的小妾的娘,說砍胳膊不也就那麼砍了麼?真要惹惱了他,自己這脖子未必就比沙夫人的胳膊硬,銀子雖然重要,可也得有命花吧?
“但本官不想那麼做,還是那句話,給本官三天的時間,本官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真要是強佔了你們的土地,該怎麼賠償的,準保一分銀子也少不了你們的。”張佑繼續說道,他其實不願意自稱“本官”,可惜當前的情形,根本就容不得他平易近人︰“當然了,你們也可以繼續鬧,那樣的話嘛,本官的名聲你們也听過,殺起人來,可也從來都沒有皺過眉頭,言盡于此,你們掂量著辦吧?”
說罷,現場一片寂靜,良久,適才那個老者終于第一個開口︰“虎子,還是听張大人的話吧,大人是個正直的人,我相信,他肯定能給咱們一個滿意的答復的。”
刀疤漢沒說話。
于是老者望向張佑︰“張大人,老漢活了一大把年歲,自問不會看走眼,就替大家回復大人一句,咱們听大人您的,老漢相信,您肯定不會對不起咱們。”
張佑冷漠的臉上終于浮上了笑容︰“這才對嘛,陛下經常對我說一句話︰‘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什麼事兒最重要?天下黎庶能有吃有穿有錢花最重要,大家安心回去,三天之內,我指定給一個讓大家滿意的答復……嗯,老先生和這位刀疤大哥留一下吧,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說真的,其實到現在我還糊涂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