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德勝在北安門外有一處秘密據點,和他的徒弟們從安樂堂後牆翻出去之後,師徒幾人直接來到了那處小院兒。
他沒防備張佑有火槍,被子彈打中了右肩,雖然點穴止住了血,子彈卻還留在肩窩,初時不覺,安定下來之後,頓時感覺鑽心的疼痛一陣一陣襲來,忍不住破口大罵︰
“好陰險的死瘸子,咱家若不將你碎尸萬段就特娘的跟你姓。”
幾個弟子不敢插言,忙著準備烈酒白布,預備著給他將子彈取出來。
都是他在安樂堂收的弟子,這樣的小手術自然難不倒眾人,一切就緒之後,孔道真親自操刀,先將子彈外邊的皮肉劃出一個十字口子,用尖頭的鐵鑷子探進肉內,捏住子彈的尾巴,咬牙拽了出來,然後將烈酒倒上去清洗傷口。
這年頭可沒麻藥,邱德勝疼的面目扭曲,滿頭大汗,桌子角都被他用力捏成了碎渣,等到最後烈酒及體,更是險些疼昏過去。
手術進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待消毒包扎完成,他卻足足歇了多半個時辰才算緩過勁兒來。
出了一身臭汗,孔道真早吩咐師弟們燒好了洗澡水,親自攙著緩過勁兒來的邱德勝沐浴一番,幫他換了身干爽的衣服——這小院兒本就備著不時之需,東西準備的特別齊全,半個月不出門都餓不著,更別說衣服了。
“師傅,接下來咱們怎麼辦?”沒了外人,孔道真換了稱呼,不再稱邱德勝公公。
“好不容易在宮里站穩了腳跟,卻被死瘸子破壞了,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吧?”二弟子孫元真也恨恨的問道。
邱德勝咬牙說道︰“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咱家要讓死瘸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外邊情況如何了?”
手術時孫元真出去打听情況來著,剛回來不久,說道︰“死瘸子派人將堂里翻了個底兒朝天,然後又把二爺和蔣公公抓走了,現在附近都是四衛營的人,幸好咱們這兒夠隱蔽……”
“怎麼會把他倆抓走呢?”邱德勝的眉頭高高聳了起來。
“听說是二爺他們幫咱們攔著死瘸子來……別說,二爺他們還挺仗義。”
“仗義個屁,他們那是怕咱們被抓住招出他們來……他們出現的挺巧啊……”
孔道真插話道︰“師傅您不知道,您去孔廟時,蔣公公來著,問您去干啥,弟子尋思著咱們抓住格物所那孩子是件好事兒,就順嘴告訴了他,結果反倒被他數落了一通,還讓弟子轉告您,別動那孩子,等他回去和二爺商量……”
“一幫膽小鬼!”邱德勝恨恨的打斷了孔道真,接著說道︰“你倒提醒咱家了,反正宮里也呆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會兒風聲松些你去孔廟一趟,給咱家把那孩子帶回來,今晚割了人頭送到死瘸子府上去!”
孔道真答應下來,說道︰“弟子這就出去看看情況。”
“去吧,仔細著些。”
“其余孩子呢?事兒鬧的這麼大,老祖宗怕是不敢再吃他們了吧?”
邱德勝遲疑了一下,並指如刀做了個下砍的動作︰“都宰了吧,就算咱們替他擦屁股了,萬一日後用到他呢……,”
來的人是司音,陳壽兒的心腹。
听張宏告狀說張佑抓走了張誠和蔣琬,陳壽兒本來不想管閑事,架不住張宏坦然相告,將食用小兒人腦的事情兜了出來,哭求陳壽兒搭救。
她和陳壽兒都沒想到張宏居然是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小兒失蹤案真凶,太後娘娘又驚又怒,親手甩了張宏十多個耳光,直罵他不是人,當場就要將其送往乾清宮發落,結果張宏只說了一句“萬歷六年听浪亭”頓時就讓陳太後改變了主意。
她清楚的記得當時太後娘娘的表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驚慌失措,說句不敬的,就好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兔子。
她跟太後十多年了,當年先帝駕崩時也沒見太後那麼驚慌過,她百思不得其解,卻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那七個字背後所隱藏的意義。
她知道,除了太後和張宏之外,肯定有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那就是張宏之後的慈慶宮管事牌子沈中全,只可惜這位沈公公前年已經作古,不然也輪不到她成為太後的心腹。
她不敢問陳太後,也沒機會問,直接就被派到了明威伯府,能帶走張誠和蔣琬最好,即使帶不走,也要看著張佑,不許他對二人用刑。
“司音姐姐,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張佑親自迎了出來,笑眯眯的和司音打招呼。
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好像就是在慈寧宮見過兩次。
司音的心情十分復雜,她萬萬也沒想到為了一己私欲,張宏居然做出那些人神共憤的事情,甚至為了活命,還威脅太後娘娘。
從這一點上講,她其實特別盼張佑能夠問出張誠他倆的口供,進而將張宏正法。
可太後娘娘的反應她也瞧的清楚,那七個字肯定隱藏著太後某件絕對不容外人知曉的秘密,一旦泄露,肯定于太後不利。
最終還是忠心佔據了上風,于是她端起了架子,冷冷說道︰“傳仁聖老娘娘懿旨,命你速將張誠蔣琬二人放了,此二人乃司禮監重臣,不經法司,說抓就抓,你眼里還有王法麼?”
听司音說話的語氣,這是轉述陳太後的話呢,張佑無奈跪倒,說道︰“微臣不敢……求司音姐姐回復太後娘娘,此事已得陛下首肯,所以請恕微臣不敢遵從懿旨。”
聖旨和懿旨比較起來,自然是聖旨的份量更重,張佑這話,沒毛病。
司音的眼楮微微一眯︰“娘娘早知你膽大包天,定然會抬出萬歲爺,所以又說,你若不奉懿旨,便讓我轉告于你,張誠蔣琬乃司禮監重臣,為防止你公報私仇,命你不得濫用私刑。”
張佑急著想把司音打發走,忙道︰“姐姐放心,陛下也是這麼囑咐我的,請您轉告太後娘娘,我肯定不會對兩位公公動刑的。”
心說等你走了,我有的是法子讓那倆腌貨開口,還一點外傷都不留下。
“不用轉告了,我留下看著你。”
“什麼?”張佑傻眼了,這還咋問啊?真是要了親命了。
然後不等他發愁,大門外又進來一人,居然是坤寧宮管事牌子陳矩。
這下熱鬧了,後宮三位最有權勢的女人的心腹居然齊聚府上,張佑只覺一陣無力,暗暗吐槽︰王喜姐啊王喜姐,你說你湊什麼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