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馮保的事情被朱翊鈞擱置了下來,退朝之後,張大友急忙去找馮保,到了值房之後,發現滿地狼藉,馮保正臉色鐵青地坐在書桌後面,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
“義父,張佑那個死瘸子太可惡了,居然……虧得您還屢屢維護于他,簡直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張大受氣哼哼的說道,又道︰“不知此事太傅大人知道後又會作何感想?還不得被他這個不孝子給氣死啊。都說張懋修不孝順,我看這個死瘸子,猶在其上。”張太岳也是活該,自己老爹死了都不回去,看來老張家這一門兒不孝順是一脈相傳呢。當然後邊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不過腹誹而已。
“行啦,現在說這些個還有什麼用?那李植彈劾咱家十二大罪狀,看清都是什麼內容了嗎?”
彈章上的內容,朱翊鈞並未當眾公布,所以對于具體的內容,馮保並不知情,這也最讓他心中沒底。
“萬歲爺看的太快,孩兒就看見前邊幾條了,說什麼孩兒和徐爵是太監李斌的親信,本該論死,卻被義父任為肱骨…說您掌管東廠,凡是罷斥的官員潛回京師者,您都收為己用,將有罪宦官置于根本重地…說您引徐爵參與批閱奏章,泄露朝廷機密,說徐爵擅入宮禁,窺伺皇上起居,探查聖母動靜…又說御用監采買朱玉珍玩,您撿低劣者呈進,貴重者進入私囊。贓罰庫里籍沒的抄家物資,您以贗易真,將古器重寶據為己有……哦對了,還有永寧公主選婚的事……”
“什麼,居然還有永寧公主選婚的事?”前邊的事情馮保還沒怎麼在意,听到“永寧公主選婚,”卻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太了解朱翊鈞和兩宮太後這些上位者的心思了,什麼任用徐爵張大受,什麼貪婪無度,這些都無法動搖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位置,事實上,有許多事情其實都是他故意做的,這本來就是他明哲保身的一種手段--他就是要讓朱翊鈞知道,自己除了貪財一些,並沒有其他的野心。
但永寧公主選婚這件事情之上,確實做的有些出格了,明朝的公主不被重視不假,不過,她們仍舊是皇權的代表,尤其永寧公主還是李老娘娘的親生女兒,一旦查證馮邦瑞身患重病,等待自己的必將是萬劫不復。
他快悔出心來了,不就是10萬兩銀子嗎?從哪兒弄不到?為什麼要打永寧公主的主意呢?
“呃……義父,您不會已經……?”
馮保艱難的點了點頭,張大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您不是說太後娘娘心情不好,過幾天才提這件事情了,怎麼……這下完了,這下可真的完了。”
“這不是子……死瘸子回來了嗎?誰tnnd能想到那些王八蛋們會整這麼一出?”馮保悔恨交加,對張佑更是恨之入骨,小兔崽子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你特娘的死在外頭多好!
“現在怎麼辦?義父,現在咱們可怎麼辦哪?”張大受面色土灰,哭喪著臉問到。
馮保畢竟宦海沉浮多年,短暫的驚懼之後,漸漸地鎮靜了下來,恨恨地白了張大受一眼︰“慌什麼?沒出息,天還沒塌下來呢……”
他站起身來,來來回回的走動著,眉頭緊鎖,緊張的琢磨著對策。
張大受的心高高的吊著,忽忽悠悠的沒個著落。
馮保傳的他腦袋發暈,嗓子發干,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聲音打斷了馮保的思緒,狠狠地掃了他一眼︰“咳你娘的咳?卡住雞毛……不對……”馮保的眼眉突然挑了起來,眼楮發亮︰“那梁邦瑞得的是肺癆吧?”
張大受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這可是不治之癥,若不是為了沖喜,那老梁還舍不得花重金呢。”又想,死瘸子醫術高明,若是肯出手,沒準能治好那個梁邦瑞,只是兔崽子根本就不念舊情,巴不得置咱們于死地,肯出手嗎?
“張宏那個老東西,得的好像也是肺癆吧?”
“張宏……?”張大受怔了一下,突然狂喜起來︰“對對對,義父說的沒錯,老家伙得的也是肺癆,是被太醫院新來的那個黃伯強治好的……”
“這就對了。”馮保的神色輕松了下來,轉身向門外走。
“義父,您去哪兒?要去找那個黃伯強嗎?”
“不,去找游七……不對,如今情勢不同往日,咱家里應坐鎮宮中,你去通知徐爵,要他帶上重金去見游七……”
“那游七不是早傻了嗎?”
馮保冷笑一聲︰“那都是老黃歷了,他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咱家,如果咱家所料不錯,治好他的就是那個黃伯強……另外你再找人去通知潞王一聲,無需多說,就說咱家需要他的幫助,他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的。”
張大受連連點頭,心里忍不住暗想,看來咱家和徐爵都小瞧老家伙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老家伙藏著的秘密還不少嘛。
……
“子誠,朕有點兒想不明白,按道理來說,你不應該支持重懲馮保啊?”慈寧花園內,朱翊鈞開門見山。
“多謝陛下。”張佑沒有馬上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先道謝。
朱翊鈞笑了,明知故問道︰“為什麼謝朕?”
“您知道的……”張佑也笑了,多謝信任嘛︰“陛下不解也很正常,我是張居正的兒子,馮保又是他最堅定的政治盟友,應該全力營救他才對,怎麼能落井下石呢?”
“對啊,為什麼呢?”
“因為馮保確實有罪!”張佑突然慷慨激昂起來︰“因為他的存在,已經成為了陛下銳意進取復興大明的絆腳石!不把他踢開,陛下如何成為千古聖君?”說著一頓︰“太傅大人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們老了,思維僵化了,應該退一退了,未來,應該是咱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
朱翊鈞愣住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半晌才停了下來,重重的拍了拍張佑的肩膀︰“朕果然沒有看錯你!現在你說說,應該怎麼處理大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