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通俗的解釋就是,誰也無法影響地球轉動,別說張佑只是失蹤,就算他死了,太陽照樣還得東起西落。
南京守備太監屬于司禮監外差,是內廷的職務,所以無需和內閣以及吏部商議,朱翊鈞自己就能打主意。
可惜琢磨了一宿,他還是有點決定不下來。
孫德秀就不說了,當十王府的總管都不合格,輪到誰也輪不到他。
張大受也不行,馮保的權利已經很大了,還是留在身邊安心。
朱翊鈞最猶豫的還是田義和張誠這兩個人選。這兩人,一個是他自己屬意的,另外一個則是慈慶宮陳太後親自撞的木鐘,讓田義去吧,陳太後不開心,讓張誠去吧,他自己又不太滿意。
昨晚睡的不太好,主要還是馮保回稟仍舊沒有張佑的消息。起床洗漱之後,朱翊鈞打了一套太極拳,這才感覺精神了許多。
“陛下好精神,這套拳法瞧著簡單寫意,頗和道家養生之道,誰教給您的?”李文進的聲音傳來,朱翊鈞急忙回頭打量,見其手拿一條熱氣騰騰的毛巾站在殿門口,不禁苦笑道︰
“舅舅取笑朕呢,不過是苦中作樂吧,子誠教的,說是叫作‘太極拳’……這麼早,你怎麼過來了?”
“這小子,這麼好的拳法,居然不教給咱家,等他回來,非好好收拾他不可。”李文進並未馬上回答朱翊鈞的問題,先笑著抱怨了一句,這才道︰“陛下適才說苦中作樂……昔日達摩祖師在嵩山面壁九年,慧可求法,達摩不願收他為徒,說︰‘除非天降紅雪,方可收汝為徒。’慧可于雪地中舉刀斷臂,鮮血染紅了白雪。但他塵緣終究未了,有一****對達摩說︰‘和尚,吾心不安!‘達摩答道︰‘汝心在何處?來,吾為汝安之!’陛下因何不安?”
“朕不是慧可,舅舅也非達摩,朕心煩憂,實非舅舅可安之啊!”朱翊鈞苦笑作答。
“咱家安不了,也許別人能安呢……陛下終日憋在這紫荊城中,煩悶難免,不若換身衣服,咱家陪著您出去轉轉?”
“去哪里?”別說,朱翊鈞還真有點意動。
“信之所至,隨遇而安,不過是隨意轉轉,散散心罷!”
“舅舅去了趟遼東,說話有些奇怪啊,怎麼總覺得有點雲山霧罩的?”朱翊鈞打趣一句,也不管李文進反應,讓他稍待片刻,果真回暖閣去換衣服。
護城河沿岸果真要比紫禁城涼爽一些,微風輕拂細柳,滿目蒼翠,知了一聲一聲的鳴叫著,循聲尋找,卻很難發現它們的蹤跡。
順堤而行,大漢將軍遠遠地綴在後面,沒有人敢上前打擾這對特殊的舅甥。
“不是說要帶朕出城嘛,這護城河朕來了無數次,有什麼好轉的?”朱翊鈞有些不滿地抱怨。
李文進笑道︰“其實散心還是其次,主要還是想領陛下見一個人,咱家跟您打賭,只要見到他,您肯定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什麼人這麼厲害?有點夸大其詞吧?”朱翊鈞懨懨地說道,顯得興致缺缺的樣子。
“厲害不厲害,陛下見了就知道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李文進府邸的後門,李文進躬身伸手,十分恭敬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朱翊鈞無奈,只能走了進去,嘴里不滿地埋怨︰“咱們丑話可是說在頭里,待會兒若是舅舅說的那人沒有那麼厲害,朕可得罰你一點彩頭。”
“成,也別賭的太大,就賭五兩銀子吧。”李文進暗笑說道。
朱翊鈞道︰“看來舅舅也沒把握,不然,就不賭這點銀子了。”
“不是咱家不敢,實在是怕賭的太多,待會兒陛下心疼。”
“得了吧……五兩就五兩吧,權當做個游戲……對了,那幾個討了聖旨去福建的洋和尚,有消息了嗎?走了快一個月了吧?”
“哪兒有一個月?剛二十來天,陛下太心急了吧?來回可是好幾千里路呢。”
“能不急嗎?子誠說的那麼玄乎,朕何止是心急,簡直有點迫不及待了……直隸山東大旱,松江那邊卻發大水,若那番薯和玉米果真有子誠說的那般神奇,朕其碼要少操一半的心,糧食好哇,民以食為天,帝王也一樣,國庫內若是有堆滿山的糧食,朝廷說話底氣也足啊。”
“錢,糧食,強大的軍事力量,這是一個帝國強大的最基本保障,糧食急不得,就算他們取回來種子,想要見效,怕也得個三年五載,倒是錢和軍事,可以做些文章……”
朱翊鈞和李文進邊走邊聊,來到他的書房外時,書房內忽然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這聲音是那麼的熟悉,以至于朱翊鈞突然就停了下來,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李文進,然後忽然回神,狂喜著沖上台階,一腳就踹開了門︰“好啊你張子誠,虧得老子為你擔心的睡不著覺,你小子倒好,居然躲在這里,說,該當何罪?”
書房內自然是張佑,眼見朱翊鈞真情流露,心里也很感動,老老實實地跪倒在地︰“微臣參見陛下,微臣也不想瞞著陛下,這不,回京之後,緊趕著就來見您了嘛!”
就在君臣二人相見的時候,張誠也從前門進了張宏的府邸。
“義父,陳老娘娘怎麼說?”書房之內,他細聲細氣的問張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張宏沒咳嗽,氣色顯得很好,呵呵笑道︰“陳老娘娘說了,估計問題應該不大。”
“可是孩兒听別人傳言,說是萬歲爺想讓內宮監的田義過去……”
“田義確實挺得萬歲爺的寵,不過你別忘了,萬歲爺可是個至孝之人,平日里陳老娘娘難得向他開口,不過就是個南京的守備太監,就算他真想讓田義去,也萬不可能駁了陳老娘娘這個面子,所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好生準備著,就等著去南京做你的守備太監吧。”
張誠點了點頭,琢磨琢磨,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心里頓時安生了許多。
“張大受也想去。”他說道。
張宏撇了撇嘴︰“田義都去不成,何況他了,萬歲爺歲數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有主見,馮保還以為他是個孩子,真是越老越糊涂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