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所後院,木質的鼓風機已經安裝調試完畢,巨大的葉輪足足有兩人高,其動力來自于懶人鋸動力的翻版,只不過要大上好幾倍而已,用健馬拉動,葉輪的前方,是長長的方形木箱,一直向外延伸出去,越縮越小,到口徑的地方,剛剛兩尺見方,用木架托著,從就是一個長長的梯形體。
葉輪的軸承是張佑按照後世所打造,內嵌光滑的鋼珠,以豬油做潤滑,其鋼材雖然比不得後世,卻已經是當今最好的鋼材,按照其抗磨能力,每個軸承平均使用壽命達到一年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得益于格物所內部統一的度量衡,若非張佑極力普及,也做不出大小幾乎一樣的鋼珠。
整個鼓風機造價不菲,材料費人工費,亂七八糟,整個算下來起碼需要兩千多兩白銀。
當然,這是頭一次制作,等以後有了經驗,成本會慢慢降下來。
鼓風機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16匹健馬同時轉動,站在出風口能把人吹個跟頭。
看到這些,戚繼光驚喜交加,坦然對張佑說道︰“下官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那唐二壯跟畢宏全他們……?”
“都是你的,下官說話算話,這就給他們辦手續。”
張居正站在旁邊,臉上堆滿了笑容,捋著長髯說道︰“子誠啊子誠,世間有你,真是咱們大明的幸運,有了這股風機,那風力煉鋼法很快就能量產,你可真是國之福星啊?”
“誰說不是呢,知道嗎太傅大人,這世間我就佩服兩個人,一個是您,一個就是子誠了。”
張戚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沒口子夸贊,張佑都被弄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苦笑說道︰“您二位,一位是堂堂太傅,一位是軍中統帥,這般夸贊一個晚輩,傳出去,就不怕外人笑話您二位沒見過世面嗎?”
“誰要敢笑話我沒見過世面,我就找到他家去,逼著他給我做個鼓風機出來。”戚繼光笑道,接著有些感慨︰“其實,真要說起來,還得感謝陛下慧眼獨具,用人不拘一格,說句你不愛听的,幾個月之前,你還不過就是平谷的一個小醫生,雖然當初我就覺得你前途無量,卻也沒有想到,這才過去多久,你就已然是大明的伯爵了。”
“羨慕吧?”張佑開著玩笑,他和戚繼光是老相識,本來戚繼光是稱呼他伯爵爺的,被他說了一頓,這才恢復了平日的稱呼。
戚繼光點了點頭︰“羨慕,怎麼不羨慕,都快羨慕死了。”
這當然都是開玩笑,此刻三人已經回了格物所張佑的辦公室,畢宏全沏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張佑看著他忙完,沖他擺了擺手,畢宏全很機靈,心知三人有話要說,交代一句有事招呼他便退了出去。
至于郭造卿他們,陪著張居正和戚繼光參觀完鼓風機之後便各去忙各的了。
“把畢宏全攆出去,伯爵爺不會是有什麼話要說吧?”戚繼光笑問道。
張佑的臉色卻嚴肅了下來,視線從戚繼光身上挪到張居正身上,又從張居正臉上挪回戚繼光身上。
“戚帥猜著了,今天我請太傅大人和您過來,其實並非僅僅是參觀鼓風機,而是想給太傅大人和您提個建議,當然,這事主要還是太傅大人說了算。”
“老夫就說嘛,明明後天才是你跟元敬的賭約之日,說說看,什麼建議?”
“您不是一直致力于軍備改革的事情嗎,我想向您提供一個思路,由朝廷出面,專門組建一所用來培訓軍隊中下級官員的學校,百姓當中有志于軍旅的人,都可以進學校學習,畢業之後,按照學習成績,授予武職,軍隊現役將官,也可以來學校學習。
另外,在此基礎之上,軍隊高層,形成一種制度,高層武將定時調動,比如戚帥和寧遠侯……”
這其實是後世的經驗,經實踐檢驗,對于軍隊戰斗力的提升以及有效防止高層將領擁兵自重很有效果。所以,听到這里,戚繼光眼前一亮,只因張居正尚未表態,這才沒有說啥。
張居正想的卻比戚繼光要多一些,沉默了片刻,這才說道︰“臭小子,野心不小嘛,心眼兒也多,說說,不會是你想當這個學校的祭酒吧?”
國子監的最高領導就叫祭酒,差不多就和校長一個意思。
張佑嘿嘿一笑︰“大人您這回可猜錯了,我有自知之明,可沒有這麼大的野心,部隊的靈魂只能是一個人,所以這個祭酒也只有他才能擔任。”
“你是說陛下?”戚繼光忍不住問道。
張佑重重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陛下。”
張居正沉吟起來,良久才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記得老夫曾經說過,君權需要制約,若是按照你這方法,用不了幾年,部隊就會被皇帝完全掌握了,到那時……”
“大人,您想左了,我知道您擔心的是什麼,只是如今的現狀就理想了嗎?說句不客氣的,如今的權利其實歸根結底在內閣與司禮監的手中,馮保與您交好,所以您的改革才能暢通無阻。
這也是宦官亂政的根源,說白了,外臣咄咄逼人,皇帝的命令無法順利實行,這才給了太監參政的機會。
每個人都是渴望權力的,權力是男人的春藥嘛。
從這一點上來說,一味的想要制約君主的權力,本身就不符合自然規律,所以堵不如疏,依照我的設想,身為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最需要掌握的便是軍隊的完全效忠,只有如此才能保證皇家的合法統治地位不受到侵犯——槍桿子出政權嘛,歷朝歷代,誰家的天下也不是靠嘴說出來的。
至于其他的政事,反倒應該由內閣來處理,如此一來,有軍權做保證,皇權便不至于旁落,而內閣這邊,由于財政等等盡在掌握,在皇帝面前,便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二者互相制約,才能保證國家富強國祚長久。”
張居正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戚繼光也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著張佑,他萬萬也想不到,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居然能夠想的這般長遠,他忽然發現,每一次覺得足夠了解張佑的時候,張佑總能夠出其不意的讓他重新認識。
這是一個神奇的年輕人,若是任其發展下去,其成就恐怕不在太傅大人之下,自己能夠認識他,還成了他的忘年之交,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啊!
“離經叛道已經不足以形容你了,老夫有時候經常在想,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總有這些奇思妙想冒出來呢?”
張居正說道,又道︰“我承認,你的設想很好,不過卻有點過于理想化了,還是你剛才說的,權力是男人的春藥,就算你幫著陛下掌握了軍權,他也不會甘心情願將政權讓出來的。”
“我知道,也沒想著馬上實現,飯得一口一口吃,事兒得一件一件辦,一代不行就兩代,總有實現的那一天嘛!”張佑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又道︰“為今之計,最主要的還是將學校先開起來,這對陛下是件好事,他一定不會反對,倒是那些文臣,還得太傅大人出面安撫,另外,還有件必須要辦的大事,寧遠侯出任遼東總兵太久了,必須要給他挪個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