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逸景園後山。
秋日慘淡，層疊的山巒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湖面如鏡，倒映著山巒，沒有一絲波瀾。
湖邊簡樸而肅穆的仿古式小樓里，一位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閱覽著部里最近的行動預案。再有兩個月，就進入冬天了，工作總得通盤提前謀劃，一些老賬也該清清帳、收收尾了。尤其是去年拖下來的幾件事情，到現在還有些頭疼。這太平盛世的，總不能年年“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吧？
目光落在代號名為“破曉行動”的專案材料上，帶隊人一欄寫的是“古知言”。
這次專案組成員共有8人，帶隊的古知言是部里的老同志，偵察兵出身，參加過中越戰爭，多次榮立一等功，退伍後就一直在部里工作，三十余個春秋，業務過硬，立場堅定。
副手小今是歷史學、神學雙料子博士，三年前到部里上班，剛提了副處，30不到，年富力強，就是基層工作經驗不足，這次參加行動，正好歷練歷練。除這兩個核心人物，其余6名同志都是軍人出身，具有一定的實戰經驗。
想到這，白鬢男子的眉頭稍微有些舒展了。破曉行動專案組在45分鐘前已到達成都雙流機場，此時應該快過德陽地界，離綿陽市不遠了。
還有兩小時就是第一次電話報告的時間點，他不禁回頭看看了辦公桌上那部衛星電話。
要是兩小時後，電話沒響，那就意味著專案組凶多吉少。
他又皺緊了眉頭，狠狠的吸了口煙，繼續陷入沉思之中，煙灰掉落在潔白的襯衣上，留下一縷縷灰色的落痕，他卻全然不知。
川西北，成綿廣高速公路，德陽羅江縣站。
“隆~~”天邊傳了陣陣滾雷聲，厚厚的烏雲就像一張大手，肆無忌憚的擰開了空中那無形的巨大水龍頭，瓢潑般的大雨說下就下，大地頓時暗了下來。十米開外，物是人非。
一輛考斯特中巴正在高速路面上飛馳著。車身撞擊著雨點，形成一片水霧。
車內。頭一排坐著一老一少兩名男子。老者微閉雙目，輕輕的靠著椅背；少者拿著瓶礦泉水，沒有喝，只是用指甲急躁的在瓶身上刮著。這二人正是古知言和小今。他們身後的六人雖穿著便裝，但都正襟危坐，雙手自然的放在膝上，一臉顏色。
車上靜極了。
這次任務結束，就可以正式退休了。本來手續都快辦好了，卻接到這個任務。也罷，忙了幾十年，不爭這幾天。古知言正在心里默想，卻感覺有人在輕輕的拍他手臂。睜眼一看，是坐旁邊的小今。
“古老，古老”小今輕輕的叫道。
“嗯？什麼事兒？”古知言微睜開眼，問道。
“前面11點方向，看起來有點怪”小今謹慎的說道。
古知言轉頭朝車窗外看了看，雨幕之中是大片農田，再遠點是朦朧的山脈，沒什麼異常的。
古知言笑笑，看著小今，說道︰“窗外什麼都沒有，除了農田就是山，天府之國，美著哩。我說你這個小同志啊，太緊張了，有警惕性是好事，但也不能草木皆兵啊。”
幾位隨行的也就配合著輕聲笑了笑。
“不是啊，古老。您看那山和烏雲之間，有亮光。”小今推了推眼鏡，向窗外指道。
古知言定了定神，朝那個方向仔細的看了看。
果然，遠處的山脊背後有幾根淺淺的綠色光柱從烏雲的縫隙里照射下來，有些照在白色的山頂巨石上，形成一片片淡綠色的區域，而絕大多數照射在山的背後。
這光柱本是一般出現在草原或者高原地區的一種自然現象，成都平原很少見，更少見的是這種淡綠色，像是烏雲中打開了幾道門，把蒼穹之上某個巨大房間中的光漏了下來，這絕不是一個正常現象。難不成是破曉行動預估位置有變化？！還是慎重起見，先去看看再說吧。
“老湯，下高速，過去看看。”古知言沉穩的吩咐司機。
車內的氣氛再次肅穆起來，所有人都望著遠處的光柱。
開了一段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車停了下來。前面是一段坑窪的爛泥路，早已被雨水泡成了厚厚的爛泥漿子，再遠點是一片樹林，擋住了光柱的照射點。
“車輛原地待命。其余全體穿上雨衣，下車，步行前進。”古知言的命令語調平和而又威嚴。
八人滿腳泥濘的來到樹林前，雨卻停了，樹林中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樹林中的草地上竟然平躺著一個男人，胸脯一起一伏，睡著了，似乎全然不知剛才的暴雨和滿身的雨水。
“同志，同志，醒醒”八人中的一位方塊臉蹲下身，輕輕的拍打著那男人的身體。
絲毫沒有反應。
“暫時別管了，先抓緊時間穿過林子看看再說。”古知言說道。
大家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樹林中沙沙的走著。
樹林深處，在地上熟睡的人多了起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看穿著像是附近的村民。
八人並未打擾他們，因為大家此時都知道樹林背後的光柱照射點才是要害。穿過樹林，又是一條泥濘路，遠方還是一片樹林。
“古老，這路，還有前面的樹林，怎麼和我們下車後走過的一模一樣啊？”一位大高個有些詫異的問道。
“古老，我看八成是遇見鬼打牆了。”小今說道。
一听鬼打牆，幾個軍人有些慌亂，雖然都是血氣方剛的軍中驕子，也見過不少血腥場面，但親身經歷這種靈異的事情還是頭一回。
“都別慌。這種事情沒什麼可怕的。我們老部隊以前攻打諒山的時候就遇見過，後來我到部里工作，出了幾十年任務也經常遇見，沒啥好怕的。平常人遇見這種事也就是耽誤會兒行程，多費點腳力，時間段一過就好，傷不了人，更誤不了性命。現在我們再走走，觀察觀察，這光柱肯定還有其他情況需要調查。等會如果確有必要盡快離開這里，我念一段咒就能破這鬼打牆，雕蟲小技而已！”古知言見眾人驚慌，忙說了這一席話，安撫眾人情緒。
不過確實，古知言並沒把這鬼打牆當回事，這對于他來說太過于稀疏平常了。他現在真正擔心的是“破曉任務”的部署是否正確。
昨天部里開會，他作為行動司司長也參加了，部長和幾位副部長都一致認為此次綿陽事件雖然看起來具有一定的突發性，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敵方的試探性攻擊而已。西南地區已是我方力量佔絕對優勢的穩定區，敵方要想在那里做文章，無疑是飛蛾撲火。
幾位領導的這個結論一出，其余參會的司長們也未表示異議。
考慮到該地區基層工作人員紀律性和業務能力還有待提升，最終決定︰由行動司牽頭組成專案組赴綿調研，最好能順便全殲敵方部署的有生力量，以期實現練兵、殲敵、揚威三方面效果。
听到這個決定後，古知言注意到喬副部長看向他的眼神中藏著深深的焦慮。剛才的討論，喬副部長的表情一直很猶豫，幾次試圖發言被部長打斷後便不再說話。喬副部長的年齡雖然比古知言小，但卻是不到15歲就被部里當做特異人才招納進來，45歲從行動司司長晉升為副部長，古知言就是接任他的位置做的司長。兩人在一起風風雨雨幾十年，工作上早已形成了默契，往往通過一個眼神或者一種語氣就能領會對方意圖。
“喬部，會上還有話沒說完麼？”會後，他來到喬副部長辦公室，開門見山的問道。
“古老，我感覺這次綿陽事件可能沒想象中那麼簡單。但具體哪有問題，我一時也說不上來，只是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剛才開會時，幾次都是欲言又止。”喬副部長也直接說道。
“噢，是有點不簡單。不過您也別太過于擔心了。咳，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都是看似錯綜復雜，其實關鍵點就那麼幾處。都是我帶隊處理的，現在還不是一樣的全乎人站您面前。”古知言畢竟軍人出身，一向勇敢樂觀。
喬副部長點點頭，表示古知言的說法也有一定道理，但還是不放心的說道“那好吧。不過，要是真有什麼不對勁，就趕快撤離。千萬不要硬抗啊。”
古知言笑道︰“那是那是。我要有個啥還不打緊，也就一把老骨頭，半個退休老大爺。那博士娃娃可是您的心頭肉，要有個三長兩短，還用不著敵人，您就得把我活剮了。哪敢出事兒啊。”他知道，喬副部長一向惜才，很看重對年輕人的培養，尤其是小今這樣的高學歷人才。
“哎~您和小今都是我們的同志，您的安全同樣重要。事情一辦完就趕緊回來，我還等著吃您的退休酒吶。”喬副部長笑著拍拍古知言的後背，送他出了辦公室。
現在，古知言想起昨天和喬副部長的這番對話，覺得腦子里的神經稍稍一緊。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還是探個究竟吧。即使“破曉行動”的部署真有問題，也得調研清楚才能形成新的方案。
八人再次走過爛泥路，來到樹林前，還是那個男人平躺在地面熟睡。
樹林里偶爾傳來水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幾只麻雀撲騰騰的從眼前飛過。
八人又走到了樹林深處，地上還是躺著很多人，不過這次全是男人。
“古老，不對勁啊。您快看，這些男人就穿著不一樣而已，長相卻是一模一樣！”一個光頭喊道。
“啥？！”古知言說著就走到幾個熟睡者跟前對比著看。果然！地上的人全都長相一模一樣，根本就是一個人！
古知言臉色一沉︰工作了一輩子，還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怪事。
“拍照取證！繼續快速前進！”古知言依然想再往前走走，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怪現象。
“報告！不能拍照！”一個矮墩子說道，接著他又補充道“照片中拍不出人！”
古知言一听，就直接蹲下對著一個熟睡者用手一摟，卻摟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