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不熱,還有些陰涼,納一件長衫即可,吳玄坐在沙縣小吃門口,忐忑的等著即將來接他的車子,雖說他不知道,進台郡分公司到底誰對是錯,而且沒想到,台郡公司真的會要了自己,還是這樣的局面。
“小玄子,”老板遞給一杯茉莉花茶,“嘗嘗,福鼎太姥山的。”
“謝了,何叔。”吳玄端起就喝。
“我在想啊,以你的資質,居然能進一家這麼好的公司?”何叔不太相信,“還有人來接你,我還以為在做夢呢。”
吳玄並不生氣,畢竟何叔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自己有幾斤幾兩都瞞不過他,“連我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何叔拉了一張椅子就坐下,“看樣子,你是個好命興。以後要常來我這里,多幫幫我。”
“何叔說笑了,”吳玄很不好意思,“我哪有這本事啊?”
“時來運轉嘛,”何叔給他斟了一杯,“從今往後,你可就是平步青雲,不可估量,好過我們這些,一輩子就是開小店,做小吃的。”
“哪有這麼夸張?”吳玄一句,“他們公司這麼復雜,我還不太想去呢。”
“笑話,”何叔忙說,“多少人想進還進不了呢,你小子倒好,嫌三嫌四的。大公司都這樣,人多是非多,多過過就習慣了。”
“我還不習慣呢。”吳玄喝過茉莉花茶。
“你也別不習慣,”何叔繼續勸,“還沒進去你就說不習慣,听我們老一輩的一句話,騎驢找馬,現在馬都跑得快,一時半會兒也找不著,不如先找頭驢,先做著,等找到馬了,在卸掉驢也不晚,你啊,見好就收,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說的也是。”吳玄點點頭,但還是憂慮,“可他們公司我也是一個都不熟。”
“廢話,”何叔笑著說,“當年我去內蒙當兵,還不也是一個人也不認識?”
“你那是部隊,戰友感情好,”吳玄又說,“我這是公司,人多是非多。”
“也不打緊,”何叔擺擺手,“只要你干個三年,之後自己出來創業,開個公司當老板。”
“怎麼可能?”吳玄听的糊里糊涂,“我哪有這個能耐?”
“誰說沒有?”何叔解釋,“現在很多年輕人都這樣,剛進公司都不敢想自己能當老板。”
“你算不算老板?”吳玄反問。
“去,你可別學我,”何叔搖頭,“我就是個開小吃店的。”
敏俊組的司機得知地址後,馬上趕赴新街口去,一路上過了幾個紅綠燈,而高明敦組的司機只好跟在他們後邊,保持一定距離,不可太遠而追不上,不可太近容易被發現。敏俊組的司機感覺有點貓膩,便尋了另一路口拐右,把高明敦組的車子甩了。
“不好啦,”高明敦組司機開啟手機藍牙,“王主管,我被甩了。”
“不怕,你去新街口的沙縣小吃。”王雨棋吩咐,“我剛剛才竊听到甦精鋼的通話錄音,你盡快過去,別被敏俊組的捷足先登。”
“是。”司機立即掉頭轉向。
馮迎秋帶著王雨棋,不經秘書的通報直接闖進了岑祟便的董事長辦公司,秘書忙著要解釋,岑祟便倒是說︰“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又招呼馮迎秋︰“馮先生何事?還沒當上董事長就迫不及待地想趕走我嗎?”
馮迎秋止住怒氣,讓王雨棋播放錄音︰“吳先生嗎?我們是江華集團台郡分公司的,您之前有收到我們公司的電話嗎?”
又放了另一段︰“馮先生和王主管說你桀驁不馴、目中無人,決定不予錄取,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岑祟便拉下臉來,疑惑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還用問嗎?”馮迎秋說,“有人授意客服部,想把一個叫吳玄的新員工踢掉。”
“吳玄是誰?”岑祟便像被蒙在鼓里,“誰要踢掉他?”
“這很明顯就是你岑董事長,”馮迎秋興師問罪起來,“沒有你,客服部敢亂說話嗎?”
岑祟便這才醒悟過來,有些啞口無言,但好言說話︰“馮先生,這是誤會。”
“誤會?”王雨棋也說了一句,“難不成客服部不是你岑先生主管的?”
“你們都誤會了,”岑祟便這才說,“客服部的事宜我早就不插手了。”
馮迎秋和王雨棋很是奇怪,岑祟便繼續解釋︰“客服部現在是在一個叫蓋依倫的主管手上,我估計是謝晚亭和甦精鋼他們倆搗的鬼。”
“你是董事長,”馮迎秋說,“卻連手下做這種事都不知道?”
“馮先生不是明知故問嗎?”岑祟便說,“我在敏俊組里,已經是沒牙的老虎,說實在的,就是空有其名。”
“真的不關你的事?”馮迎秋問。
“信不信由你,”岑祟便道出話來,“現在針對你的不是我岑祟便,而是整個敏俊組。”
王雨棋突然接到藍牙電話,“王主管嗎,那個吳玄上車了。”
吳玄坐在後排又是蒙了,“你不是甦老板派來的嗎?”
司機听王雨棋的話,“趕緊回來。”才說︰“吳先生,你來我們公司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王雨棋趕緊匯報︰“馮先生,吳玄被我們的人接了。”
“接了就好,”馮迎秋松了一口氣,“岑董事長,唐突之處,實在不好意思。”
“換作是我也會唐突。”岑祟便沒有要責備的意思,卻到了辦公桌,撥了一個電話。
客服部經理蓋依倫接听,不料岑祟便破口大罵︰“你腦子進水了,吳玄你跟我說怎麼回事?”
蓋依倫才說︰“這是我們組共同的決定,”好像沒把岑祟便放在眼里,“你啊,就多擔待些,替我們組發揮余熱也好。”
岑祟便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敏俊組內已經有如過街老鼠,會議沒人找他去開,卻借著他的名義,趁著最後一個月里“發揮余熱”。
岑祟便惱羞成怒,立即把秘書叫進來,“快通知公司上下,召開臨時全體大會,快。”
馮迎秋想到,此刻的岑祟便還是董事長,還是可以有召開全體員工大會的權利,“董事長,召開大會作甚?”
“馮董事,”岑祟便說,“把你們高明敦組的成員和那個叫吳玄的一並帶上吧。”
馮迎秋好像意識到什麼,對著王雨棋吩咐︰“按岑董事長的意思去辦。”
“好。”王雨棋也馬上出了辦公室。
“特別通知,特別通知,岑董事長召開全體員工召集大會,岑董事長召開全體員工召集大會。”
這一招還是高明得很,甦精鋼和沈吉也被震懾住了,岑祟便在位八年來從沒開過什麼全體大會,現在突然說開就開,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還是蓋依倫不慌不張,對著其他幾位大佬說︰“去了就知道他搞什麼名堂。”
司機開到了台郡分公司的門口,終于,下車了,門口的工作人員接引,吳玄不會想到,劉姥姥進大觀園,會是這樣的一種形式。他有些忐忑不安著,心想︰還是別進去了吧。轉念卻是另一想︰都已經答應了,失信于人總不好?
“吳先生。”請你隨我到大會堂。
“好,”吳玄還是忐忑。
大會堂要坐電梯上樓,到了大約15樓,進了一門,闊然開朗,約莫有四五百人的座位。中間是一個較高的站台,站在其上可以俯瞰全場,站台對著的是一個講台,台上一排約有九個八個座位,中間的兩個凸起來,比起講台還要高。
吳玄被安排站到講台的位置,是除了主席台外的最高點,他緊張不已,畢竟站著的是一個人,而全場的焦點都在他那里,主席台上還空空如也。
場內不斷進人,吳玄的臉也漸漸通紅。主席台終于進人了,一連八個,中間兩座是馮迎秋和岑祟便,接著是車止戈、趙荊瑜和謝晚亭、甦精鋼,靠邊的是明立文和蓋依倫。
“吳先生,”岑祟便先開口,“對于客服的電話,你別介意。”
馮迎秋才解釋︰“對啊,整件事情是一個誤會,我們可從來沒有不要你。”
一旁的甦精鋼恨不得自己找地鑽個縫。
“今天趁著全體員工都在,”岑祟便開口了,“見個真章也好。”
場下眾位大多是沒听懂的,只有台上幾位知道此話怎講。
吳玄才說話,“之前自己要應聘三個崗位,導致這麼大的風波,實在不好意思,還請各位見諒。”
“什麼風波嘛?”卻是甦精鋼說的,“能者多勞,自古如此。”
“台郡公司這般抬愛,”吳玄只好謙虛著,“實在受之有愧。”
台下的人竟開始起哄,“你看著人謙虛,能人就是如此。”
“還受之有愧哦,說的多動听,我進來時怎麼不見像他這樣?”
“為了他董事長都親自開全體大會了,這家伙什麼背景?”
“那還用說?肯定背後是大人物,或者就是哪個高層的親屬。”
“肅靜,肅靜。”岑祟便命令道,“先听吳先生怎麼說。”
“我一非名校,二非科班出身,報了三個職位,連自己都不知道要選哪個職位了?”
“好大的口氣啊,”場下又開始議論,“這麼挑三揀四的,還不知道?”
“不知道你來台郡做什麼?”
“肅靜,”岑祟便又只能說一句,“各位安靜,听吳先生繼續說。”
“今早得蒙甦老板的錯愛,誠心邀請。”吳玄又說。
甦精鋼听的心花怒放,馬上說︰“吳先生,那你意下如何?願不願意來我這兒?”
蓋依倫在一邊細聲嘀咕︰“你能不能有點老板的樣子?”
吳玄卻說,“這樣會不會對其他員工不公平?”
“是啊,”開始有人起哄,“為什麼他一來就開大會?”
岑祟便卻說︰“各位肅靜,听我說。”
員工才慢慢停下,岑祟便繼續說︰“鑒于吳玄先生之前在應聘時沒有明確要求哪個職位,現在,有哪個部門願意招收他?”
台下一片寂靜,正當王雨棋準備開口的時候,財務部的主管竟然先舉手︰“財務部最近缺人嚴重,需要一名能手。”
“法務部才缺人呢。”李主管也跟著搶人。
“我們才是最缺人的。”連經營部可是這樣。
“你們說了都不算,”突然有人喊一句,“這事人事部說了算。”
王雨棋不好意思加入搶人的隊列,只好閉口不納,倒是台上的九人,有點不知所措,听的眾位員工議論不消減。
吳玄一看這陣勢,並不驚恐,反而從褲袋里取出一些東西,“快看,”一名員工指著他,“他在干什麼?”
吳玄繼續取出三枚銅錢,主席台的幾人始料未及,馮迎秋問︰“你在作甚?”
“我不會選擇,只好交由天意。”便拿起三枚銅錢,一枚嘉靖、一枚隆慶、一枚萬歷,在桌上佔問,眾人看的目瞪口呆。結果是嘉靖、隆慶的朝下,萬歷的朝上,吳玄于是問︰“請問,公司的現任領導人是哪位?”
眾人大驚失色,岑祟便還有一個月就退任,馮迎秋還沒到任,如果說任何一位,都會得罪另外一派,無人敢答。
吳玄遂言︰“我初來咋到,對公司的事物一竅不通,不如先實習三個月再說。”
馮迎秋卻說︰“我看這樣吧,不如給吳玄個機會,讓他除了董事會和人事部以外,任選一個部門、任何一個職位來實習,看哪個比較適合他。”
“這個建議好。”沒想岑祟便這次竟站在馮迎秋這邊。
兩位董事長都拍板了,誰會還有反對意見?
吳玄于是從即日起,可以任意到一個部門、一個職位實習。
大會結束後,很多員工都來巴結,“吳兄弟,我是財務部的,多關照啊。”
“吳先生,有空來我們外事部吧,見多識廣。”
會堂內,人去樓空,只有岑祟便留下了馮迎秋,二人到了台下,找了兩個座位坐下。
“老馮啊,”岑祟便哈哈大笑,“你要是坐上我這位子,可不能太寬容人了。”
“不寬容?”馮迎秋卻說,“恩威並施、剛柔並濟最好。”
“可是也要分個主次,”岑祟便說,“是剛威為主,還是恩柔為主,那可是不能馬虎的。”
“你看我,肯定是做不得剛威的事。”馮迎秋自嘲。
“你還沒上任,切不可妄作定論。”岑祟便說,“我就是對手下太過寬厚了,所以他們敢這樣瞞天過海來對付我。”
“說的也是,”馮迎秋說,“可沒人想到你一招全體大會,就把你們組的決定都給推翻了。”
“也算為你做了件事,”岑祟便笑了笑,說,“你早上不是沖到我辦公室里要給你個交代嗎?我下午就給你這個交代。”
“那我還得感謝你?”馮迎秋反問。
“感謝倒不必,”岑祟便說,“吳玄還不知要進哪個部門呢。”
“這小子今天不是唱的哪一出。”馮迎秋沒好氣,“你招他進來,不知道會惹些什麼回來。”
“惹回來也是你馮董事長的事啊,”岑祟便哈哈一笑,“你別忘了,我就快要退了。”
“這才是你的盤算吧,”馮迎秋說,“十年前那一次,你還記得吧?”
“我可一直沒忘,”岑祟便忙說,“我那一次落敗,就敗給了你。”
“你要知道,當時的情形,”馮迎秋說,“不是我要參選,是那些老一輩一定要拉我出來。”
“最後那還不是參選了?”岑祟便才說,“你啊,注定是我的克星。”
“得蒙董事長抬愛,”馮迎秋作揖,“在下不勝榮幸。”二人不禁大笑。
“八年前幸好你沒上來選,”岑祟便說,“要不我肯定還得輸。”
“這個不一定,”馮迎秋說,“如果趙荊瑜稍微多你幾十票,現在就不會有岑董事長了。”
“是啊,那一次真是凶險萬分,”岑祟便說,“我還以為自己最後肯定是個陪跑的,車止戈受倪董事長連累,沒有勝選機會。反倒這趙荊瑜,是個票王。”
“要說票王,非你不可,”馮迎秋說,“每次選舉你都是險勝。”
“這不就是天意嗎?”岑祟便說,“每次都只贏一點點。你卻不同,頭一次參選就得了六成七的高票。”
“這也的說是員工們的錯愛啊。”馮迎秋揶揄著。
“可憐他趙荊瑜,”岑祟便說,“錯了八年,估計以後沒有再選機會了。”
“是啊,有些事一輩子也就一次。”馮迎秋感喟,“若有趙荊瑜的八年,也就沒我的什麼事了。”
“連你也感謝他了?”
“這麼多年,只有他是在陪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