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丹大怒,他原是關東馬賊出身,性子最是殘暴,自跟了康熙,受了很多約束,更不能隨便殺人。見造反太監如此猖狂,武丹大吼一聲︰“奴才謹遵娘娘懿旨!”飛身撲過去抓住那人後項衣領,只一扭,翻扳過來,用劍從那人胸口直劃到肚臍下,一把掏出心肝來丟給呻吟著的墨菊︰“吃了他的心,就不疼了!”見他如此凶惡,皇後嚇得閉上了雙眼,太皇太後盡管見多識廣,也禁不住合十念佛。
見狼 和穆子煦已護定了這干主子,武丹怪叫著撲向黑地里,瞧見帶刀的便殺——橫豎宮中早有規定,太監們不許私藏兵刃,所以被殺的一個也不冤杠——他一連殺了五六個,都是開膛破肚,嚇得太監們魂飛外,再不敢亂竄。只余下二十來個,大約是喝了燒過的符,紅著眼握著刀,一邊狂叫一邊念咒語︰“皇皇、地皇皇,大災大難沒處藏……”向康熙身邊撲了過來。
這一來形勢便十分明朗了。狼 為人精細冷靜,瞧準了中間一個為首的,便從火把影中‘嗖’地一聲冷不防鑽了出去,將那人劈胸一把拖至火把當中,向他後腿窩猛地踢了一腳,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狼 回頭朝那群太監大叫一聲︰“你們瞧他的樣兒!”著揮起劍來,像砍瓜切萊般飛快地剁了幾下——那太監的一雙胳膊、一雙腿全被砍斷,腰也被切成三截,然後又將頭割了下來——眨眼工夫已是大卸八塊。
太監們嚇傻了,一個個魂不附體,丟了刀趴在地上搗蒜般即頭求饒。原來,宮中的太監大部分是前明留下的。
“叫慎刑司先監起來,過後發落!”康熙見地下污血斑斑,尸骸狠藉,也覺惡心,又怕驚壞了宮眷,便吩咐侍衛們住手。一回頭見魏東亭汗淋淋地走了過來,便問︰“你那邊沒事?”
“和這里一模一樣,全宮作怪只此兩處!”魏東亭道,“奴才已處置過了,只是不放心皇上這邊,特地趕來瞧瞧。”
太皇太後素來賞識魏東亭,見他身上並未沾血帶污,驚異地問道︰“你沒有殺人?”
“奴才不奉聖命、懿旨,不敢殺人。”魏東亭忙跪了回道,“只挑了十幾個人腿筋,殘廢怕是免不了的。”太皇太後合掌道︰“阿彌陀佛!賞你黃金一百兩,這邊一人五兩!”
康熙听祖母如此處置,不禁開懷大笑。
圖海、周培公行動迅速,先封了京師各個要道,使城外反徒不能入內,只分派少量軍士到點火地點擂鼓吹號、遙遙吶喊,紅帽子反眾自不敢照計行事。大部軍士由管帶率領,沿路捉拿犯夜的人。圖海帶一百名親兵在長安街駐扎,掌總兒指揮;周培公帶三百人往紅果園捉拿首犯——楊起隆一旦進城,必經此處。
楊起隆原計劃在十三處點火起事,有九處不及舉事,便倉惶潰散,只有四處點了火。後來听到清兵合圍的吶喊聲,他們也都忙不迭地棄了紅帽子逃散,卻被巡邏的大隊人馬一個個拿住,送往獄神廟待勘。
“事情一敗至此,真是料想不到!”楊起隆隨身只帶二百余人,龜縮在紅果園里。看看將拂曉,清點人數時,已又逃去大半,連吳應熊和郎廷樞也杳若黃鶴。大家默坐在樹下草從里,流著熱汗,喘著粗氣,誰也不發一言。楊起隆覺得氣悶,又哭不出來;想狂笑,又怕人听見,按捺著心中的郁結,長嘆一聲︰“我就在此歸吧!”著便拔出劍來。
李柱攀住他的肩臂。他渾身都在發抖,淒然道︰“少主,是我這個軍師無能,害了……您!可是,你不能輕生,下少了你,大明便永劫不復了!”方至此,在外放風的人跑了進來道︰“少主,軍師,有一大隊人馬開過來了!”
眾人立時緊張地站起身來,側耳細听時,果然遠處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如今怎麼辦?”焦山急急問道,“這里將要被圍!”張大在旁道︰“既然意不許我們成功,人力又有什麼法子?”朱尚賢咬著牙狠狠道︰“看來,只有暫時分散民間,以後設法東山再起吧!”
李柱听得不禁發急︰“不能再議下去了!朱兄的話雖然有理,但是當前最緊要的是,三太子如何脫身!你們如果怕死,我什麼也不,立地在此自刎!我全家被清兵殺得干干淨淨,決不能與他們共戴一!”
“你誰怕死?”朱尚賢惱怒地問道,“我和你不一樣麼?”
確實如此,這里百十個人,境遇都差不多。
“如果大家都不怕死,我卻還有個必死之策,而且可以保全三太子!”李柱拭淚咬牙道,“我們一齊到圖海那里出首!”
“你瘋了!”張大驚得一跳,道,“那不叫不怕死,那叫送死!”李柱道︰“你得對,我們去送死,共推一人為假三太子,少主兒就能乘亂逃出京城!”這時,園外已沒有腳步聲了。顯然周培公正部署人馬圍園。
周圍的人霍地都跳了起來,握住李柱的手道︰“也……只好這樣辦,我們听你的!”朱尚賢見張大不語,陰沉沉地問道︰“張閣老,你呢?”
張大咬著牙,半才道︰“我看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他第一個“人”字尚未出口,陳繼志和史國賓兩柄長劍已同時從張大後心直貫前胸!
“兄弟們……”楊起隆本就是假三太子,見眾人如此保護自己,先是一陣心驚,接著淚下如雨,“你們不要這樣,不要這樣6張大的話並沒錯?”
“就這樣辦,我們到西直門投案,人們必都過來瞧熱鬧,你乘亂逃了出去!”李柱果決地道,“別忘了收攏人馬為我們報仇!”著,將楊起隆猛地推了一個踉蹌,兩手圈成喇叭形朝外叫道︰“喂——外頭圍園的听了!將亮了,我們也無心再逃了,只我們三太子是個有身份的人,要面見圖海將軍才能投降,不然我們就一齊自殺在這里,一個活的你們也捉不到!”良久,方听外頭答道︰“既如此,兵刃丟下,列好隊從西門出來!”
人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紅果園。楊起隆伏在濃霜掛葉的草從里,用雙手狠命地抓撈自己憋悶的前胸,低聲位道︰“康老三,只要我有線生機,不雪此仇,誓不為人!”耳听幾個兵上撥草搜尋過來,忙伏低了身子,直待人靜了,才躊珊離開了這座荒園。
色已亮,西直門開了。圖海為防萬一,只開這一扇城門,由自己親自把守。郎廷樞站在他身邊,目不轉楮地盯著來往行人,不時有人被如狼似虎的兵士擒下。
突然,街市上轟動起來,一百多個戴紅帽子的人,被周培公的兩行兵士押解著緩緩行進。瞧熱鬧的人立時圍攏過來,夾成兩道厚厚的人牆。李柱他們離城門約一箭之地,停住了腳步,挨次兒跪在長街上,高叫︰“朱慈炯特率殘部向大清圖軍門歸降!”這下子圍看的人更多,連守門的兵士也不住地翹首往這邊張望,顧不得盤查過往行人。楊起隆乘機悄沒聲兒地溜了出去。
見周培公押解囚犯過來,圖海心里一陣歡喜,向在馬上彈壓眾人的周培公略一點頭,問道︰“誰是朱慈炯,出來!”
沒人答應。
“都抬起頭來,郎廷樞,你來認!”
沒人抬頭。
“上當!”周培公驚呼一聲,高聲對守門兵士命道︰“封門!”
恰在此時,一聲 哨,一百多人同時起身,大吼著撲了過來,有的捉拿圖海,有的撲向郎廷樞,周培公的坐騎受驚尥起蹶子,幾乎將他顛下馬來。眾兵士見主帥出了事,呼嘯一聲持矛揮刀撲上來營救。
圖海接連打倒了四五個人才得脫身,那郎廷樞是一文弱書生,早被人活活掐死在里頭。
“哈哈哈哈——”李柱被綁得米粽一樣,兀自縱聲大笑,口中道︰“白楊綠草,奈黃土青山何,非古來歌舞場,握雨攜雲早埋香!別鶴離鸞一曲,伸欠傾耳之閣——三太子已是遠走高飛去也!”
圖海抹著嘴角的血痕冷笑一聲︰“走了和尚走不了廟。豈不聞‘人生三尺,世界難藏’?別得意,吳應熊身帶兩面令箭,又攜有兵部勘合,照樣兒沒逃出去!”著一擺手,軍士們押著吳應熊出來,搡進“朱三太子”的俘虜隊伍中。
康熙在乾清宮接見了圖海,听他詳奏了擒拿吳應熊和楊起隆的經過,半晌沒有言語。
“奴才慮事不精,奉職無狀,走了奸民凶首,求皇上重重治罪!”圖海深深即下頭去。
“你和周培公用這點人,平此大亂,有什麼罪,朕心中不悅的是毛子昨夜在亂中被殺了。”康熙命圖海起來,久久才問道︰“昨夜一共拿了多少?”
“回萬歲爺話,按犯夜的拿了二千四百人,今日拿到一百一十三個,都是正凶。”
“犯夜的取保暫釋,听候勘問!”康熙冷冷道,“這余下的一百多都是坐實了的,除吳應熊交大理寺監理外,其余的問明後一律腰斬棄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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