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南生在家里是很有威信的，他一下子發了這麼大的火，瞪著那雙幾乎要吃人的雙眼，甦素雲沒來得及出口的哭嚎就這麼生生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別提有多難受了。
跟著莊南生進門的莊立軍默默地去打了盆水，擰了塊毛巾遞給甦素雲。
她看著長子，回過神來，心里又是一疼，眼淚又唰唰地掉了下來，只是這回她沒敢大哭大嚷，就這麼默默流淚，看起來格外可憐。
莊南生也是頭疼得沒轍，雖然他和甦素雲算不上有多恩愛，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夫妻情分也是有的，這些年他扎在部隊里，甦素雲教養三個孩子，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他也始終心存感激，這些年兩人沒怎麼吵過架，屈指可數的幾次發脾氣都是為了劉家的事。
莊南生對劉家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對剛剛去世的劉大力，甚至超過了他對親生父親莊見明的感情，畢竟他一生下來，莊見明就離開了，是劉家人將他帶大的。
他還記得小時候劉大力事事都偏著他，家里只剩下一個地瓜的時候，也要分他一半，劉家的其他人合起來吃另一半，在那樣困難的時候，如果沒有劉大力那樣的悉心呵護，他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劉大力對他的好是真好，這份情他這輩子都不會忘，這些年來劉老爺子沒求過他什麼事，完全就是只付出，不圖回報，這更讓他感激得不得了。
後來劉家實在揭不開鍋了，未免一家人餓死，劉老爺子才硬著頭皮帶著劉長生上京找了他一次，他還記得劉老爺子當時那戰戰兢兢，唯恐打擾了他們的樣子，讓他格外心酸。
那時候的他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糧都給他們帶走，可是還沒等他開口，甦素雲就鬧了起來，又是嫌劉大力和劉長生衛生習慣差，沒禮貌，又是罵他們是吸血鬼，那一次他是真的不想和她過了，可是看到三個孩子那稚嫩的小臉，到底還是不忍心。
幸好父親莊見明知道了這件事，從自己的牙縫里擠了一些糧食，他再努力湊了湊，總算沒讓面子上太難看，看著劉家父子走時那副千恩萬謝，誠惶誠恐的樣子，再看看妻子那打發叫花子送瘟神的嫌棄模樣，他難受得幾個晚上睡不著覺。
如果沒有劉大力，他早就餓死了，可他是怎麼回報人家的？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他拿什麼臉面去面對劉家的人？
雖然劉家父子走前，他和父親都殷殷邀請他們再來，可無論他們怎麼勸，劉大力再也沒有去過京城一趟，他知道他們傷了老人的心，雖然逢年過節，兩家還是有來有往的，可改變不了他們對不住劉家這個事實。
劉大力臨死前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讓孫女嫁入莊家，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他怎麼能夠不成全，怎麼忍心讓老人家含恨而終？
只是沒想到甦素雲這麼不識大體，這一年來，成天和他吵吵嚷嚷，連帶著兩個孩子也和他離了心，這個家越來越不像一個家了。
莊南生望著甦素雲，眼神很復雜，有憤怒埋怨，也有柔情愧疚。
“素雲，這些年來委屈你了，”莊南生在甦素雲身邊坐下，長長嘆了口氣，“過去我成天不著家，家里家外多虧了你，是我對不住你，但是欠了劉家的恩情我必須得還，這件事在我們結婚前，我就和你透過底的，那時候你也沒有表示反對。立軍和好好的婚事，兩個孩子都沒有意見，你再這樣成天鬧，對誰都不好……”
“結婚前我是和你說過咱們要報恩，這些年給劉家的錢糧我可從來沒有短過，劉家那些人要多少錢，我都可以咬著牙省下來給他們。但孩子是無辜的，他不是你報恩的工具，立軍不僅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甦素雲歇斯底里地說，為母則強，為了兒子，她絕不退讓。
“立軍姓莊！他既然是莊家人，就必須承擔這個責任，你要是不願意，你可以離開莊家，我絕不攔你！”她那不講道理的樣子，讓莊南生眼神一冷，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好你個莊南生！你早就想和我離婚了是吧！這一年多，你成天把這話放在嘴邊，是不是已經在外頭和哪個狐狸精勾搭上了！”甦素雲張牙舞爪，恨不得把莊南生的臉抓破。
“你胡說八道什麼！簡直是瘋了！”莊南生也暴怒。
莊立軍有些無奈地低咳兩聲，“爸媽，你們能不能先冷靜一下，听我說幾句？”
看著父母歇斯底里的樣子，莊立軍在心里嘆氣，他們這架是越吵越偏，吵到最後都像是為了爭吵而爭吵，還是劉好好說的對，人就算在憤怒的時候，也要控制自己的沖動，不要說出傷人的話，否則挑起了雙方的情緒，問題非但得不到解決，反而會衍生新的問題。
想到那個聰慧的小姑娘，他便微微失神，情不自禁地將她代入這樣的場景，如果她是甦素雲一定能更理智地處理問題，恐怕連架都吵不起來……
“你要說什麼就說吧。”甦素雲等了半天，莊立軍也沒說話，便沒好氣地催道。
莊立軍平時話不多，在家更是沉默寡言，但越是這樣這樣話少的人，一旦開口說話就更具有說服力。
因為莊立軍的打岔，莊南生和甦素雲都稍稍冷靜了一些，臉上雖然余怒未消，但好歹願意安靜下來听他說話了。
莊立軍清了清嗓子，誠懇地說，“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之前爸讓我娶劉好好的時候我也擔心過，我害怕她像你說的一樣粗魯不堪，但是我們莊家欠劉家的情不能不還，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就算她再粗鄙庸俗，我也會娶她，好好照顧他們一家……”
“立軍啊，我可憐的兒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害得你要忍受這樣一個女人……”莊立軍還沒說完，甦素雲就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