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宮,蘭薰閣。
“惟攝,上次朕委派你去江南,暗中調查那些人的下落,可惜沒有結果……”
赫連元決單手負立在龍案前,屏退左右,身邊只留丞相郁惟攝。
“昨日有消息來報,她們又在幽州出現。”他聲頓,“朕細想,還是再讓你去一趟。”
郁惟攝微微欠身,“遵旨。”
“這件事干系重大,她們所到之處已經引得謠言四起,人心惶惶了,朕這次務必要一個結果。”赫連元決凜眸,不動聲色地施下壓力。
郁惟攝並不多言,“是。”
“慕大人他們……”赫連元決半晌問。
“他們今晨已經啟程。”郁惟攝回話。
*
寧千亦他們這趟走得快馬加鞭,不幾日已近幽州府地界,天色漸暗,慕楚樂提議休息一夜,明早再趕路。
他們下榻在一間驛館,不少南北往來的客商都在這里落腳,據說臨近幽州境內有座入雲山,時有盜匪出沒,是以少有人趕夜路。
入夜,清寒打了盆水送到千亦房間便離開了,恰好經過的楚樂有些奇怪,“為什麼寧兄不讓清寒近身侍候呢?”
呃……這個問題讓她們一時難答,總不能說你看到的其實是假的寧少爺吧?
“因為,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啊。”千亦扯了個理由,“我小時候在家里父母都是這麼要求的。”
楚樂贊許地點了點頭,“如此家風,真是令在下感佩。”
千亦暗自翻白眼,站著說話不腰疼,能有人伺候誰願意自己動手啊?
看著慕楚樂那幾個隨護,這些儀態閑雅的貴公子自小錦衣華服,香車玉馬,十指不沾陽春水,自力更生什麼的只是說說而已吧?
“對了,傾尋,北方夜寒,入睡時多蓋床棉被,還有,”他看向清寒,“多些警覺。”
千亦明白他是提醒他們謹慎這一帶的匪盜。
子時一過,他們的擔心果然成了現實。
淺寐中的清寒感覺有人摸到了他們的房間, 地拔劍而起,踢開房門,果然是一伙蒙面歹人。
他們二話不說,重疊的刀光像海面泛起的一片銀浪,奔涌過來,那架勢生是直取性命不可。
“主子!”清寒一邊持劍打退他們一邊喊著隔壁房間的千亦起床。
寧千亦這一夜也不是沒有警惕的,和衣而睡的她听到清寒的聲音,連忙起身,打開房門,清寒剛剛擊退了她門口的黑衣人,拉起她就往樓下跑。
隔壁的楚樂他們听到打斗聲響,也迅速沖了出來,與凶徒纏斗在一起。
一時間整個驛館都是驚慌一片。
對方人多勢眾,有備而來,清寒只得拉著千亦不顧一切地往外面跑,幾名黑衣人這時從二樓跳下來,阻住他們的去路。
清寒只得一邊護住千亦一邊與他們交手,很是吃力,楚樂發現了這邊的狀況,費力擺脫糾纏,從欄桿上一躍而下來助陣。
“先帶他走!”楚樂說,拼力為他們掃清障礙。
清寒明了,趁那群人有一瞬的松懈,帶著千亦就奪門而逃。
身後慕楚樂一踢腳邊的橫桌,桌身瞬移,猛力將驛館的門擋嚴,也攔住了幾個想要追出門的殺手。
跑出驛館的寧千亦和寧清寒一路狂奔,卻不想身後不僅有圍追,前方竟還有堵截。
眼見前後夾擊,清寒沒辦法,只得讓千亦先向不遠處的林子中躲去,林中幽暗隱蔽處多,對于不會武功的寧千亦來說是最合適的藏身之處,他自己則留下來拼力一搏,能攔一個算一個,能拖一刻是一刻。
千亦咬了咬牙,“你小心!”便頭也不回地向林中逃去。
此時在叢林邊緣,三人騎在馬上,暗中觀察著驛館內這一場混戰廝殺,卻只是不動聲息。
直至看到寧千亦進了林子,幾個被清寒實在力有不逮漏掉的殺手也追進去,冥淵方才問道︰“主上,救不救?”
兩名護衛前方,騎在紅鬃馬上的人只是閉上了眼楮,凝神靜氣,恍如一晌的沉思。
他其實知道今夜會生風雨,但是,救他——值得麼?
寧傾尋于他是有點利用價值的,除此之外或許還有一絲……莫名的好奇。
冥淵听著林子里的動靜,看了看另一側的隨護,不知他家主子到底如何想的,未听令下他們也不敢妄救。
“留活口。”郁惟攝這時發話,依舊眉目輕闔的面上波瀾不起。
“是。”
冥淵領命,策馬馳入了林中。
密林深晦,寧千亦左躲右避,借樹影草叢與他們捉迷藏,那些人只能盲目地拿刀一處處地砍刺、搜尋,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她。
月影投照,在某個躲閃的當口,千亦的影子忽地現出來。
“在那里!”一人高喊道,數個殺手立時齊刷刷地向她撲去。
千亦不住地跑,終于跑到一處懸崖邊,再無生路。
眼前窮途絕境,身後凶險逼近,寧千亦覺得生存和死亡不是問題,選擇怎麼個死法才是問題。
是死士
“回去,送死麼?”
如果寧千亦沒記錯,這應該是郁丞相親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彼留之子,貽我佩玖。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玉在中國的文明史上有著特殊的地位。《詩經》里有“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之句。古人給美玉賦予了那麼多人性的品格,以至于到現在人們仍將謙謙君子喻為“溫潤如玉”。
“羅纓”是古代女子出嫁時系于腰間的彩色絲帶,以示人有所屬,女兒出嫁時,母親戀戀不舍地與其束結羅纓,這就是“結縭”。女子為心儀之人的佩玉結綴羅纓,心意昭昭。
知州吳為早已率幽州官員在城門外迎候。
“嗯。”他頷首,“丞相也回去準備吧。”
郁惟攝行過禮,告退。
赫連元決轉身,忽又道︰“但願丞相和慕大人他們,都能帶回好消息。”
郁惟攝微怔。
“好了,下去吧。”
“兩位欽差大人遠道而來,勞頓辛苦,且先到府中休息吧。”頭發斑白的知州大人背都有些駝了,笑起來一臉皺紋,眼楮還會眯成一道縫兒,像個慈眉善目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