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帝國

第五十章 國賊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貳零肆柒 本章︰第五十章 國賊

    巫覡之術,在秦國早已消失不見,即便是三晉,也是西門豹河伯娶妻,多已驅除,唯有舊楚南郡篤信鬼神,五十年來礙于宣、華陽兩位太後,故而方存。

    今日詛楚,客串宗祝主持儀式的是精通巫術的衛繚。儐者朗讀詛文時,太廟外的高台下,法吏一聲令,站在幾十名麻衣死囚身後的斧手‘嘿’的一響,銅斧砍下,干癟骯髒的幾十顆腦袋全部落地,等著一側的�W臣連忙端著銅盆上前接血。

    腦袋落地,污血狂涌,銅盆哪怕對準了斷頸,也不能盛滿一盆。好在污血並非一盆,幾十個�W臣端著銅盆上至高台,盆里的血足夠裝滿那個大大的皮囊。這個皮囊一如人形,等巫覡將粟禾綁在皮囊外面,再穿上一套皮質的甲冑,再畫上容貌、背上寫上氏名,它已不是皮囊,而是楚國之王熊荊。

    “起!起!起……”衛繚的聲音中,被繩索綁著的熊荊高高吊起,吊上木桿的桿頭。出太廟的趙政手持弓箭,開始登台。

    “射!”在台下群臣的注視下,衛繚喊道。

    持弓的趙政對準吊掛有十多丈高的熊荊,弓弦‘ …’的一聲,箭矢離弦。這一箭射中了肩胛,可惜皮囊未破。

    “射——!”衛繚再喊。趙政又怒發一箭,這一箭正中熊荊的腹心,穿透皮甲的箭鏃戳破里頭盛血的皮囊,污血成股成股的濺落下來,灑在高台上。

    “荊王已斃!大王萬歲!大王萬歲……”台下群臣早就等著熊荊斃命的那一刻,見狀疾呼起來。他們一喊,大廷內外的秦卒寺人也大喊。王城外的官吏百姓聞聲也跟著高喊,一時間,整個咸陽都是‘荊王已斃、大王萬歲’的呼聲。

    “打吧、打吧,打出一個新大秦!”听聞城內山呼海嘯的呼聲,身著甲冑跽坐于城外的夏陽如此說道。商法下的秦國人人告奸,所以他只能小聲的說,聲音細到自己也听不見。

    人非物是,他不再是八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墨者,更不是喬裝打扮的國尉府侯諜。現在的他,哪怕明明清白,也是國尉府的監視對象——君突然被抓,當年身在郢都的侯諜都有嫌疑,而夏陽是少數幾個能從郢都安然返秦的侯諜之一。

    “尉校有命︰行!”一個軍吏匆匆奔來,腳步濺起酷熱下塵土。此時咸陽城外渭水兩岸擠滿了秦軍,期望打出一個新大秦的夏陽只是無數秦卒中的一員。听聞軍令,戎車上的二五百主隨即揮旗,五百主緊跟著,全軍追著前方的行軍縱隊,快速往東開進。

    這是最後一批前往藍田的秦軍。不久前,少府突擊融融毀了三、四十萬件銅兵和銅器,授兵時府庫內的甲冑、兵戈竟然數量不足。為了拿上武器,夏陽所在的這個尉遲遲等到今天。可哪怕是等到今天,少府發給士卒也只是一根一丈多長的杵。杵是什麼,杵就是木棍。

    木棍發下來的時候,士卒皆有怨言。尉校不得不連殺數十人,以儆效尤,之後就沒有說話的人了。木棍就木棍,總比赤手空拳上陣好。且藍田就在一百多里外,而非在一千多里外。如果在一千多里外,那庾死在路上的可能行大大高于死在戰場的可能性。

    咸陽城內的歡呼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很快就什麼樣听不見了。因為年輕的士卒多,走的稍微遠了一些,年輕人就開始有說有笑的低語。這些人雖已是傅籍的年紀,可咸陽畢竟是國都,為官為吏者自然能免征,若不能免征,也可以家僕代征,但現在更多人是史子。

    秦國以吏為師,以法為教,學室是培養未來官吏的基礎學校,在學室就讀的人就是史子,相當于秦後的秀才。十六歲考取學室,十七歲入學室,成為史子。史子是官吏種子,這些人即便從軍出征,也不可能是普通士卒,然而如今軍情緊急,王命一下,這些十七、十八歲的史子也只能披甲上陣。

    年輕人的興致來的快,去的也快,半個時辰他們便沒了竊語的力氣,只剩呼哧呼哧的呼吸。行過三十里,全軍沒有扎營,短暫的休息後繼續前行,行到第二舍時,隊列終于止步,然而作為後隊,最終架好軍幕、入帳休息時,已經入夜。

    因為疲倦,大多數人吃著吃著晚飯、甚至不吃晚飯就躺在路邊睡著了。第二天晨明,軍中又開始造飯,𨦉明時分,收拾完軍帳的全軍列隊待行,旦明過後,熱辣辣的太陽下,行軍終于開始。這一天沒走幾里,前一天感覺新鮮的那些史子開始連連叫苦。

    他們的叫聲很快引來了五百主。戎車上,拔劍怒視、居高臨下五百主對著他們大喝︰“荊人伐我,欲滅我大秦社稷,殺我大秦之百姓,你等不過行軍耳,何苦之有?!”

    五百主目光游弋,想到前天抱怨兵戈的那些人全被誅殺,全屯所有士卒心中皆是一凜,生怕他殺人。夏陽看出五百主眼中的殺意,連忙揖告道︰“學室少年之人,未經軍旅之苦,還請恕罪。亦正是少年之人,銳氣畢露,一旦與戰,必是勇武莫當。”

    秦國民法已極為苛刻,軍法更為酷厲。對于麾下士卒,五百主有絕對的生殺大權。只是剛才人人叫苦,他從後方趕來時只听到聲音沒看清具體是誰。夏陽代眾人求告恕罪,五百主歇了殺人立威的心,警告道︰“再有嘩聲哀苦之聲,當以戰誅之法殺之。”

    五百主言罷哼的一聲收劍入鞘,這才讓御手策馬,緩緩前去。他一走全屯人都松了口氣。那些叫苦的史子轉身要向夏陽揖謝時,夏陽連連搖頭。

    夏陽年輕時也曾考取學室,可惜的是他背詠過了——考取學室背詠是硬條件,需背詠九千字方能通過,書寫要考六體,他當時兩者皆過,可惜寫的字被認為‘書不正’,被刷了下來。

    本著喜愛之心,夏陽為這些史子說話,中午休息時這些史子紛紛與他見禮,向他道謝並相談,不過等到黃昏歇息時,事情卻發生了變化。

    “敢問……”幾個中午休息時相談甚歡的史子走了過來。

    “何事?”夏陽奇怪他們怎麼不睡覺,今天又走了兩舍,人人困倦。

    “我等竊聞汝曾至荊國……”一個叫高鼻梁的史子開口。夏邑記得他,他叫晦,晦日所生。

    “我確去過荊國,亦見過荊國海舟……”人生至此,夏陽唯一自豪的就是自己比普通人去過更多的地方,而在楚國郢都的那幾年,他見識了絕大多數秦人都沒有見識過的世界。

    “汝國賊否?”夏陽本想向這些年輕人描述一個更廣大的世界,‘國賊’二字像是一把劍,狠狠刺在他胸口。幾年來,他一直背負這個罵名。

    “呸!”矮個子見夏陽色變,抓住證據似的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國賊人人得而誅之,然秦法嚴禁私斗,軍中更不可殺人,不然我等已殺汝!”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臨近幾個屯的士卒都能听到。此人罵完就退走,晦猶豫了幾下,也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大聲道︰“我與國賊勢不兩立。”說完也走。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通楚,可自從被國尉府拷問過以後,身邊熟悉的人、親近的人大多如此。夏陽沒有听過‘劃清界限’這個詞,可他明白這些人這樣的動機——都是為了自保。他喜歡的那個史子晦,如果不和他誓不兩立,可能無法從學室成業,為官為吏。

    作為一個幾乎被所有人唾棄的人,夏陽沒有絲毫的痛苦,反而隱隱笑起。他不由再度在心里默念‘打吧、打吧,打出一個新大秦!’只是他的笑意還在臉上,五百主又來了。照舊居高臨下站在戎車上,沒有拔劍,目光不是怒視而是藐視,仿佛在看一頭將死的牲口。

    “都尉正募陷隊之士,本主以為你正好。”五百主說完即對屯、伍長道。“卸了他的甲冑。”

    “為何?為何?”夏陽色變,陷隊之士就是死士,多是以死贖罪之人。可他無罪,更不想死。

    沒人回答他。五百主說完就走,得了軍令的短兵還沒有動手,同袍就速速把夏陽按住,將他身上的甲冑拔下。夏陽的甲冑雖不是犀甲,也遠勝于普通皮甲,甲冑拔下後,一些士卒哄搶起來。不過夏陽已經看不到這些了,他被幾個短兵綁押著,帶向陷士營。

    “稟上官,死士帶到。”陷士營外重兵把守,短兵向一個單板冠軍官揖告。

    “我請見都尉!我請見都尉……”捆綁著的夏陽掙扎著,不斷喊叫。

    交接完畢的單板冠撇了他一眼,“都尉軍務繁重,豈能見你個國賊?帶走!”

    “我非國賊!我非國賊,我乃……”夏陽急道,只是陷士營的士卒不是五百主的短兵,他還在爭辯,身後一名士卒一戈猛敲在他的後腦。敲擊用的是戈的後緣而非前緣,他整個人一頓,當即撲倒在地。

    “拖走。”單板冠看都沒看,只吩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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