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盈秋的聲音變得悲傷,帶著無窮無盡的悔意。
不見了張六砸舌︰什麼叫不見了
等到我帶著蠱司趕來,天地茫茫,幽冥之森一片綠意汪洋,若不是我在高坡邊拾到了長風兄的一方衣角碎片,恍惚間竟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夢里。蠱司以為我欺騙于她,別有所圖,很是生氣,勒令我即刻離開幽冥之森,並且永世不能再回來。
所以,你就拋下百里長風自己走了張六有些嫌棄地瞟了古盈秋一眼。
你若是見過那樣的滔天黑浪,想必也不會認為誰能逃脫,更何況那衣料碎片古盈秋面色蒼白地搖頭︰叢林莽莽,危機四伏,且與來時似乎大為不同了。我也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只是跌跌撞撞踫運氣走了出來而已。現在回想起來,必是長風兄那段吟唱召出了靈魅來,方得以死里逃生。
慕楚以手托顎,目光若有所思,關注點似乎也毫不相同︰蠱司既告誡前輩永不能回來,可前輩已經回來了,又會怎樣
古盈秋沉默了。煙霧裊裊,模糊了他的神情。
所以盈秋兄弟才化名成百里長風嘛行走江湖,這是常有的事,小娘子就莫要計較了張六嘿嘿地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沖慕容煙打著哈哈。
化名確實無所謂,我只是想紀念長風兄。古盈秋的聲音有些晦澀︰若不是長風兄,我怕是也早已埋骨多年。我以為他已經不在了,便想著連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月亮不知何時從烏雲中嶄露了出來,清淡淡地撒下了陣陣溫柔的光輝,整個幽冥之森難得一見地向異鄉的旅人展現出了它靜謐與寧和的一面,像是帶著面紗的舞女般令人心馳神往。
那你,就替他好好活下去。短暫的沉默之後,慕容煙甕聲甕氣地開口,嗓音里憋著顫意。
慕楚默默地向身邊的女孩兒看去,月光之下,順著面龐滑落的淚水,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
你這樣的女孩兒,知道什麼是失去嗎
慕楚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如同說教般的姿態,不露痕跡地責問過面前的她。絲絲愧疚爬上了心房,讓他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高門廣戶,百年未央,這樣的地方成長起來的女孩兒,又怎麼會一絲愛恨情仇都沒有感受過呢
不過是她,一直保持著那樣的赤子之心罷了。
她會生氣會沉默會唉聲嘆氣會窮追不舍,那些感覺是那樣的真實可觸,從不隱藏。無論發生了什麼,可到了最後,她總會心軟著原諒,再恢復成為那個笑的沒心沒肺的小姑娘。
那樣陽光燦爛的笑靨,如同世間的一切罪孽都可以被救贖一般。
教人也漸漸開始相信光明希望這樣溫暖的字眼。
教人也會懷念那嬌嫩身軀的柔軟,那懷抱里蘊涵的纏綿。
這樣想著,慕楚便伸手將蜷縮成團的慕容煙拉開,一把摟在了懷里,抱的很緊很緊。
片刻後,他微微放松了些力道,卻仍松松地攬著她不撒手。慕容煙尚有些吃驚,她站在石頭上,正好能與慕楚眼對著眼,面貼著面,她撲閃著眼睫,眼神迷蒙,一張俏臉猶掛淚痕。
慕
她剛要啟唇,第一個字還沒有蹦出來,便被什麼又軟又涼的物什給堵上了。
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的時候,慕容煙的大腦就像是被滾雷轟隆一聲炸過,她難以自抑地瞪大了眼楮。
往日盯著慕楚發呆的時候,慕容煙就曾細細地打量過慕楚的唇。那雙唇,唇珠微翹,唇色略粉偏紅,是一張十分適合接吻的唇。可她不知道是,他的唇竟如此柔嫩微涼,如同一團糖果要在她的唇上化開。
那滋味,是甜的。
慕楚輕輕啄著她的唇瓣,像羽毛般輕輕的拂過,蜻蜓點水般地擾的人心神搖曳。
可他偏偏瞬間便離開了她的唇,竟似是毫不留戀一般。慕容煙錯愣地盯著他的懸膽挺鼻,像是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溫情,亦不明白他毫無防備的抽身離去。
那樣俊美無儔的容顏上竟毫無動容,讓她萬分沮喪地垂下頭來。
慕楚卻只是微微偏著頭,不以為意地掃了一眼面色尷尬的古盈秋和一臉看好戲神情的馬幫漢子們。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也不羞,只輕巧笑道︰讓大家見笑了。既然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鐘毓也不瞞大家。其實我們咳咳。並不是表兄妹。
哈哈哈就一路上你瞅這小娘子的眼神兒,哥幾個早就看出來嘍都是過來人,懂得張六笑的猥瑣。
古盈秋卻眸光復雜,半晌才支吾著開口︰不知可否請教甄靈姑娘的真名
慕容煙窩在慕楚的懷里,她不說話,空氣里飄浮著的尷尬越來越明顯。
百里蕪煙。最後,她很小很小聲地,像是只說給慕楚听的耳語。
古盈秋的面色卻是微不可覺地變了變。
第七節
他們 水而過,直達幽冥之森里第一個巫民的寨子。這個寨子叫清水寨,寨子很小,而且年輕人都趕去百蠱峒參加祭鼓節了,因此寨子里的巫民稀稀落落,了無生氣。
在這里,貨幣和銀子都不管用,只有實實在在的物品會讓巫民們感到好奇。馬幫用了點中州盛產的綢緞換了僅有的七間屋子,屋子用樟木搭建,潮濕破敗,但對于剛在生死邊緣滾了一遭的旅人來說,這處簡陋歇腳點帶給他們的安慰不亞于睡在了永安最好的福記客棧軟床上。
房屋數量有限,因此挑明了關系的慕楚和慕容煙便不由分說地被安在了一間屋子里。這些馬幫伙計覺得兩人都已經是那種關系了,又同行了這麼一路,自然是沒那麼多的講究。
然此刻,慕容煙卻把臉埋在膝蓋里,一點兒也不敢看慕楚一眼,緊攥在手中的衣角已經快要被她攪爛了。
慕楚也看出了她的拘謹緊張,低低地一笑︰你先漱洗,我一會兒再進來。
等一下慕容煙鼓足了勇氣急急地開口,挽留住了慕楚將將要邁出門去的步伐。
怎麼那我就留在這里看著無妨,我也不介意。慕楚回過頭來,看著慕容煙局促的表情,笑的眉眼彎彎。
喂慕容煙沒好氣地嘟噥了一句,聲音卻越來越低︰你方才方才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慕楚有心逗弄她。
你竟然不負責慕容煙見他裝傻充愣,又羞又惱,隨手便將身畔的竹枕沖著他扔了過去。
負責我看大小姐你今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怎麼還會介意這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呢。慕楚穩當當地接住竹枕,枕頭遮住了他的大半神情,只余一雙深深淺淺的桃花眼來,漾著笑紋。
我剛開始他竟然冒充我爹的名字我氣的不打一處來,但是又要他帶路,只好憋著不說話,真是難受死我了一提起古盈秋,慕容煙更是氣的咬牙。
你別說,你不說話的樣子還慕楚故意賣著關子,一雙桃花眼瀲灩生波。
還怎麼樣慕容煙忐忑地伸長了脖子。
還挺像那麼回事兒。慕楚放下枕頭,朝她走過來︰頗有幾分像你長姐。看來是個好苗子,該好好培養培養。
慕容煙沉浸在他的話里,回味道︰是吧是不是這樣更有魅力一點那我以後還是少說
慕楚已然欺近,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床榻邊,定定地瞧著她,呼吸近在咫尺之間。
干干嘛慕容煙毫無出息地開始緊張,不自覺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慕楚只是勾唇一笑,笑意撩人︰還是原先更可愛些。
慕容煙听到自己心停跳了一瞬。
他繼續笑著補充︰我也是今日才發覺。
慕容煙看著慕楚那樣認真深情的眸子,忽然覺得他今日與往日任何一次都不同。難道是共同經歷了生死,人的心都會變得柔軟些像二姐還是他知道了自己父親的身份便對自己更親近了
正胡思亂想間,慕楚卻已經伸出了手,觸摸到了她的發鬢,攀上她的眉眼,又緩緩地摩挲著她的面頰,細細地勾勒著她的唇形。一如那一日,她為他所救,像是不能確定地伸出手摸索著他的容顏。
微涼的觸覺讓慕容煙回過神來,她驚訝地發覺一向波瀾不驚的慕楚,指尖竟在微微顫抖。
慕楚,你怎麼了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了出口。
慕楚微微地抿了抿唇,那動作讓慕容煙一瞬間就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我怕。他低低地開口,避開了她探究般的視線。
慕容煙有些懵地眨了眨眼楮,天吶,她沒有听錯吧是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慕楚,說他害怕嗎這可能嗎怕什麼為什麼
慕楚卻突然伸手一把將她攬入懷里,動作霸道,差點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但一想到自己害怕的時候確實也很想要抱抱,便沒有掙脫,而是順從地伸出了雙手,從他的腋下穿過,也將他緊緊地抱住了。
你是怕蠱還是鬼啊慕容煙天真地發問。
慕楚將頭埋在她的頸項之間,聞著她發絲間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桐花的香氣,竟沒來由得一陣安心。听得女孩子發問,他心里只覺得有些好笑,轉而又將她摟的更緊了些,嘴上卻寵溺而輕柔地應著︰
都怕。
怕你從此便要背負命運的枷鎖。怕你失去了從前的質樸與純真。怕你不再快樂與微笑。
更怕你變得堅強,變得陌生,不再需要我的保護。
最怕你,覺得我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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