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爺不高興,很不高興。一進院子,他就看什麼都不順眼。朱漆的大鐵門半開著,有點礙他的路,他就很不耐煩地把它推開,鐵大門似乎受了委曲,氣乎乎地一頭撞在了院牆上,發出憤怒地回應,驚得正在院內忙活的張大媽,愕然地抬起頭來看著張二爺。
門口邊放著張大媽剛剛裝滿的垃圾袋子,有點礙張二爺的眼,張二爺實在是氣不過,奮起一腳,將垃圾袋像皮球一樣地踢起老高,帶著風聲落在了正在打瞌睡的大黃狗身旁。垃圾們則興奮地沖破袋子的束縛,自由地逃亡而去。大黃狗受到驚嚇,本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驚恐地疑惑地看著它的主人。
“這是跟誰呀?見不見地就發神經。”張大媽一邊嘟囔著一邊走過去拾掇她的垃圾袋子。張二爺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徑直向屋內走去。
自從那年揭發檢舉校長貪污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之後,張二爺的脾氣就越來越壞。只要在外面遇到了不高興的事兒,回家就要發泄一通。張大媽說,張二爺做下病了。
屋里,餐桌已經擺好,飯菜已經上桌,兩個孩子正在收拾屋子準備就餐。看到張二爺氣哼哼走進屋來,兩個孩子像躲瘟神一樣迅速地逃離出屋子,來到院里找媽媽。女兒貼近媽媽的身邊,小聲地說道︰“媽,我爸又生氣了。”張大媽點點頭,沒有吱聲。兩個孩子就默默地看著她。張大媽忙完手里的活計,心思重重地領著兩個孩子進到了屋里。
張二爺坐在桌前,兩眼直直地看著前面的牆。他的臉稍稍有點長,眉毛很輕且微微泛黃,小圓眼楮,單眼皮,白眼珠大,黑眼珠小。生氣的時候看人,黃豆似的黑眼珠向上翻著,被單眼皮遮去了一半,讓人覺得很可笑。張大媽早已習慣了張二爺的脾氣,還沒等張二爺發話,她就讓兒子給張二爺倒上酒。見到酒,張二爺的氣色稍有平和之意,張大媽乘機對兩個孩子說,快吃飯吧,吃完飯早點歇著。
張二爺拿起快子,用力地在桌子上一磕,開始用餐。兩個孩子一邊用眼角偷偷地瞄著爸爸,一邊小心地快速地進餐。他們必須在張二爺沒有說話之前吃完,否則這頓飯是很難吃的。兩杯酒下肚,張二爺瞅了瞅兩個孩子,再看了一眼張大媽,眉頭一皺,說道︰“給我盛碗湯。”張大媽趕緊拿起碗去盛湯。
看著張大媽端來的湯,張二爺說道︰“這是什麼湯啊,連點色兒都沒有,你們家窮得連醬油也買不起了?”張大媽趕緊陪笑說︰“醬油放少了,要不給您加點?”張二爺指著湯碗,氣乎乎地說道︰“這是放少了嗎?這是放少了嗎?我看你就沒放醬油,成心的!”張大媽還要說什麼,兩個孩子用眼楮制止了她。張二爺端起酒杯來,一口喝了進去,然後一邊夾菜一邊命令道︰“去,再給我加點醬油熱一遍。”張大媽有點不情願,稍稍遲緩了一下。張二爺憤怒地一拍桌子,大聲地訓斥道︰“听見沒有,去給我重新熱一遍。”張大媽趕緊一邊應著一邊端起張二爺的湯碗向廚房走去。兩個孩子見狀,趕緊吃完飯,站起身來要走。張二爺怒喝一聲︰“老大,你站住。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別就這麼耗著,到底有沒有對象,你給我說清楚。”兒子膽怯地說道︰“正處著呢,還沒有到公開的時候。”張二爺威嚴地說道︰“我告訴你,要處就好好處,早點給我領回來,別就這麼泡著。”“是,是”兒子一邊答應著,一邊向外走。
張大媽把熱好的湯重新端回來,放在張二爺的桌邊。張二爺看看碗里的湯,似乎很滿意,臉上的氣色也好看了些。張大媽乘機說道︰“您先吃著,我去把院門關上。”
張大媽關院門的時候,正巧看到前院的大嫂往回走,就順便跟她打個著呼。大嫂看到張大媽,就趕緊走過來,小聲地說道︰“怎麼樣,老二折騰沒有?”張大媽回頭往屋里瞅瞅,小聲地說道︰“正喝酒呢,沒人敢惹他,進門就找茬,也不知道又犯哪根筋了。”大嫂說道︰“前會兒,我听你哥說,他們在李家門口聊天,被李家二丫頭給氣著了,老二很不高興地就走了。”張大媽問道︰“為啥呀?”大嫂說︰“不為啥,就是閑聊長工資和看病的事兒。老二說看病貴,醫院太黑。二丫頭說老師工資高,長得多,醫生的工資低,長得少,醫生的工作量比老師大,應該比老師多掙點,醫院就得黑點才能多賺錢,要不然醫生的收入就太低了。兩個人就因為這掐上了,氣得老二一轉身就回家了。”張大媽一听,心里明白了許多,她笑著說︰“怪不得老東西一進院就發脾氣,原來是因為這個。”大嫂說道︰“你也知道他的那個脾氣,讓著他點,別理他,喝完酒,睡一覺也就好了。你大哥還惦記著要過來看看呢。”張大媽說︰“不用,不用,你們也早點歇著吧。兩個孩子都吃完了,沒人招他,他自己喝著酒,撒一陣瘋也就完了。”正說著,只听張二爺在屋內大聲地叫道︰“人哪兒,都他媽死哪兒去了,關個破門還用得了這麼長時間嗎?”張大媽一听,趕緊應道︰“來了,來了”一路小跑地進屋去了。
也不知為什麼,作為老師的張二爺心里越來越不平衡。特別是因為揭發檢舉校長貪污受到排擠之後,他的內心就更加不平衡了,常常因為小事與人生氣鬧別扭,回家之後,就要挑三撿四地發脾氣。大概也正是因他愛發脾氣,人們都怕他,又因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背地里人們都叫他張二爺。張二爺在憤怒之時,也常常自稱張二爺,所以張二爺的這個名號也就越來越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