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三日後,司馬宣卻未能如願以償的與崔群打個照面。
倒不是那日運送軍需糧草的隊伍沒有來,只是崔群卻沒有來。
原來崔群覺得以往已經運送過這麼多次軍需糧草了,都沒有出過什麼事。而且周邊這些佔山為王的農夫他也實在是不怎麼放在眼中。不過都只是些會種田的農夫罷了,又哪里比得過一隊兵器精良,訓練有素的士兵?所以他壓根就沒有親自跟隨,只是遣了一隊兩百來人的兵士押送而已。
而司馬宣手中卻是有一千同樣兵器精良,訓練有素的士兵,所以這一批軍需糧草奪的,壓根就是不費吹灰之力。
于是司馬宣就有些膨脹了起來,忘記了臨行前司馬元所交代的萬事謹慎的話語。
他找了程素衣來,詢問她可有法子聯系到扶風郡中她父親先前的那個下屬?而後還將自己的想法稍微的提了一下。
扶風郡的城牆共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四個城門的作用都不一樣。有專門用來供人進出的,也有專門用來運輸各種物件之類的。自然平日里供人進出的正門日夜都有人守護的,其他的三扇城門也會有人日夜守護著,但總歸是會有那麼一扇城門守護的程度較其他的門松懈。司馬宣的意思是,讓程素衣聯系到她父親手下的那名下屬,而後約定了于某夜讓他想法子打開那扇守衛較為松懈的城門,而後他這邊趁著夜色掩護,帶了這借調而來的一千士兵,悄悄的自那扇城門殺進城去,直接生擒了崔群,將這扶風郡易了主,豈不是來得簡單直接點?
程素衣竟然是很贊同司馬宣的這個提議。
那日她親眼所見司馬宣這邊的一千士兵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拿下了負責押送軍需糧草的那一隊士兵,心里震撼的緊。而且她以往讀古籍時,也經常會看到有司馬宣所提議的這樣的事發生。
夜襲敵城,在敵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就已經拿下了敵人的城池,這樣的事僅是想一想就會覺得熱血沸騰了。
只是以少勝多的例子畢竟是少數,所以這才會千百年的被人一直稱贊頌揚,大部分情況之下還是人多的一方會勝過人少的一方。可是司馬宣和程素衣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一點,或者說是想到了,那也盲目的相信自己一定會是少數的那一撥。
所以程素衣下去想方設法的聯系她父親的那名下屬去了。次日她過來告知司馬宣,說是那人說了,明晚朔日,天空無月,正好適合夜行軍。到時他會想了法子打開西城門,引開守衛在那的士兵。
司馬宣一听這個消息,立時就放手開始做準備。
次日天擦黑時分,司馬宣集結好一千士兵,暗中前往扶風郡。
至三更時分到達扶風郡,前去探路的阿泰很快的就回來稟報,說是西城門已開,並不見一名守衛在那。
司馬宣聞言大喜,隨即手一揮,一千人借著夜色的掩護,動作極輕的向著西城門而去。
到了西城門一看,果真如阿泰所說的一般,城門虛掩著,遣了兩名士兵上前去一推就推開了,而且其後並無守衛的士兵。
司馬宣當下也不疑有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輕手輕腳的進入城門。
進入城門之後,他們就一路直奔著太守府而去。
只是快到太守府的時候,司馬宣卻忽然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剛剛他就一直覺得奇怪。若是說西城門是被程素衣口中所說的那人所打開的,周邊的守衛也是被那人遣開了,可他們這一路行來卻是未被任何人發現,甚或是壓根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豈非是太奇怪了?
電光火石間,他腦中忽然急劇的轉過了一個念頭。
然後他就暗道了一聲不好。
他們這分明就是被人將計就計,就等著他們自動送了進來,然後好甕中捉鱉的啊。
思及此,他連忙大喝了一聲停下,然後急劇的吩咐著︰“所有人原地轉身,依著原路快速的自西城門退了出去。快!”
但是已經晚了。他話音才落,就忽然見周遭無數火把亮起,照耀得他們這所在之處亮如白晝。
有一人自後面走了出來,兩側的士兵自動的讓開了一條寬闊的路出來。
那人三十來歲的光景,身著墨綠的錦袍。生的白淨有須,只是一雙眼楮看著跟狐狸眼一般,極其的讓人不舒服。
這便是扶風郡的太守崔群了。
崔群站定,眯了眯他的那雙狐狸眼,目光在這一千人的隊伍里掃了一掃,而後就望定了司馬宣。
“這位小友,”他笑的甚是漫不經心,“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
崔群出身博陵崔氏旁支,原也不受家族重視。只是他這個人心機頗為深沉,且手段甚為陰狠,有一次無意之中被前族長,崔浩的父親所見,當時崔浩的父親也不喜崔群,覺得此人不甚磊落,原意也是不想栽培他的。但架不住崔浩卻覺得崔群是個人才,于是便從父親那里要了崔群過來,與他做了個伴讀。及至崔浩的父親病故了,崔浩做了族長,于是便開始將他安插到了官場中,隨即他步步高升,一直做到了扶風郡太守的這個位置。而因著崔浩對他極其信任,便來了一封書信,囑咐他暗中的在扶風郡這里招兵買馬,于深山密林中操、練,以待往後京城中有什麼變故,他這邊可立時馳援相助。
自然,崔浩也許諾了他,若是往後大事得成,定讓崔群官位位列三公之一。
崔群得此書信,立時便開始著手行事。他為人做事原就謹慎小心,這半年來從未出過差錯。不想三日前竟然是遭人搶了送出去的軍需糧草,他如何能忍?于是他當即就遣了心腹之人四處打探,同時又留意扶風郡內可有人里應外合。一番探查之下,果真是教他查到了原程郡丞的那名下屬。而在種種酷刑之下,那人終究是沒扛住,吐露了今日約定好的夜襲太守府一事,于是才有了現下的這一出。
崔群此時正在打量著司馬宣。
他雖然是不知司馬宣的真實身份,可是現下見著這少年縱然是突然遭此圍襲,火光照耀之下依然面色淡定從容,且滿身清貴之氣,一望就知道不是池中魚。更何況他周邊的這些人,雖然衣裳粗樸,做了農夫打扮,但個個手中兵器精良,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訓練有素,又怎麼可能會是一般的農夫?
崔群面上雖然不動神色,但是內心里卻還是有些訝異的。
何以扶風郡周邊來了這麼一對人,他竟然是毫不知情?而且看司馬宣也不過才十七八歲的模樣,分明還是個少年,怎麼就是他指使這一千人奪了他送出去的軍需糧草?還是說他的身後其實還是另有高人在?
司馬宣此時其實也在打量著崔群。
別看他面上淡定從容,其實內心里還是有些慌亂的。畢竟現下的這場景怎麼看都是他為魚肉,而對方是刀俎,只有挨宰待割的份了。
但身為這一千人的統帥,他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出哪怕一絲半毫的膽怯出來。
于是他就在想著,憑著他周邊的這一千人,可能殺出城去?
他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心中飛快的在想著對策,又偷眼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周遭的陣勢,想著待會若是雙方動起手來了,他們從哪里突圍比較好。
只是很可惜,崔群的人鐵桶似的正將他們圍在了中間。明晃晃的火把照著他們,想來便是插翅也難逃了。
司馬宣這當會就開始懊悔了,他不應該這麼沖動的。
這時就听得崔群在問著︰“小友究竟是何人?”
“要你命的人。”司馬宣定了定神,冷笑了一聲,朗聲的說著。
雖然眼前的局勢明顯是他處于下風,但氣勢上他還是不願意退縮的。
就听得崔群嘖了一聲,笑道︰“小友想要我的命,只怕是不可能的了。倒是若我想要小友的命,只在覆掌之間。”
話落,他手一揮,身後立時就圍了一圈弓箭手上前來,個個手中長箭都已搭在了弓弦上。
這下子真的是要被甕中捉鱉了。關鍵還是滿身都釘滿了長箭的鱉,那豈非就不是鱉,而是只刺蝟了?
司馬宣在這關頭心里倒還有閑心思在想著這些,倒是阿泰見狀,立時就搶上前兩步,將司馬宣護在了身後。
但是崔群卻並沒有立時吩咐弓箭手放箭,反而是輕輕舉起雙手來,拍了兩拍。
此時雖然這一方空地之上有幾千人在,可是雙方劍拔弩張,士兵皆是屏息靜氣,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是以崔群這拍手的兩聲雖然是輕,但在這黑沉沉的夜里卻還是一直漾了開去,直漾到了人的內心深處,無端的就覺得心里有些發緊起來。
而他拍掌的聲音才落,後面立時就有人上前來了。
那人想來一開始是站在陰影里的,所以司馬宣並未察覺到。可這當會當這人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時,司馬宣立時就睜大了雙眼。
是司馬 。
只是她白皙的脖頸邊卻是橫著一把刀,口中還被塞著一團布,一側肩膀被在他身後拿著刀的那人按著。
“ 兒。”司馬宣立時就睚眥欲裂,欲待搶上前來,但是卻被阿泰死命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