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義三人走後,劉邦想了很多。
軍改的必要性不言而喻,但實施起來,阻力重重,任何改革都免不了斗爭,無論是明面上的,還是暗地里的。
要解決這麼矛盾,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徹底地消滅反對聲音,將站在他對立面的人全部送進地獄,要麼溫水煮青蛙,給既得利益者一定的補償,彼此達成妥協。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能徹底消滅自然是最好的,改革的越徹底效果越明顯,可是,劉邦能這麼干嗎?敢這麼干嗎?
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既得利益者不是一小撮人,而是整個文官集團,通過這麼長時間的了解,劉邦很清楚,這一群人究竟擁有怎樣的力量,他們是文官不錯,可他們卻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說到底,他們才是帝國的統治階層,和這樣一群人作對,就算是皇帝,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況且,朝堂之上剛剛趨于穩定,也確實不能再折騰了。
“前一條路走不通,那就只剩下妥協了,可問題是我該拿什麼去交換?又能拿什麼交換?”
劉邦心中苦澀異常。
事實上,有件事他並沒有告訴姜義幾人——軍改只是開頭戲,他真正想做的其實是,在帝國內部,進行一場,深刻而又全面的改革。
並不是沖動,這個想法在劉邦的心中早已醞釀多時。
站在高處,只要你願意睜眼看世界,不用花費太多心力,自然而然就能從中發現一些東西。
皇帝生涯進行了將近兩個月,對這個國家的發展現狀,劉邦基本上了然于心。俗言道,屁股決定腦袋,站在帝國最高統治者的角度來評價大渝帝國。其存在的問題已經很突出了。
經濟上,問題重重,商業佔整個國家的經濟比重越來越大,商賈的發展簡直能用‘猖獗’二字形容。
由此引發的直接後果就是,權錢交易,官商勾結,貪污腐敗問題嚴重,大渝上層階級加速腐化。
這還不算什麼。可怕的是,掌握權力的大家族又掌握了社會財富!天知道他們會干什麼,能干什麼?‘富可敵國’對于皇帝的威嚴是一種挑釁。
而且,商人的天職就是逐利,為了利潤,他們以身試法,他們不顧禮義廉恥,甚至,他們賣國求榮。
樂觀來講,就算這種商賈是少數,不足為慮,但有一點,卻是他們誰都會做的,那就是圈地。
有錢就圈地這是必然,因為在以農業為基礎的封建時代,只有土地才是最穩定,最有價值的財產。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去圈誰的地?皇家的?他們想都別想,貴族大戶的?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唯一能圈的,只剩下了那些一沒錢,二沒地位的農戶。
土地兼並加劇,自耕農最後變成了佃戶,經濟上喪失自由,自然,人身自由也就無從談起。
農戶們備受剝削,欺壓,等到最後實在活不下去,他們只能揭竿而起,成為叛民。
這就是大渝的經濟現狀,商業發達,帝國的根基,農業卻趨于‘崩潰’。這里所講的崩潰不是指經濟形式的消失,而是指生產關系的病態化。
其中存在著因果關系——因為商業發展不被控制,所以農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在後世,這樣的觀點一定會被人看作是腦殘言論,但注意,這是以農業為基礎的封建時代,生產力還沒有發展到後世的地步,商業阻礙農業的發展是絕對存在的。
看官︰你是不是有點危言聳听了?
嘿,毫不夸張,‘靜波寺’的出現已經證明了商賈階級的力量,劉邦從少府監得知,‘靜波寺’最大的股東,就是皇族,董事長以前是太後,現在變成了劉邦。
皇帝的內庫收入來源主要就是‘靜波寺’。
而且,同為三絕之一的‘食為天’,區區商賈便能租借始皇御船開宴會,也同樣證明,商賈很有能量——雖然只是仿制的,但再怎麼說那也是皇族的東西,一般人是借不到的。
商業的發展已經畸形化,可朝廷依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商業政策還是延續幾十年前的,重農抑商名存實亡。
也許,朝廷早就意識到了,只是誰也不說,誰也不管,放任自流,想想也是,皇族,皇帝才是最大的得利者,他又怎麼可能去管呢?
這是一場皇族,貴族親自導演的一場盛宴,統治階級就如同一個癮君子,不可自拔。
要改變,談何容易?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病態畸形的經濟造就的是同樣不可理喻的政治,實行了數百年的察舉制已經僵化,無藥可救。
大族們壟斷了做官通道,掌控了輿論,更擁有了財富,所以大渝的政治就變成了家族政治。
看看朝中百官,有哪一個身出寒門?正因為,朝堂變成了各家各戶的角逐場,所以,家族的利益糾紛就變成了政治斗爭。
包括他與太後的這場爭斗。究其根本,還是太後扶持的北方望族與南方本土望族之間的戰爭,皇帝也只不過是雙方爭斗的砝碼而已。
劉邦捫心自問,假如沒有霍政與他手下的‘宰相黨’,就憑他一個人,別說奪權,就連自保都做不到。
朝廷機構繁多,不少職能重合,官員冗多,尾大不掉,白拿朝廷俸祿,享受特權,干的事卻是每天吃喝玩樂,無所事事。
這是最淺顯不過的事情了,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看見嗎?不是,還是那句話,誰都明白,但誰都不說,不為別的,就因為,那些‘沒用’的官員都是大族子弟。
要改變,又談何容易?
政治與經濟同樣病態,文化病態是必然的,大家都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前途,那這一天干嘛呢?
除了吹牛打屁,還能干嘛?這是粗話,文明來講就是,不談時事,只論風月,寄情于山水之間,附庸風雅。
上層階級掌控了輿論權,當他們的行為成為一種時尚,一種風潮後,那些本該成為帝國棟梁的青少年也開始有一學一,有二學二。
務虛不務實到最後就變成了社會總體風氣。
人們最喜歡的是翩翩公子,而不是建功立業的男兒,人們因為一首無病呻吟的詩賦會淚流滿面,卻對保家衛國,為民立業的人冷眼相看。人們只看到了眼前的虛幻迷離的浪漫,卻不曾發現即將來臨的危機。
要扭轉這樣的風氣,就得從根本上解決經濟,政治的畸形,更談何容易?
總而概之,就一句話,大渝生病了,病的很嚴重,而且正在往越來越壞的方向發展。長此以往,出現的情景會是怎樣,可以預想的到——人心散了,帝國毀滅便成定數。
或許是因為穿越者的驕傲,又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劉邦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又成為了皇帝,他不甘坐以待斃,他想要改變這一切。
雖然難如登天,卻未必沒有絲毫可能。他擁有領先這個時代幾千年的見識,他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變數。
軍改就是他的第一步。
他的目的不單單只是為了增強軍隊的戰斗力,加強國防力量,更主要的是,他要積攢自己的本錢。
有一支戰力非凡,如臂驅使的軍隊,即便是改革失敗,烽煙四起,于亂世之中,他也有能在廢墟之上重建輝煌的資格!
劉邦心如寒鐵,他看著天上的星月,佇立許久,眼中的寒芒逐漸斂去。
他已經下定決心,且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在這之前,他會將那些心思藏起來,藏得得嚴嚴實實,給誰都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