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天上又是打雷又是閃電,就好像是在襯托這種不平靜,再加上街道上急促的腳步聲,馬蹄聲,不安的氣氛在整個金陵城里蔓延,各家各戶都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小心翼翼地向外張望。
“這是要打仗嗎?不可能啊,最近沒听說有戰事啊,還是說,那些佔山為王的賊人打進城了?”男人滿臉愁容。
女人更是已經帶上了哭腔“孩兒他爹,官府不會是在抓壯丁吧?我現在就給你收拾東西,趕快出去避一避,你是咱們家的頂梁柱,你要是走了,可讓我們娘倆怎麼活?”
還沒有斷奶的小孩開始哇哇大哭,婦人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急的滿頭大汗。
這樣的情景在金陵的各個街坊里不斷重復,就在人們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何事,猶豫到底要不要跑路時,金陵縣令張治杰帶著一隊捕快,從街坊的盡頭走了過來,他邊走邊大聲嚷嚷“朝廷在辦案,鄉親們稍安勿躁,不要騷動。”
听到只是辦案不是打仗,眾人這才將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有膽子大的好奇問道︰“縣令大人,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咋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張治杰不耐煩地罵道︰“朝廷的事也是你該問的嗎?城中已經戒嚴,要是不想吃官司,今晚就不要出來了,都睡覺去,散了,散了啊!”
那人嘿呀干笑一聲, 的一聲就把窗戶給關上了,七十歲的老太爺听兒子說沒事了,拄著拐杖臭罵“沒出息的東西,听風就是雨的,哪來那麼多事?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想七想八的。”
兒媳婦看著公公,表情甚是古怪,貌似他老人家剛才好像還在睡覺吧?這麼一會工夫就自己穿好衣服了?而且還穿反了,兒子訕訕一笑,扶著老爹走進後屋。
百姓們關好了門窗,剛喧囂起來的金陵城又恢復了安靜。恐慌的氣氛沒了,取而代之是各種流言蜚語。
事實證明,喜歡看熱鬧不止是一個人的愛好,熊熊的八卦之火在這些淳樸的百姓心中燃燒——究竟是什麼樣的案子,竟能讓朝廷動用軍隊?
“獅子宴上發生了命案,曹家二公子被人給殺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消息就是長了腿一樣,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弄得全城皆知。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知是哪位義士做的,為金陵除一大害,真是大快人心啊。”
“是極,是極,那曹家少爺手上的人命何止一條?這一次,恐怕是纏在他身上的冤魂來索命了。”
本來啊,天子腳下發生命案是一件很壓抑很恐怖的事情,但听到死的是曹家二公子,人們彈冠相慶,甚至有些人還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就差大擺宴席,舉城慶賀了。
張治杰站在平康坊的坊門前,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搖頭苦笑“你們這些泥腿子倒是高興了,可我慘了啊。”
他心里哀嚎著,嘴中滋味就像是吞了一大碗黃連。張治杰發誓,今天絕對是他這輩子最倒霉的一天。
白日里得罪了皇帝,差點腦袋搬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正頭疼該怎麼解決難民的事情,這又發生了命案,被殺的要是平民老百姓倒也罷了,可為什麼偏偏是曹家公子?
曹家何許人也?那可是太後的娘家啊!自己的親佷兒被人給害了,太後豈會善罷甘休?
這下好了,太後震怒全城戒嚴,凶手還沒抓住,不少人先遭了池魚之災——凡是在街上閑逛的,都被當做嫌疑犯抓進了牢房。
縣衙的監獄早已是人滿為患,可嫌疑犯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來送,張治杰看過了,要是再往那里頭塞人,恐怕又得多出幾個人命案子——不是被殺的,而是被活活擠死的!
他向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反應過這個事情,得到的是一口唾沫“能干不能干?不能干就趕緊滾蛋!”
無奈啊,這兩位可都是朝堂上的大人物,人家伸出一個小拇指,就能輕松摁死自己,惹不起便只能躲了。
張治杰將手下的所有人馬都交給了他們兩位,帶上幾個捕快以安撫民眾的名義出來在街上溜達。
“你們爭來斗去,拼死拼活,何必為難我一個小吏呢?哎,這下,我這官怕是要做到頭咯。”他正想著,捕快風風火火跑來說道︰“大人,有刁民作亂!”
張治杰的思緒被打斷,他抬起頭問道︰“哪來的刁民?”
捕快道︰“回稟大人,是夜香坊那些挑大糞的!朝廷貴人被人害了,他們不僅不感到悲傷反而在喝酒慶祝!大人,要不要把他們押回去?”
“你是說他們嗎?”張治杰用目光給了指了指前面木樓上兩個喝酒笑談的人,那兩人看到官府的人在看他們忙將窗戶關上。
捕快大怒“好啊,這里竟然也有!”張治杰氣的嘴角哆嗦,一腳將捕快踹翻在地“本官的眼楮還不瞎!告訴你吧,不但這里有,這全城的百姓都在喝酒慶祝吶!”
“大人——”捕快一時有些發懵。
“大什麼大,以後改改你們的臭脾氣,否則,等我們以後死了,他們也會喝酒慶祝!
哼,什麼狗屁貴人,那是別人的貴人,不是我張治杰的貴人!走,少在這給我丟人現眼。”張治杰怒氣勃發,一甩袍袖往縣衙走去。
同樣發愁的不止是張治杰。
蔡商與顧讓兩個人也是愁眉不展,這個差事誰想要啊?舒舒服服在家喝著小酒,摟著小妾,听著小曲多好,來這地方受罪。可是沒轍,太後的旨意他們不能不接。
曹杰的尸體停放在甲板上,他已經看出任何人樣了,衣服骯髒不堪,上面糊著一層褐色的物體,還有幾只蛆蟲在他臉上爬來爬去——他是從糞坑里被撈上來的。
蔡商捂著口鼻甕聲道︰“案發現場封鎖了嗎?”
旁邊的捕快諂媚地遞給他一條手帕笑道︰“回大人,小人一接到報案,就立刻帶人封鎖了現場,絕對沒有一個人動過現場的東西,就連這尸體都是小人剛撈上來的呢,曹夫人倒是看過一眼,結果還沒到跟前就暈了過去,被人送走了。”
蔡商聞听此言,看著自己捂在嘴上的手帕,白眼一翻,“哇哇”嘔吐起來,這手帕是捕快拿過的,上面也不知沾了多少屎尿。
捕快想給他拂背,蔡商立刻抬手示意他停下,吐完之後,他冷哼一聲,將手帕扔到地上踩了幾腳,讓捕快滾。
拍馬屁拍到馬蹄上了,捕快很委屈地後退了幾步站在一邊,蔡商對顧讓道︰“顧大人,您看這該如何是好啊?”
顧讓臉色發白,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興許是被這氣味沖的夠嗆,也是,他也七十好幾了,這把年紀本應該在家頤養千年,享受天倫之樂的,大半夜被折騰到這里,身子骨難免有點吃不消,況且,這氣味也的確重了些。
努力了好久,顧讓終于憋出幾個字來“把尸體清理一下帶回縣衙,再找人查看一下案發現場,還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蔡商瞪了捕快一眼“還不快去做?”
捕快應了一聲,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臭味,拎起尸體就往船下走“他剛才也是這樣撈尸體的?”蔡商想著,胃里又是一陣翻騰。
“顧大人,借一步說話。”
兩人下了船,蔡商眯著眼楮笑道︰“那船上這些人該怎麼處置呢?”顧讓狀態很差,脫出而出道︰“帶回去審問!”話剛說完,他的眼楮突然一亮“蔡大人,你的意思是?”
蔡商笑而不語,顧讓哈哈大笑,兩個人目光交匯,心思默契,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