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也是一個倒霉的日子。
本來,劉邦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起來頓覺神清氣爽,心情大好,可誰曾想王忠這狗奴才竟如此不察龍顏,哭喪著臉仿佛死了爹媽一樣,這讓他感到十分掃興。
他正打算發飆準備好好教訓一下他,沒動手,王忠就跪倒在地神情淒慌,見他這般模樣,劉邦也不好再踹他,于是收回已經抬起半寸的腳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又欺負你了?說出來,朕給你做主!”
“萬歲爺,沒人欺負奴婢,是太後——”王忠搖著頭,話說的很急。
劉邦打量了他一眼,衣服整齊,臉上也沒有淤痕,確實不像是被人欺負過的樣子,他剛想擺手讓他滾出去準備洗澡水,心里突然一沉,太後?老子好好睡個覺,關太後什麼事情?
他心里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究竟是怎麼回事?速速道來!”
王忠的臉都快貼到地面上了,他全身哆嗦著說道︰“主子明鑒,您今日在屈子廟前下發明旨,封賞了羋原大夫,太後見到了送去禮部的聖旨,說上面只有陛下璽印與宰相的印章,不合規矩,讓重新蓋章。
禮部的官員來找奴婢要另外一道聖旨,可奴婢早就將那道聖旨交到石渠閣留檔封存了啊,陛下金口玉言,聖旨既已留存,豈有涂改之理?
可奴婢若是交不出那份聖旨,太後就要砍奴婢的頭,陛下,還請您看在奴婢忠心耿耿,服侍陛下的份上救奴婢全家老小的性命啊。”
听罷這話,劉邦的腦子嗡的一下,猶如被潑了一盆涼水,睡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表面看起來,這只是個小小的誤會,但在這皇宮禁地,一個小小的誤會很可能會變成滔天血雨。
大渝律法明確規定,但凡朝廷下發的旨意必須有兩份,一份交給相關部門執行,另外一份交由石渠閣留檔,以作證實之用,聖旨一旦歸檔就不允許要回更改。
聖旨必須得執行啊,遑論是皇帝在眾人眼前下的旨意?可問題就出在這里,劉邦如今還未親政,太後代使君權,任何聖旨都必須通過她的同意。
繞過太後直接下發六部,而且還存到了石渠閣,這道聖旨就是已經生效了,可太後該怎麼想?這種行為置太後的威嚴于何處?
在眾臣的眼中,這就是皇帝與太後不合的征兆!是向太後宣戰的戰書!“麻煩了!”劉邦心中叫苦,以自己如今的實力,他是萬萬不想得罪太後的,羽翼未豐啊,隱忍才是上策。
劉邦看的很明白,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犧牲王忠,說他未經自己同意擅自歸存聖旨。此行為與篡改聖旨同罪,按律,當誅九族!
皇帝高高在上,是不可能犯錯的,文武百官,天下子民,必要的時候都得替他背鍋。
如果是其他人,劉邦不介意這麼做,“可王忠這狗奴才再怎麼說也對我忠心不二,更何況,這件事他並沒有什麼過錯,聖旨是我讓他拿去保存的,我要是賣了他,其他人會怎麼想?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此對待對我忠心的人,這不是讓手下人寒心嗎?可不這麼做,太後那一關又該如何過呢?”
劉邦思緒紛飛,左右為難,“我堂堂一國皇帝,難不成連一個下人的性命都保不住?”與此同時,一種深深的屈辱感溢滿心腹。
“正此用人之際,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也罷。”劉邦心中做了決斷對王忠道:“起來吧,這件事本就不怪你,是朕的疏忽。”
王忠聞言大喜,‘梆梆’不停地磕著頭,涕淚橫流“謝主子隆恩,奴婢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主子的恩情,來世必當為陛下做牛做馬。”
劉邦冷哼一聲“朕說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只要你用心為朕做事,朕自會保你周全,趕緊起來,給朕準備洗澡水去!”
“早就準備好了。”王忠屁顛屁顛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眼淚笑道。
沐浴更衣,天子出行。
坐在馬車上,劉邦不停盤算著該如何向太後解釋這件事,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一直都是夾著尾巴做人,雖也算不上低調,卻從未下發過任何一道旨令,干預過一項太後所做的決策。
今日在屈子廟前,他原本是想著封賞一個死人無傷大雅,誰料想竟出了這檔子事。
“還是被人利用了啊。”想通所有關節之後,劉邦不由苦笑,這件事看似平常,實則蹊蹺的緊。
朝廷大臣在太後手下干了這麼多年,論宮里的規矩,想必他們比劉邦這個皇帝還清楚。
太宰府那幫人難道不知道聖旨需要蓋太後寶印嗎?六部不知道嗎?就是他們都不知道,難道連專門負責保管檔案的石渠閣也不知道嗎?要說這里面沒有別人運作,劉邦打死都不會相信。
“霍政啊,霍政,你個老狐狸,老子不過露出一點尾巴毛,就被你給抓住了,現在這副局面恐怕是你樂見其成的吧?”
劉邦愁眉苦臉,既然他們能將一件小事推波助瀾,發展到和太後決裂的地步,就必然留有後手,只是他們到底會怎麼干?劉邦一無所知。
衛青知道這件事後神情肅穆“陛下,要不要臣調動禁軍進城?”
禁軍三萬,這是金陵城內如今所有的武裝力量,除去三千禁軍士卒負責維護金陵的日常治安外,其余諸部都在金陵城外的淮安大營駐扎。那地方離金陵城很近,也就十里的路程,劉邦一直都想參觀一下古代的軍隊,但又怕刺激到太後,所以一直都未曾過去。
金陵城這段時間暗流涌動,按理說召禁軍進城坐鎮是一個很妥善的法子,不過劉邦並不想這麼早就暴露禁軍這張底牌。
而且,如今形勢猶如一灘泥水,混濁不可見物。不管是朝堂還是地方,各個勢力盤綜錯雜,再加上大渝積貧積弱,各方矛盾尖銳,就像一個火藥桶,稍有點火星就會爆炸。
這個時候做任何事都必須謹慎,軍隊這種暴力組織能少用還是盡量少用,萬一失手,各路反王揭竿而起,邊地狼煙,得不償失啊。
落日的最後一縷光輝也消失了,夜幕再次降臨。
依舊還是燕回宮,這是大渝專門用來舉辦宴會,慶典的地方,不過並不是上次他成婚時的宣政殿,而是宣政殿旁邊的一座偏殿,延年殿。
朝中文武百官均已落座,听到內侍傳來的‘皇上駕到’的聲音,都下拜行禮“參見陛下,吾皇聖體安康,壽與天齊。”
聖體安康,壽與天齊,這是文武大臣在公共場合參拜皇帝時所用的敬語,這是禮法中明確規定的。
據楊玄明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樣的敬語顯得太過直白,百姓白衣用可以,百官是讀書人,自然不能和百姓一般,于是就精煉為這八個字。
話說的有道理,但听到‘壽與天齊’這四個字,劉邦總感覺怪怪的,心里很是不舒服。
既然是禮儀,照做就是了,也沒什麼,劉邦沉聲道︰“諸位臣工免禮。”
話說,他最近開始變聲了,原本清脆如黃鸝的聲音如今變得更雞叫一樣,這讓劉邦很是苦惱。
“兒臣參見母後”劉邦恭敬地對太後行禮。
太後坐在上座偏左的椅子上淡淡道︰“不必多禮,皇帝每日為江山社稷盡心盡力,夙興夜寐,我一個孤老婆子來湊湊熱鬧,還要勞煩皇帝問短問長,是孤的不是啊。”
“余怒未消啊,這是”劉邦心中了然,握著太後的手親昵道︰“母後說的這是哪門子話,孩兒年幼無知,自知不能獨挑大梁,還希望母後與列為臣工多多幫襯才是。”
坐在偏右的林嫣也笑道︰“是啊,母後,您儀態萬方,青春永駐,朝堂上下都還要指望您做主,又何來這番頹廢之氣啊,”
劉邦瞟了她一眼,這個女人最近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竟開始走上級路線。
他心里暗自罵道︰“這是想抱太後的大腿嗎?臭婆娘,給臉不要臉,你這是非逼朕廢你嗎?”
底下的林清徐臉上的神情古怪之極,自己的種是什麼德行他很清楚,然而如父者也沒料到她的女兒會說出這番話。
“果然是虎父無犬女,林公爺,可喜可賀啊。”坐在林清徐旁邊的刑部尚書蔡商笑道,听不出是真心贊美還是諷刺。
坐在文官行列最前面的霍政,古樸無波的眼楮微微睜開,隨即又開始閉目養神。就像是往一泓清泉里扔進一塊石子,只蕩了幾圈水紋隨後又回歸平靜。
太後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如火焰的嘴唇勾勒出一個十分冷艷的弧度“那這麼說,孤這個糟老婆子還有點用了?”
“這是自然”劉邦頭皮發麻強自應稱。
“既是如此,那孤想問問皇帝,今日下旨不蓋孤之璽印便留檔執行,是為何故?”太後的聲音一下子拔高,整個大殿內的人不由都是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