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發現主子變了,可他又不知道究竟哪里變了,這種詭異的感覺令人發狂——因為未知所以才恐懼。
劉邦察覺到了他的情緒,知道是自己表現出的反常引起了別人的懷疑,他心中凜然“這樣可不行,得趕緊弱化自己的個性,說話,吃飯,走路,睡覺,這些都必須改。”
怎麼改?別無他法,照貓畫虎,有一學一,有二學二吧。
“王忠”
“奴婢在。”
“你是不是覺得朕變了?”
跪在地上的王忠,臉色難看,額頭的冷汗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奴婢,未曾覺得。”劉邦冷哼一聲“撒謊,不過,你沒感覺錯,朕的確變了,朕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白胡子老爺爺,他帶朕去了好多地方,教朕學了很多東西,他還對朕說,你對朕懷有二心!”
王忠听得這話,頓時被嚇的是魂不附體,他絲毫不懷疑劉邦說的話,那個白胡子老爺爺那定是神仙啊,也只有神仙才能讓一個人在一夜之間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皇帝這是受了天啟啊——只有身懷大氣運的君主才會得到神靈的啟示,但自從三皇五帝之後,就沒听說過誰真正表現過神跡的,沒想到今日竟然被他給踫到了。
“陛下,奴婢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古人很虔誠地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從這方面入手,以神之名,要搞定一個小太監應該沒有問題,事實也確實如此,恐嚇攻略很成功!劉邦哦了一聲道︰“那你是說,那位白胡子老爺爺說錯了嗎?”
王忠點點頭,接著又搖頭,開玩笑,誰敢說神仙錯了?看他已經被嚇的不成人樣,劉邦覺得差不多了,他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老爺爺說你對朕,有二心他老人家一定沒說錯,不過,念你尚且年輕,還沒做出對不起朕的事,朕也就原諒你了,起來吧。”
“謝陛下,謝陛下——”王忠擦著汗水,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劉邦勾了勾手,將他叫跟前道︰“朕夢游天庭,天帝請朕喝酒,一杯千年,朕足足喝了二十七杯,酒醒之後,朕就有些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你給朕好好說一說,朕從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王忠敬畏地看著劉邦,這就是神跡啊!一杯酒就是一千年,陛下喝了二十七杯,那就是兩萬七千年,天啊,難怪陛下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足足兩個時辰,劉邦終于弄清了他的過去。
“我竟然是被自己的老婆砸死的?”劉邦一臉愕然。
憑什麼?
這場選婚從頭到尾都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啊——儀式是太後召開的,人選也是太後決定的,為什麼到最後挨黑磚的卻是我?
“堂堂的皇帝,竟然成了阻礙別人幸福的小三,真是豈有此理。”已經入戲很深的劉邦頓時就紅了眼,他對王忠吼道︰“那個秦天霜是誰?”
王忠嚇得趴到在地哆嗦道︰“是大渝十才子之首,和林嫣並稱金陵雙才。”
“什麼十才子,雙才子,好不容投一次胎,成了一個即將面臨滅亡國家的苦逼皇帝不說,還莫名其妙成了小三,不——那個秦天霜才是小三,他給老子帶了綠帽子,老子上輩子逆來順受不說,這輩子成了皇帝還要忍?叔叔可忍,嬸嬸也不能忍!”
劉邦咬牙切齒道︰“秦天霜,老子要弄死你,把你碎尸萬段。”說罷,他看著王忠“你信不信?”
王忠小雞啄小米一樣,他怎麼會不信?天帝都請主子喝酒,那是什麼概念,區區秦天霜,敢惹神仙,哼——他死定了。在王忠的心目中,他的主子已經是和天帝平起平坐的神靈了。
沒有天庭,沒有天帝——就算有,那也不是真的,他喝的那二十七杯酒,實際上就是他上一世活的時間。
他也不是神仙,因為神仙沒有煩惱,但他現在很頭疼。“秦天霜,林嫣,林清徐,太後...”對于這些人他根本就一無所知啊,而且听王忠說,他是半年前才登基即位的,現在朝政大權由太後與四位輔政大臣把持,自己這個皇帝壓根就是個傀儡。這也難免,畢竟誰也不會真正將一個國家交到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孩童手里。
然而,這對他可不是什麼好消息,要知道,中國的歷史是一部被血與火浸染的歷史,無數人為了爭奪那個至尊之位,尸積如山,血流成河,這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
羋月,武則天,慈禧太後,這些女人很有名氣,家喻戶曉,她們很風光,但蜷縮在她們恐怖陰影下的那些皇帝們就很可憐。
劉邦很不幸,她的生母,當今的皇太後,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
林府。
“老爺,我求求你了,救救嫣兒吧,我們可就這一個女兒啊。”一穿著講究的貴婦人哭泣不止。
身著官服的林清徐在屋內踱步,听到哭聲不耐煩道︰“救?我何曾不想?可你看,嫣兒,她都干了些什麼,說輕點,是誤傷陛下,說不好听點,那就是...弒君之罪啊!”
“嫣兒她才十七歲,你忍心就這樣看著她送死嗎?老爺,你去求太後放過嫣兒吧。”
林清徐抱住貴婦“夫人吶,你可知嫣兒此次犯下的罪足以誅我林家九族嗎?太後開恩,才不究我林家之罪,你讓我有何臉面再去求太後?”
貴婦抬起頭“你不去,我去,我去求趙王,對,趙王曾給我們一封手帖,他肯定會救嫣兒的。”
說著,她便擦拭眼淚,在書架的一個暗格中取出一封信,拿上便要出門,林清徐一把拉住她“你給我站住,這東西什麼時候藏在家里的?我不是讓你燒了嗎?”
貴婦不言,只是流淚不止,林清徐大吼道︰“說啊,為臣者,忠君報國,我是陛下的臣子,卻藏在趙王的手書,這是什麼,啊?謀逆知道嗎?”
林清徐一把搶過手書,放在燈盞之中便要燒毀,卻不料被貴婦從後面搶在手中“你不救,我去救,就當嫣兒沒有你這個爹。”
“你為劉氏,為大渝做了這麼多,誰看見了?先皇嗎?太後嗎?還是那個痴傻的孩皇帝?”
“啪...你混賬!”
貴婦的臉頰上現出一只紅手印,貴婦愣住了,緊接著她將手書扔在林清徐身上,哭著跑出門。
林清徐看著那封被燒了一角的手書,不由癱坐在地上。
“老爺,有人求見。”
“不見。”林清徐心正煩隨口說道。
下人道︰“那人說是你的老友,赴約而來。”林清徐神情一震,收起手書推門而出。
外面月光如銀。
林清徐打開大門,只見一老一少正站在門外,林清徐笑道︰“無涯大哥,十年不見,你的樣子竟是沒有半分改變。”
老者呵呵一笑“你卻是變了許多啊,想當年,徐老弟美髯飄飄,白衣負劍,猶如謫仙下凡,無數人為之傾倒,可如今...黑發卻已染上白霜...”
“歲月無情人已老,無涯大哥,里面請。”
三人在正廳坐下,林清徐問道︰“這位想必就是靈韞賢佷吧?”
白衣青年抱拳道︰“晚輩魏鞅見過林前輩。”
林清徐感慨道︰“想當年,無涯大哥,我,還有你父親魏思遠三人有幸相識,易趣相投,遂在雲州天隱寺結為異性兄弟,發誓為萬世開太平,誰知...哎。”
魏靈韞道︰“家父生前也時常和我提起當年與前輩的事跡,令晚輩欽佩不已。”
林清徐擺擺手“思遠兄若見你已長成七尺男兒,泉下定會欣慰不已,白駒過隙,無涯大哥,我們都老了啊。”
無涯笑道︰“往事不提也罷,徐兄想必知道我帶靈韞來金陵的目的,靈韞,你自己說吧。”
魏靈韞道︰“林前輩,家父臨終囑托我,我成年之後,讓我來金陵輔佐大渝皇帝,這是父命,靈韞不敢不從。
但靈韞自負也是有一腔抱負的人,絕不可能在無救之人,無救之國身上浪費時間,還請前輩見諒。”
林清徐嘆道︰“良禽擇木,賢臣擇主,我又怎麼能怪罪于你,如今這大渝朝堂...污濁不堪,哎...”
無涯道︰“是啊,君主不思進取,朝堂被一些玩權之輩操持,像徐兄有如此之才的人尚且不能獨善其身,也需參與爭權才能為這個國家,為百姓盡一點力,更何況其他人呢?”
林清徐情緒低落,過了許久才道︰“知我者,無涯兄也,今日小女惹下大禍,恕為兄不能設下酒宴,替兩位接風洗塵,還請見諒。”
“哎,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氣,徐兄之事我已有所耳聞,不知徐兄該作何應對?”
“無涯兄”林清徐從袖中掏出那封手書,無涯接過看了看道︰“徐兄若非真想——”
林清徐搖頭“這是內人私自留下的,我先前並不知道,剛才,她想用這封手書去求助趙王,被我攔下了。”
無涯正容道︰“依兄之見,此事,就連趙王恐怕都無能為力,為兄雖不問朝堂中事,但並非那等耳聾之輩。
先皇駕崩,新皇尚且年幼,明面上,君權一分為二,太後佔其一,霍政佔其一,徐兄雖不是太後一方的人,但皇後人選卻是太後選定的。”
林清徐點頭“是啊,所以無論真相如何,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太後的人,也必須是太後的人。”
魏靈韞插口道︰“那您投靠霍政不就...”
林清徐苦笑︰“這是死局,宰相霍政是先皇欽點的顧命大臣,一方面,制衡太後,防止後宮干政是他的使命,另一方面,他也要維護相權。
這兩方必須保持平衡,小女作為被太後欽點的皇後卻...誤傷陛下,如果他出手,皇權與相權的平衡將會被打破。
屆時,天下人又會怎麼看他?是太後干政還是宰相專權?”
無涯點頭道︰“是啊...徐兄,雖然我說的難以接受...但徐兄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大渝的朝堂...你今後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林清徐抬頭,望著窗外的明月不由落下兩行濁淚“大渝真的氣數已盡嗎?”雙鬢間的白霜似乎又深了幾許。
魏靈韞氣憤道︰“當真無解嗎?這樣的朝廷待著還有何意義?”
無涯頓了頓,吐出幾個字“並非無解,只是——”
“只是什麼?”
林清徐看著無涯道︰“我知道,唯一的破局者便是當今的...皇帝陛下。”魏靈韞楞了兩三秒,失聲笑道︰“什麼?那個孩童皇帝嗎?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