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憤怒!韓國選手竟當眾辱華!”
林小石點開手機剛剛傳來的推送,看著看著不禁鄒起眉來。
他和身旁的櫻落對視一眼,剛要開口,身後已經開罵了。
一句又一句的三字經,一句又一句“法(…)克棒子們全家”像鞭炮般連聲炸開。
黃毛臉都紅了,對著身邊的幾人說︰“媽的,他們是不是就在下面錄節目,要不哥幾個一不做二不休,去把那群幫子再揍一頓……反正你們也沒游戲打了!”
不知是誰沖莉莉安喊話︰“大小姐,人家都來砸場了,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啊!”
“我急什麼?該急的是他們。有人嘴巴噴屎,總該他們自己人去清理干淨。”
櫻落說︰“好像是被激怒了。”
林小石附和著點點頭。
他非常清楚老栓的手段——把你往陰溝引。
“我也覺得棒子就算再蠢也不至于那麼沒腦子……”
有人打斷道︰“什麼沒腦子,什麼激怒啊!不要替他找借口了,我看這棒子就是囂張慣了!現在好了,現在都敢騎在你頭上來拉屎。”
全隊人都在義憤填膺的爭辯不休,只有秦楓挎著個女包一臉慌張的四處奔波,左顧右盼。
他走近來,“別吵了,幫我找找你們嫂子,下車後就沒見人呢!”
“這麼大個人,還怕丟了不成啊!”
秦楓沒吭聲,他不是怕丟,只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走出後台,剛來到內場,一陣猝不及防襲來的詭異令秦楓打了個機靈。
很快,他就明白過來哪兒不對勁。
場館里坐著將近一萬個人,可是居然非常的安靜。
往常一千人就能造出一萬人噪音的中國人,現在竟然是異常的肅靜。
這不能不讓秦楓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的強烈。除此以外,一同暴漲而起的還有一種悶。
那種暴風雨前夕讓胸口透不過氣的悶。
同樣悶得喘不過氣來的還有小剛。
何止是喘不過氣,他簡直要氣瘋了。他簡直要氣炸了。
把他惹毛的是韓國人,但讓他氣瘋氣炸卻是中國人。
關于那條韓國人辱華的新聞,以小剛的脾氣自然是毫不猶豫的開了直播,以三種不重樣的方式問候了棒子祖宗十八的。
“得了吧,人家有說錯麼?中國本來就是喪家犬,每次光叫得凶,一到真要動手,就夾著尾巴跑得比誰都快!”
這段話一發出來,立刻就被刷屏了。
小剛對著屏幕愣了三秒,大腦就空白了三秒,揚手就把手機給砸了。
這段日子他一直過得很憋屈。
準確來說,這段日子應該是每一個中國電競觀眾和每一個靠賣“愛國情懷”掙錢的主播都憋屈。
什麼叫內憂外患?
外有外媒三百六十五度的冷嘲熱諷,內有國內黑子花式羞辱。
可是直到今天,小剛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麼叫五髒俱焚。
可是直到今天,黃毛猴子以及一大群電競憤青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麼叫五髒俱焚。
因為啊因為,比惡意中傷、比騎在你頭上拉屎更壞的就是,說實話。
韓國人說你是喪家犬。
噴子們說別人沒說錯。
你能反駁嗎?
不能!
最多只能像小剛那樣把手機給砸了!
好氣啊,要氣炸了!
你們怎麼可以當著我直播觀眾的面,毫不留情的揭穿我不經大腦的愛國主義?
他們怎麼可以當著全世界觀眾的面,毫不猶豫的撤掉中國最後一塊遮羞布呢?
丑啊,家丑啊,遮都沒地方遮!
躲在手機屏幕後面,躲在鍵盤背後,好歹還可以怒其不爭的罵一句“中國真垃圾”來泄恨。
雖然是假象,但至少可以哄騙一下自己。好像只要撇清立場,就能連帶的撇清屈辱。好像只要罵一句,中國就不再關老子屁事了。
可是在現場不同啊,在現場你連做鴕鳥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在現場啊,連營造這一點自欺欺人幻覺的機會都沒了。
身邊每一張黃皮膚、黑眼楮的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你也長著一樣的黃皮膚、黑眼楮。
你注定是脫不了干系的。
于是你只好和身邊那些長著一樣的黃皮膚、一樣黑眼楮,流著來自同一個老祖宗一樣的血,坐在一樣的座位,緊閉著一樣的嘴唇,忍受著一樣的屈辱。
這就是安靜的原因。
這就是悶的由來。
悶,好悶。
這里坐著將近一萬個中國人,每個人的胸口都捂著一團火,悶得發慌,悶得燒。
這里坐著將近一萬個中國人,但他們不說話。
這樣的沉默倒是像極了中國的不少古話,比如︰“山雨欲來風滿樓”,又像“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但這里沒有風,只有火藥味!
那麼欲來就不是山雨了,而是一場爆炸。
只差一點火星,只差一丁點兒火星,就爆炸了!
沒錯,不是爆發,是爆炸!
………………
……………
…………
老k面如死灰站在一旁。
三星黑桃的隨行人員,特別是青訓生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從來沒有听過教練用如此激烈的字眼,還是當著眾人面這樣訓斥前輩。
年長些的知道這其實是教練對于恐懼和不安的一種宣泄。
因為他們感受到了一樣的恐懼和不安。
場館的氛圍實在是讓人感覺不妙。
金在勛拿著手機悄悄的離開青訓生隊列,假裝去上廁所。
看他直播的韓國觀眾不樂意了。
“不行,要是被教練發現我偷偷直播這個就慘了!”
金在勛沒走幾步遠,突然被一個短發少女攔住了去路。
他並不知道這個女生暗地里注意他很久了。
女生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著他的肩膀,不斷搖晃著,神色激動說了很多話。
金在勛一句都沒听懂,但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中文。
直播的觀眾立刻開始帶節奏︰“難怪昨晚沒直播,去和中國姐姐約會了吧!”
“中國姐姐看起來好難纏的樣子喲!”
金在勛紅著臉說︰“沒有的事!你們夠了啊!我才十四歲!”
短發女生身旁還有個背著雙肩包的男生。
幾句交談之下金在勛知道了,這個男人是在中國留學的韓國學生,被臨時抓來當翻譯的。
可是女生的語速太快太激動,他沒听清,也不知道該怎麼翻譯。
女生突然跪下的動作,不單單把金在勛嚇了一大跳,也把周圍的人和他直播的觀眾嚇了一大跳。
留學生這次听清楚了。
女生拽著男孩衣擺,含著淚說出口那句話是︰“求求你給他們一個繼續打下去的機會。”
金在勛不知所措到了極點,幸好是忽地暗下來的燈光解救了他。
站著的男孩下意識的抬頭望去,跪著的少女也不由自主仰起了脖頸。
黑壓壓的觀眾席里攢動著的黑壓壓的人頭也朝向了高處。
在一陣暴戾的沉默里,在一陣窒息的沉悶中,郁仕桀一步又一步的,走上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