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謂詩會，不在甦家大宅，也不在哪家酒樓，而是在甦家大宅在不遠處的一座甦氏莊園。
往年也有詩會，但今年甦立從京城歸來，顯得尤為隆重。
“據說今次，甦立兄從京城歸來，恰好是逢京城天章閣學士劉大人也游至坎凌，此次詩會比往年要早，便是因為劉大人有心看一看這坎凌士子，資質如何。”
“如此說來，這次的詩會，真是不同往常了。”
“這是自然，誰若被劉大人看重，不說一朝提拔，平步青雲，單是留下個不錯的印象，就是極為可貴，日後上了京城，興許便是獲益無窮。”
“甦立兄真是造福我等。”
“京城劉大人來了，那麼咱們縣官丁大人，多半也會來。”
“這倒不知了。”
不少人已在談笑。
而當甦庭來時，場面已算是頗為熱鬧。
但他要進去之時，便發生了一點兒小小的意外。
後來在甦庭跟表姐說起詩會時，便將這點兒意外，都歸于看門那廝眼神太差，絕不是自己的原因。
……
“站住！”
門口那人喝道︰“干什麼的？”
甦庭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的鼻子，愕然道︰“你攔的是我？”
適才他見先前那幾人，也不曾受到攔阻。
怎麼到了自己過去，便遭了阻攔？
“廢話，不攔你要攔誰？”那人道。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甦庭怒道︰“怎麼先前那幾個，也沒見你攔路，只來攔我？”
“他們幾位，都是坎凌有名的士子，哪次詩會少了他們？”這人打量了甦庭一眼，道︰“倒是你這位，從未見過，來此作甚麼？”
“我？”
甦庭退了一步，然後張開雙手，道︰“你看我像是來干什麼的？神采風流如我，這等出眾不凡，氣質脫俗，除了參加詩會，還能來干什麼？”
“參加詩會？”
那人有些愕然，道︰“你來參加詩會？”
甦庭頓時納悶，道︰“你看我不像麼？”
那人搖了搖頭，道︰“不像。”
甦庭臉黑了一下，掏出請帖，便甩了過去，怒道︰“睜開眼楮，好好看看。”
這人忙是接住請帖，細看之下，愈發驚愕，卻不敢失禮，忙是垂首低眉，連連稱歉。
甦庭拿回請帖，收在袖子內，大步往內里走進去。
但才走過門檻，便停頓了下腳步，看向適才那人，道︰“方才是有人讓你攔我？”
那人心中微驚，忙是低頭道︰“沒有。”
甦庭冷笑道︰“那你怎麼就敢攔我？其他士子就算要驗請帖，你們也該客客氣氣的，絕不會呵斥罷？”
那人遲疑了一下，道︰“只是您的穿著，當真不像。”
“不像？”
甦庭低頭打量了一下。
淡黃衣衫，稍微洗得發白了些，但也是樸素無華。
沒有華麗紋飾，也沒有破舊補丁，中規中矩，堪稱反樸歸真。
“哪來的寒門子弟？”
就在這時，旁邊一人斥了聲，滿臉嫌棄。
甦庭順著聲音看去，說話這人已經離去，只是看他背影，卻是個衣著華麗的。
目光掃過，這莊園之內，不說人人都是衣著華麗，但也都是十分不俗。
單說先前這人，便是頭戴冠帽，身穿長袍，腳踏長靴，腰束玉帶，並且還手執折扇，偶爾搖動，顯得頗有風度。
甦庭目光掃過，打量了下眾人，似乎也就只有他穿得寒酸了些。
然後他沉默了片刻，心中閃過兩個字眼。
“騷包！”
“一群騷包！”
“放眼全場，還是我甦某人性情淳樸，衣著樸素，高潔雅士，鶴立雞群，大隱于市……”
甦庭心中閃過了百八十個字眼，然後拍了拍衣擺，大步走了進去。
……
莊園之內。
里側有座閣樓。
比起下方熱鬧不同，這里顯得稍微安靜一些。
“年輕一輩的人，咱們下去，也是格格不入。”
甦家老家主笑著說道︰“還是這里安靜。”
旁邊也有位老人，氣態儒雅，發絲灰白，撫須道︰“甦兄所言正是，咱們老一輩人下去了，自己不能自在，他們也不自在，待會兒發揮之時，難免拘束，受得影響。”
“劉大人所言正是。”
另一位中年男子，呵呵笑了聲，道︰“坎凌士子，多有杰出，今日劉大人可要多看幾個，看看可否要在坎凌挑個賢婿？”
那儒雅老人呵呵笑道︰“丁大人說得是，那便看看。”
而在儒雅老人身後，還有兩個少女，衣著不同，顯然是一主一僕。
那位大小姐，相貌秀麗，只是略微鼓腮，似乎不大開心，惡狠狠瞪了這位丁大人一眼。
丁大人沒有看見，只是看著不遠處的那群士子，嘴角含笑。
倒是丁大人身後的一個下人，見了這少女的神態，頗覺有趣。
若是甦庭見了，便可以認得出來，這個下人，赫然便是景秀縣丁家的那名家丁，也即是坎凌縣丁業大人的心腹。
……
莊園之內。
甦庭衣著簡樸，跟旁人顯得略有不同，加上他本就不是此道中人，真要湊上去，也是格格不入。
若沒有意外發生，那麼此次也就當個看客，開開眼界了。但既然是有人心懷不軌，特地邀他來的，那麼“意外”總是難免。
“哪個是甦立？”
放眼場中，甦庭倒也沒有什麼熟人，至于甦家的甦立，他壓根便不認得。
他也不多想，進來之後，不去打擾別人，自己尋了個角落，旁邊也有矮桌，放著些供人吃喝的物事。
甦庭隨手拾起個瓜果，啃了一口，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場面。
真要論起來，前世今生，他都沒有參與過這樣的場面。
見見世面，倒也說得不差。
“這廝是誰？”
“像是個寒門士子，穿得太過寒酸了些，不知怎麼混進來的？”
“一進來便是找食物吃，只怕是窮怕了，餓壞了。”
“真是羞于此人為伍。”
耳邊低語聲陣陣傳來。
甦庭怔了一怔，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手中的瓜果。
“如果我沒听錯……”
甦庭摸了摸臉，心中猜測道︰“他們說的那個寒酸士子，好像是我？”
他才這般想著，就見自己身周，逐漸有人散開。
原本有些士子，也不在意，但見有別人退開，自己若還留下，似乎仿佛還被人看低了一籌，于是也就隨著退開。
不過片刻，甦庭身側，就空了一圈。
周邊那些士子，看著甦庭的目光，滿是嫌棄，仿佛他一身臭味，不可親近。
“這是孤立我？”
甦庭咬了一口隻果，心頭納悶道︰“這就是那甦立的手法？這是什麼把戲？孤立我作甚麼？能頂個毛用？我壓根就跟這些家伙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