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讓他守在這里是為了拖住王師北伐的腳步,為王庭北撤爭取時間。 vw王庭安妥了,老本被保住了,將來在求和談判的時候,才好有些底氣。
冀遠城是棄子,尉遲那伽也是,他與冀遠存在的意義就是盡可能長時間地存在,如果能吃掉一些東夷兵馬就更好了。
只是可惜,郡主卻沒能看清她家父王的謀略,仍要違抗父命,冒險前來,甚至不管不顧留在這里同他一起送死。
我的親戚當面叫你牧羊白虜,暗地里喊我。他們與你相比全是孬種。我從未覺得你配不上我。如果你執意要立功,我可以讓那些東夷狗自相殘殺。還有鴻昭,我也會有辦法殺掉他的
他記得她說這話時,眼里盈盈的光。
乾國宗室最出名的美人,新任乾王的寶貝千金,卻偷偷纏上了他這小小校尉,她的恩愛是他不能承受的重擔。
她不明白,尉遲那伽根本就不要她替他立功。
只有親自戰勝了鴻昭,立下了不世功勛,他才不再是低賤的蠻兵,而會成為真正的英雄,足以匹配郡主這樣的絕世美人
此刻,他還有一線生機。
雖然兵力有差異,風雪封路的危機卻對城里城外一樣公平。
他望著遠處高高飄揚的鴻字王旗,冷冷笑起來。
我這里在人吃人,你那里的糧食也已經吃盡了吧
一萬虎狼之師如果因饑餓而嘩變
我看你還能耗多久
尉遲那伽微笑著,漸漸陷入沉睡。他是真的累了,景軍仿佛不會立刻攻來,他想,站著休息片刻,醒來再繼續守城也是可以的吧
守城時,他總是這樣睡,為此還曾被郡主笑話活像一匹野馬。
可是命運沒有給他繼續堅守的機會。在半夢半醒間,他被繩索綁住了。捉他的人不是城外的敵軍,而是城里的同袍。
他縱有萬般武藝,也不能防備來自背後的冷箭。
我待爾等不薄,何故反叛
尉遲那伽不明白,雖然城中糧草已盡,他自己也整整十天粒米未進,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夙夜憂勞,緣何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拖上滿城性命與你陪葬,何言不薄
反叛者好像理由十足,那伽竟被說得語塞。真可惜,他們不願相信,只要再堅守一兩天,對面的虎狼之師就會因糧草斷絕而撤軍了,真可惜
反叛的士卒趁著忠于尉遲校尉的同袍未曾察覺前,打開北門,押出主將,獻城投降。
尉遲那伽終于見到了鴻昭。和傳說中一樣,豐神俊朗,威風凜凜,可是尉遲不再覺得他是個配與自己交手的英雄好漢了。
他打敗了他,奪下了城,全靠耍賴,就連龍舌槍都不曾沾血。
英雄好漢是不該耍賴的。
那日孤都看見了,尉遲將軍確是一員虎將。你可願棄暗投明,為孤效命麼鴻昭坐在青海驄上,笑微微問道。
尉遲想了想,這很像是史傳故事里的常見橋段。他當然不會為一個無賴效命,但是他必需活下去,然後尋找機會殺掉無賴,扭轉敗局。
史傳故事里的英雄人物會怎麼應對這種場面呢
死則死爾,只嘆我至死不服。若是東皇殿下有膽放我,結果必然不同。只怕殿下不敢吧
尉遲想,這樣說,是最合乎道義的。鴻昭若是當世英雄,便會放了他,當然不是真的放,而是施以恩義。然後他便以為尉遲會感激涕零,為他所用。千百年來的君莊臣恭都是這樣演出的。
鴻昭呵呵一笑︰你說得很對。我不敢。太麻煩了。
什尉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如尉遲將軍所願,送他殉城吧。
尉遲算錯了,他面對的是一個真正的無賴。
直到被押赴刑場身首異處,尉遲那伽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錯。
他不明白,鄒禁惡來等一眾將官也不明白。他們還以為憑著主公求才若渴的性子,這一番遇見尉遲這樣的虎將,必然會留下性命,以圖後用的。
看見屬下疑惑的表情,鴻昭的嘴角泛出詭異的笑,他讓人請出那個早就來投降的冀遠縣尉。
惡來,你帶一哨人馬隨使君去辦事吧。
尉遲被殺的第二天,惡來的事辦完了。
冀遠城的暗窖被打開,就在城牆底下,人們發現了足夠兩軍將士和滿城百姓吃上半年的糧草儲備。
攝政王張榜安民,歷數尉遲那伽替夏翊守糧,罔顧百姓性命,貪功不仁的罪狀。
冀遠城憤怒了,暴怒的饑民像洪水猛獸一般,涌到刑場上分吃了最後一只兩腳羊尉遲那伽。
冀遠城徹底歸降了鴻昭,因為在城中百姓的眼里,只有他才是愛民如子的仁德英主。鴻昭和東夷軍在這里盤桓的半月,恰為夏翊北撤爭取了時間。
義則,我說過宜緩不宜急,你現在明白了吧
鄒禁看著鴻昭詭異的笑容,忽然明白了。
糧食雖是有數,人心卻是難測的。鴻昭並不冒失,他不可能踩進鄒禁的陷井。不會如他所料,為了早些補充軍糧,著急攻城,而親手殺戮百姓,丟失人心。
鴻昭可以狠下心腸,靜靜守在城外,眼睜睜看著滿城軍民爬在糧堆上大吃人肉,這不僅是為了此刻仁德的虛名,更是因為他也需要冀遠城堅守一段時間,冀遠城堅守了,他便不用長驅直入追到夏翊,血戰一場。
夏翊和乾國王庭必需存在,有了乾國王庭,攝政王就有繼續手握重兵的堂皇理由。
真正養寇自重的不是他鄒禁,而是景耀戰神本人。鴻耀之才是通吃四方的大贏家。
冀遠城的百姓軍民就這樣成了博弈的犧牲品,白白挨過十幾天人間地獄的折磨,然後痛哭流涕地感激那個贏家解救了他們。
當然這里還有一個小麻煩,就是那個仍夢想著借獻糧之功繼續掌管北進咽喉之地的縣尉。
他官復原職僅僅一個月後,他的同黨鄒禁便回了京,而他也就被神鬼不知地抹掉了。
博弈必需完美收官,除了大贏家本人,每一個見證冀遠城所有故事的人,都沒有活下去的機會。這就是游戲規則。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後話。
尉遲被暴民分吃的當天晚上,鴻昭和鄒禁親自到刑場上去查看。
風雪停了,一彎淺淺月勾從蒼茫雲海間躍出,皚皚積雪上血跡斑斑。殘留的骸骨已經不成人形,人肉屠場的恐怖景象在月華雪光中影影綽綽。北風凜冽,似冤鬼嚎哭。
兩腳羊替罪羊鴻昭喃喃自語,怔怔望了許久,方長嘆一聲,義則,你可知他為何會死
不知是因為嚴寒,還是濃重的血腥味,鄒禁蹙著眉,表情有些難看。
末將不知。
鴻昭擰眉,輕輕拍了拍鄒禁的肩。
因為他想在這個鬼地方做一個真正的義士,這壞了規矩。
一句話說得鄒禁打了冷戰,鴻昭卻自顧憶起了舊︰那一晚,朔方城下,你掩護我突圍時,天上也是新月夜黑風高,月勾鋒利那一回你中了多少箭,可還記得
好像是十二三
是十四箭。
是嗎末將記不清了。
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十四箭。
鴻昭輕輕呵了一聲,聲音微啞,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鄒禁咬了牙,默默望著攝政王,不知該如何作答。
二人半晌無言,忽然鴻昭的臉上重新漾起了戲謔的表情。
義則你看,那不是個女鬼吧
順著鴻昭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一個紅色人影正沿著雪地上的血跡緩緩行來。
侍衛們見了,趕忙過去將那個鬼捉拿到近前。
鴻昭仔細一看,跪在面前的人竟是個紅衣少女,披頭散發,臉上滿是花 彩繪,看不清面目,身段窈窕,果然像是個女鬼。
最詭異的是,那女鬼手里還抱著顆人頭,那是沒有被吃掉的尉遲那伽的頭。
還活著鄒禁見了女鬼,陡然變色,喃喃自語,待發現鴻昭狐疑的目光,立刻連聲道︰這是女巫是西狄女巫
面涂油彩,身穿紅衣來撿尸,是西狄的收葬之法嗎
鄒禁忙不迭點頭︰是,是西狄葬法。想來她是哦應該是尉遲那伽的相好。
不想鄒禁說了這一句,女鬼竟夸張地笑了起來,笑得淒厲詭異,配合著北風呼嘯,實在鬼氣森森。
哦。鴻昭忖了忖,望了望女子,又看了看鄒禁,也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倒是個有情義的婆娘。
說罷,俯身便要攙起女子。
主公,不可鄒禁驚慌不已,忙一把拉住鴻昭,巫女不祥,不能近身。
鴻昭蹙眉,疑惑地望望他,正待開口詢問,卻見自己的親隨急匆匆跑來報信。
殿下,京城飛騎終于到了
鴻昭雙眼放光,面露喜悅,放過鄒禁,轉回身緊趕上前。
是帝姬,還是皇子
信使忙跪地回話︰回稟殿下,是皇子,是皇子。
妙極妙極祖宗庇佑,鴻昭喜不自勝,竟有些手舞足蹈,頓了頓自覺失態,又突然朝南面跪下,磕了一個響頭,真是社稷之福,社稷之福吾皇萬歲,吾皇辛苦。
殊不知,他這樣莫名其妙的朝賀更加失態,下屬們只好跟著跪下叩頭,見東皇樂成這樣,便都有些發愣。
陛下怎樣御體可安
哦母子平安。這是陛下的書信使話未說完,手中書信便被鴻昭劈手搶去。
他站起身,撂下眾人,大步流星便要回營看信。
殿下這
侍衛們面有難色,不知如何處置巫女。
哦鴻昭擺擺手,隨口道,此女貞烈,賞她些吃食,不要為難。讓她替西狄神龍好好收尸吧。
營帳內,燈火灼灼,平遠侯沒有為難巫女,而是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榻上。
隔著薄薄絲裙,女子的曲線勾魂攝魄。鄒禁抹去她臉上油彩,露出了一張明淨絕美的臉。
他惡狠狠掰過美人臉。
要不是天子來書,險些被你這妖精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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