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高,氣場也很足,他穿了一件煙灰色的襯衫,被他挽到了手肘處,露出很名貴的腕表,很簡單的西裝褲,雙手插袋,眸眼深沉,明明還有著一小截的距離,可陶樂樂依舊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強勢氣息給嚇住了。
他就那樣隨意地站在那里,周圍的景致都變成了陪襯,仿佛只有他,才是最令人囑目的焦點。
雖然較于十年前,他看起來更成熟穩重,眉目間也多了一些滄桑,但陶樂樂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程,習,之,她念念不忘了十年的男人。
她十歲開始就喜歡的男人。
只是,他為什麼會突然地出現在背後?
還有!她驚恐地瞠大了杏眸,剛才她打電話時說的那些話,有沒有被他听到?
或是,他到底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里的?又听到了多少?
然,不論是哪一種結果,于她來說,好像都沒有太大的關系。
他們的人生,注定是一條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
盡管這個認知從十歲起就刻在了她的腦海里,可她還是在這一秒,微微地紅了眼眶。
然後稍嫌慌亂地轉過頭來。
蔥白的手指不自覺地有些打顫,她拼命克制,卻還是壓抑不住。
十年了啊。
一直站在倆人後面的鄒昊直到陶樂樂轉過頭去以後,才將提著的那口氣松了下來。
剛才那情形,他還以為她認出他們來了,然後會沖上來鬧一場呢!
萬幸萬幸!
他還沒從剛才的狀況中緩過神來,程習之就掃了他一眼,他頓時會意,“程總,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去開車。”
鄒昊一頭扎進雨里,未經地下車庫之前,回望了一眼屋檐下避雨的倆人,莫名覺得畫面很和諧。
陶樂樂至發現男人忽然出現在她背後那一秒起,整個人就緊張混亂得不行。
她想要再看他一眼,卻發現自己再也沒有了勇氣。
其實剛剛也是,若是她知道站在她背後的男人就是他的話,她也不可能有那個勇氣回頭。
鄒昊走了以後,男人也信走往前走了幾步,大雨還在下個不停,看著灰蒙蒙的天氣,心頭莫名就是一陣煩躁。
醫生的話還言猶在耳︰
都這麼多年了,不如放手,讓她歸去!”
呵,放手麼?
怎麼辦呢?他就是舍不得!
伴隨著嘩嘩的雨聲,心里的煩躁感似乎更甚了,不知是不是雨大太的緣故,鄒昊取車的速度有些慢。
他擰了擰眉,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大手從褲袋里取出一支煙來,點燃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以後,心頭那抹煩躁感才消減了一些。
微微有些刺鼻的煙味飄過來,陶樂樂難以控制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挺拔如松地站在那里,隔著薄薄的煙霧看不太真切他的側臉,只覺得輪廓很深刻,下頜的線條也很緊繃完美,尤其是他大口大口吸煙時,從骨子里散發出的那股男人獨有的狂野味,更是令她抹不開眼。
她記得十年前的他是不抽煙的,那現在,為什麼會抽了呢?
听人說,男人抽煙都是有因為心里有什麼煩心的事呢?那他呢?
如帝王般的他,心里又有什麼樣的煩心事呢?
這里是醫院,他又來做什麼呢?
陶樂樂悄悄地痴痴地看著煙霧繚繞里的男人,不到十分鐘的功夫,他就已經抽了兩支煙,可見煙癮之大。
不過不能否認的是,他抽煙的樣子真的很迷人,也很有男人味。
陶樂樂想,如果沒有發生昨天晚上的事,那她現在一定會走上前去,問他一句︰
大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然而,現在她不敢。
也更不配。
鄒昊把車開過來的時候,眼神不經意間就把這一切收在了眼底。
看這姑娘的架勢,不像是第一次見程總啊!
莫非?
他沉思著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下車,手里也拿著一把同款的黑傘。
程習之見他走過來,忙掐滅了手里的煙,接過來了鄒昊遞過來的雨傘。
倆個一前一後地坐進了那輛勞斯萊斯幻影里,從始至終,沒有講一句話。
陶樂樂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甜到骨子里的笑。
坐進車里以後,鄒昊並沒有踩油門,他雙手擱在方向盤上,眼神停留在窗外還在避雨的陶樂樂身上。
程總,不能順便送一下她嗎?”
程習之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你很閑?”
不是,這就是舉手之勞的事!”
去英國,現在開車就走,你自己選!”
鄒昊,“……”
程總您真不是一般的人,明明昨天晚上才把人小姑娘辦了,他還以為再怎麼著也會有一y 情緣的,可他倒好,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半晌,不死心地又提著膽子問,“那給她把傘好嗎?”
男人一個如尖刀般的眼神遞過來,鄒昊再也不敢說話,踩下油門就飛馳而去。
勞斯萊斯開出醫院大門以後,陶樂樂才將視線從車尾上移過來,大雨還是沒有要停息的意思,正準備扎進雨里去搭公交車,卻意外發現潔淨的地面上有兩個煙頭。 腦中又浮現出男人剛才站在那里抽煙的場景,她走過去,半蹲下身如珍寶似的將那兩個煙頭揀起來,放在手心里使勁地握了握,仿佛那上面還有他的溫度。
將那兩個煙頭放回包里以後,她再也忍不住地一頭扎進雨里狂奔起來。
不管昨天晚上那個男人是誰,也不管嫁給康衍煒以後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這一刻,她只想發泄一下心中的喜悅。
下班高峰期,鄒昊剛出了醫院大門就被堵住了。
不可避免地就看到了陶樂樂在雨里狂奔的這一幕。
他相信,後座上一臉深沉的男人應該也看到了。
…………
陶樂樂搭公交回到陶家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了。
她才剛一換好拖鞋,陶國安就怒氣沖沖地朝她走過來,二話沒說,一個耳光就甩過來。
他這一個耳光打得很用力,陶樂樂感覺像是有液體緩緩地從口腔里流出來,抬手一擦,果不其然,流血了。
她站直身子,看著眼前這個雖然已經年愈五十卻依舊風采不減年輕時的父親,冷冷地笑了一下,放在身側的小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修剪圓潤的指甲被她掐進了肉里。
陶國安見她一副完全不知悔改的樣子,揚起手又要甩下一巴掌,手伸到半空中卻被人攔下了,嬌媚的女聲同時響起,“國安,樂樂還是個孩子,你打她做什麼!”
陶國安側頭一看是他的小嬌妻,立馬就換了一副新面孔,“淑媛,你怎麼起來了?乖,先去睡,我等下就去陪你。”
不嘛!”魏淑媛像個小女生一樣搖著他的胳膊撒嬌,看得陶樂樂一陣作嘔,“人家想要你陪,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踏實!”
說完又極具誘hu 地伸出縴縴玉手撩拔了一下陶國安的後背,男人頓時身子一緊,渾身的血氣一個勁地往上沖,“你呀,真是個小妖精。”
陶樂樂真是想不到她的親生父親居然如此無恥當著她的面和後媽調情,她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魏淑媛,“狐狸精!!”
你說什麼?”魏淑媛當下變了臉色,“你再給我說一遍!”
陶樂樂揚起鵝蛋臉,杏眸里一片清澈,“狐狸精,不要臉的小三!”
你……”魏淑媛氣得跺了跺腳,明明三十幾歲的女人了,卻偏偏還愛裝成一副少女的樣子,“國安,你看她嘛,你看她嘛!”
寧玉蘭留下的三個女兒里,魏淑媛最討厭的就是陶樂樂,因為她實在是脾氣太倔,長相也實在太像寧玉蘭那個短命鬼。
她都嫁進陶家這麼多年了,她卻連個媛姨都不肯叫,還是不管任何場合都狐狸精狐狸精地叫。
非但如此,她還偏喜歡和她作對,但她不否認她的確是寧玉蘭三個孩子中長得最漂亮最勾人的一個。
即使從來不化妝,皮膚也白皙得讓她這個女人都妒忌,尤其她那小蠻腰,和那白花花的大長腿,更是勾人得可以。
魏淑媛看著眼前不飾粉黛卻足以傾城的小女孩,眸底閃過一絲陰險,听說康家的那位公子生平最愛的就是折磨處女,呵呵,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她倒要看看,到時候陶樂樂能有什麼本事從康家那個變態狂的手底下逃掉!!
陶樂樂覺得她也是再跟魏淑媛周旋一分鐘她就能瘋了。
剛剛抬腳準備向二樓走去,手臂卻被陶國安攔下,後者先是安撫了一下比她小了近二十歲的妻子,“淑媛,乖,我等下去陪你!”
魏淑媛表面上一直是個很識相的女人,嗜血的大紅唇貼近了陶國安的耳朵,“你快點來哦,我今天新買了一件紅色的蕾絲睡衣,很透明很透明的那種哦!”
好不容易將魏淑媛打發走了以後,陶國安甩開她的手,眼神又恢復了之前的陰狠,“說說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宿舍!”
胡說!”陶國安氣得狠狠地拍了一下玄關處的木質鞋櫃,“我昨天晚上往你們宿舍打電話了,她們說你根本就沒有回去。”
噢。”陶樂樂輕輕淡淡地,“那就是睡外面了唄。”
你———,不知廉恥的混賬東西,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一個月不準在外面留宿,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爸。”陶樂樂抬手撫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昨天我生日。”
生日就可以有理由睡在外面了?陶樂樂,我告訴你,還有不到一個月你就要嫁到康家去了,你少給我整出一些ど蛾子,要是康家給我退婚的話,你外婆的醫藥費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去!”
我外婆?”不知是不是淋過雨太冷的緣故,陶樂樂心涼得打了個寒顫,杏眸里一片寒意,“難道我外婆就不是你的岳母嗎?你非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是不是?”
我沒有這樣的岳母!”陶國安氣得一甩手,“當初她就對我百般刁難,現在生病了想起我這個女婿來了,呵,她養的好女兒根本就是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那麼多年也沒見她給我生下一個兒子來!!”
陶樂樂︰“……”
若他不是她的父親,她此時此刻真想一個耳光回甩過去。
可他偏偏是她的父親……
身子越來越冷,她也懶得再跟他爭辯什麼,抬腳就大步朝二樓走去。
陶國安不死心地沖她瘦弱的背影交代道,“康家說了,日子到了你先去試婚,如果不干淨的話,他們會退回來的,你給我小心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