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李允卿的側顏清冷，盡管是滿殿的燭火，也映不暖和，如一汪秋水般的清眸中，蘊含著點點復雜。
不知為何，有種直覺。
軒轅楚嫻看似已經倒了，可是她總有機會可以掀起大浪來。
可下毒害自己的父親，這樣的事，軒轅楚嫻真的做得出來麼？
夜晚漸漸降臨。
皇宮中一片寂靜，御書房更是靜的听的清針落。
李允卿在御書房的側殿吃了點晚膳就睡下了。
望著滿屋子的明黃，李允卿還真有點睡不著。
特別是不遠處那個，皇帝偶爾昭幸妃子用的床，總讓她覺得怪怪的。
心道也是，畢竟她始終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在這樣的地方入睡，的確是挺難的。
李允卿突然想到白天，牧公公見她看敬事房存檔時那個表情，不禁一聲輕笑。
怪不得牧公公那個時候那麼窘迫的樣子，原來是在想這個啊。
她當時只顧著找下毒之人，沒有想那麼多。
李允卿想著想著，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終從床上坐了起來。
側殿中沒有點燈，但燒著碳火，因為她怕冷，再這樣初夏的夜晚，都是碳火融融。
借著紅色的火光，李允卿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不遠處的龍床上。
一切都是明hu ng s 的，棉被上還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
心道，這個地方是多少妃嬪夢寐以求留下的啊，只要有那麼一夜，就不會孤寂一生了。
宮中有多少妃子，連皇帝的面都沒見著，就老死宮中了。
李允卿莫名幽幽的舒了口氣，還好她沒有做妃子什麼的，不然的話，就算她再聰明，也不會拿來爭寵的。
倒不如混出宮去，即便是全國通緝，也要逍遙半生。
她順手拿過了床頭上的披風，輕輕的為自己披上，就走出了這個側殿。
在門口，她看到月姑和如溪坐靠在門上昏昏欲睡，不禁輕輕一笑，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御書房側殿門口，傳出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蹲坐在對面房檐上觀察的曹八倏地看了過來，隨即就是一愣，目光灼灼，舍不得移開。
只見那輕手輕腳踏出繁華宮殿的少女，身著一襲雪白的輕衣，披著披風，一頭青絲垂下，沒有一點束縛，沐浴于月光下，顯得她冰肌玉骨，猶如月宮仙靈。
李允卿很明顯沒有注意到對面屋檐上的曹八，雙瞳剪秋水，清冷的看了看院子中的景色。
皇宮中的景色自然不用說，不過這月色下的御書房，她還從未見過，不禁多看了幾眼。
站在這里可以看到，御書房外的守衛依舊精神奕奕，瞪大了眼楮戒備著。
而那些宮人已經昏昏欲睡了。
李允卿沒有打擾他們，輕手輕腳的走入了御書房的主殿。
主殿中依舊是滿屋子的燭火，亮的如同白晝。
龍床上的軒轅翟睡得安詳，牧公公跪坐在一旁，眯著眼楮，好似也在睡覺。
牧公公不像月姑如溪，和其他宮人一樣，守夜時穿的暖暖的，他依舊是白天那身衣衫，怕是光顧著照顧陛下，沒有時間換下來吧。
李允卿看了看四周，干脆將鋪在椅子上的雪狐毛毯拿了起來，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輕輕的披在了牧公公的身上。
牧公公是習武之人，怎麼會沒有察覺到李允卿，他只是不想打擾她，便依舊裝睡，垂著腦袋，呼吸均勻。
李允卿繞過了牧公公，走向龍床，站在床旁，無言的注視著安詳沉睡的軒轅翟。
她從出生，便認識了這位帝王。
他像個親人的長輩一樣，對她關懷備至，一直以來都很信任她，幫助她。
這樣的人，她好希望上蒼可以讓他活久一些。
就算她需要用一生去和甦付他們爭斗，也不後悔。
正當李允卿想的入神，龍床上的人，卻驀地睜開了眼楮
先是一瞬間的迷惘，後來警惕而冰冷的掃了一眼李允卿，最後是怔住了。
李允卿也是有點驚詫，陛下竟然在這個時候醒了？
軒轅翟深深地皺了皺眉頭，偏頭看了一眼四周，才想起今日白天發生的事，不禁想坐起來，卻覺得頭一疼，猛的捂住了腦袋，口中發出一丁點隱忍的痛嚀。
李允卿的縴指微微一動，低聲喚道︰“陛下……”
牧公公這時也裝不下去了，連忙跑了上來，擔憂的看著軒轅翟︰“陛下您沒事吧，奴才這就去叫墨神醫！”
說罷，牧公公飛快的跑了出去，寂靜了半夜的御書房，傳出一陣腳步聲，驚醒了許多宮人。
李允卿蹙眉，這可不是好事，下毒之人還沒有查出來，暫時還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陛下已經醒了。
“允卿，朕這是怎麼了？”軒轅翟將眉毛皺成了一座小山，痛苦之色盡顯，壓低了沙啞的聲音詢問道。
李允卿鎖眉看著軒轅翟，沉著嗓音如實道︰“陛下被人下毒至暈厥，下毒者還未查出來，所有請陛下小聲點。”
軒轅翟聞言，略略憤怒的眯了眯虎目，卻因為頭痛而無法再多言。
很快，牧公公就喚來了墨初上，踏入殿中時，他才如夢驚醒，靈光一閃，高呼一聲︰“墨神醫您快去看看，陛下他好像不太好啊！”
墨初上淡漠的看了一眼牧公公，一言不發的走入了宮殿中。
看著已經甦醒過來的軒轅翟，他微微挑眉，果然不愧是習武之人，即便已經上了年紀，身體依舊不錯。
墨初上來到了床邊，立馬為軒轅翟懸絲診脈，隨後又是塞藥又是施針，折騰了一個時辰後，軒轅翟總算是好多了。
可是他還是好像老了十歲一樣，已經不如以往一樣神采奕奕了。
墨初上沉聲道︰“陛下，草民不得不如實稟報，陛下中的是民間十分普遍的一種毒，可是這種毒無解，少量不致命，卻會留下後遺癥。日後陛下的身體，怕是會羸弱許多。”
牧公公皺起眉頭，急切的問道︰“墨神醫……您也沒有辦法讓陛下康復嗎？”
墨初上還未說話，就見軒轅翟揚起手來，示意牧公公不要再說了，沙啞著聲音道︰“醫者非聖人，更何況朕明白這是什麼毒。”
“陛下……”牧公公的眸子中劃過了一抹沉痛，握了握拳頭，心中浮現了殺意，“究竟是何人所為？！”
李允卿的神色淡然，緩步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再走到龍床旁遞給軒轅翟，淡淡道︰“還不能讓外面的人知曉您已經醒了，所以陛下就湊合喝點吧。”
她之所以這麼說，因為這個是冷水。
夏天喝冷水自然沒什麼，不過身為皇帝，肯定是沒有喝過冷水吧。
軒轅翟點了點頭，也沒有嫌棄，接過來就一飲而盡，喉嚨也好多許多。
牧公公這個時候才發現，因為他著急陛下的身子，連口水都忘了倒。
心中慚愧，還讓貴為帝師的李允卿去倒水。
“這下就沒有我的事了，陛下切記日後保重身體即可。”墨初上收回了金針，神色淡漠，不冷不熱的道。
軒轅翟抬眸，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突然問道︰“你就是墨谷的長子，第一神醫，墨初上？”
他還記得那個驚才絕艷的男子，大秦的第一棋師，墨家如今的掌門人墨谷。
他以前和他還是好友，也許多年未見了。
倒是孩子們，都長大了。
墨初上略微一怔，隨後神色自若的頷首︰“正是草民。”
軒轅翟和藹的笑了笑，臉色盡管蒼白，卻依舊溫和，輕聲說道︰“和年輕時的墨谷一個樣。”
面對軒轅翟長輩似的關切口氣，墨初上竟覺得有幾分不自然，干脆利落的收拾了東西，退了下去，站在一旁不言語。
見軒轅翟依舊如此慈祥，李允卿不得不吐槽一下，他的心真大。
知道有人毒害他，竟然還有心思去關心好友的兒子。
倒是讓牧公公和他們操碎了心。
牧公公一臉凝重，也不知道幕後指使究竟是誰，明日該不該讓陛下出門，告知天下。
如果錯失了這次機會，也不知道後來，那個人會使出怎樣的計謀。
听墨神醫說的輕巧，其實大家都知道，如今的軒轅翟受不的任何刺激了，就好比翻版的李允卿，一不小心就可能一命嗚呼。
李允卿想的則是，既然飲食起居都沒有問題，那麼很有可能就是後妃做的了，可以先讓陛下裝作病重，讓後妃一一前來照顧，好讓那些人露出馬腳。
否則的話，可能什麼都查不出來。
再者如果這個人真的是甦錦慧的話，他們現如今根本沒法拿她怎麼樣，還會打草驚蛇。
那麼日後，可就不知道她們還會使出什麼陰鬼手段了。
就在這時。
余禁從外面走了進來，燭火映紅了他冷肅的表情，走近後直直的望著李允卿，也不管旁邊是不是有一國皇帝在，直接說道︰“大人，查出幕後指使了。”
說著，手一揚，將一袋子毒藥展示給李允卿看。
瞬間，殿內方才那點暖和氣一掃而光，隨之而來的是凝固的沉重。
李允卿冰冷的眯了眯清眸，看著那個布袋子，就知道是哪個人所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