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設置防盜,無奈為之。防盜時間過後, 就能看正常內容 清早大慶媳婦阿荷抱著一窩小黃雞到院前來, 滿臉驚喜。莊揚打量竹筐中毛茸茸的小黃雞, 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雞們嘰嘰叫著,軟綿綿的蛋黃色絨毛, 嫩紅的吻和爪子,還有黑豆似的眼楮。
“六只。”莊揚伸手點數量,手指下嘰嘰叫成一片。
“就養在院前。”
這麼小, 散養在屋後,會被黃鼬和蛇叼走。
“養在院前, 竹筍會咬雞。”
阿荷瞥眼趴在廊上曬太陽的一團毛球, 深覺“家賊”難防。
“小雞罩在竹籠里養, 竹筍抓咬不到。”
竹筍吃筍子竹葉,似乎對肉食也有興趣。有次後院的一只小公雞飛躍籬笆, 狂喜奔跑在竹山,沐浴于自由的陽光下。突然,遭到潛伏于竹林中的竹筍一個飛撲殺, 撲咬在地上。小公雞發出慘烈的叫聲,幸好阿荷听到, 前去解救。
自此阿荷防竹筍, 猶如防黃鼬。
剛飽餐了肥美筍子的竹筍,一動不動趴在木板上睡覺, 它並未察覺, 自己成為話題。
阿荷從雜物間里扒出一個雞籠, 她蹲在院中,將小雞一只只送進籠中。阿荷不時瞥眼在前方睡覺的竹筍,怕它突然跑來搗亂。竹里偶爾能見到從山上下來的貘,跑到農家院子里咬鐵鍋,貓在農田里糟蹋蔬果。人們並不吃貘肉,由此也不過是將它們驅趕回山上去。至于將貘崽留在家中撫養,真是聞所未聞。
蛋餅還能看家,竹筍就只會睡覺吃竹子還有搗亂。
被人嫌棄一番,並不影響竹筍睡個甜美的覺。連莊揚走過身旁,它也沒發覺。
莊揚用小陶碗在水池里盛上水,放在雞籠中,這碗清水,便是要給小黃雞們飲用。
“家里還有米糠嗎?”
“二郎,有的。”
“喂它們米糠,長得快。”
稍微養大些,再放到後院散養。這麼小的雞崽,吃的米糠需磨粉,再和切碎的菜葉攪拌,放在盆中,任由它們啄食。
雖然養尊處優,喂雞種田這類活,莊揚也懂。
對于家里有多少只雞鴨,多少田地,多少積蓄,莊揚也一清二楚。他看似散漫,其實為家中的事,沒少費心。
這一早,如往常,阿平去舅家學習,莊蘭跑去犬子家玩耍,莊揚在自家院中走走,看到自家河畔的蘿卜田里,阿易在收蘿卜,他便朝河畔走去。
河對岸,犬子自制一個草靶子,掛在樹上。他拉弓射箭,練習弓箭。莊蘭跟在他身旁,手里那著彈弓把玩。
蘿卜田的蘿卜沒剩多少,將它們收獲,好給田地翻土,進行新一輪播種。
“二郎,不用不用,沒幾頭,我自己收。”
見莊揚拔出兩頭蘿卜,放在籃筐里,阿易趕緊過來勸阻。
莊揚穿著絲制的長袍,不適合干農活。
“阿易,翻土後,種白菜。還有白菜籽嗎?”
“有。”
阿易會種的農作物不少,他是易叟的孫子,家里本是佃戶。
莊揚步出田地,朝對岸走去。從他抵達河畔到此時,犬子一直在練弓。看他射箭的手法老練,卻不知道他弓箭學自何人。將目光從犬子身上挪開,尋覓莊蘭,莊蘭在不遠處用彈弓打樹葉玩。這位妹妹玩心重,並且偏愛男孩玩戲的東西。
莊蘭見兄長過來,連忙把彈弓藏在身後。莊揚笑說︰“我看到了,犬子給你做的嗎?”莊蘭得意地說︰“嗯,兄長,犬子兄好厲害。”
是很厲害。
莊揚站在一旁看犬子射靶,箭箭飛射靶心。拈矢、拉弦、放箭一氣呵成,能有這樣的熟練和技巧,說明他苦練過,且頗有天賦。
小時候莊揚沒玩過彈弓,但是學過弓箭,他不好這些東西,水準也就那樣。
犬子射完箭袋中最後一支箭,他到靶子那邊,將箭矢都□□,一支支回收。他沒回頭看莊揚,但他知道莊揚過來,一直在注視他。
“你弓箭學自何人?”
莊揚過來詢問,他站在犬子身邊,犬子的個頭只到他肩膀處。
“一位老兵教我。”
犬子說得很自豪,他的王叔未殘疾時,可是軍隊中的神弓手。
“給我看下,你自己做的嗎?”
“嗯。”
莊揚想看犬子的弓箭,犬子听從,將木弓和一支箭遞給莊揚。莊揚摩挲木弓,弓身制作得十分粗糙,至于箭失,上頭粘的羽毛搖搖欲墜。就是這般簡陋的工具,犬子卻能將每支箭射進靶子,令人驚嘆。
這樣的弓術,配得上一張最好的弓。
莊揚將弓箭還給犬子,問他︰“你身體好了?”犬子點點頭,應聲︰“嗯”,犬子似乎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莊揚溫和看著他,留意到他臉頰上的蹭傷已結疤,希望不要留下疤痕。犬子濃眉大眼,是位英俊少年,若是在這樣一張臉上留下疤痕,可就相當可惜了。犬子覺察莊揚在看他臉上的傷,他別過臉去,不給看。他沒再理會莊揚,而是站在靶子前,繼續練習弓箭。
“阿蘭,你隨我回去,要吃飯了。”
莊揚將莊蘭喊走,帶著莊蘭過木橋。兄妹倆走在木橋上,莊蘭一直把玩她的彈弓,愛不釋手。莊揚看她衣服、頭上掛著草葉,蹲下身幫她拍走草葉。莊揚離去時,沒有留意犬子朝他身影看著,目不轉楮。
犬子收起弓箭,朝莊揚兄妹這邊看來時,正見莊揚為莊蘭拍打衣服。他不懂,莊蘭為什麼不愛和他兄長待一起,而到處亂逛。她有這麼一位疼愛她的兄長。
犬子家,一日兩餐。今早犬子喝下一碗粥,還吃了一個鍋貼,這對犬子而言是極豐盛的一餐。
現在犬子家有數斗豆米,能吃上好一陣子。每日捕魚簍總能捕到兩三尾魚,一些小蝦。山上有野菜挖,有菌子撿。若是能射到飛鳥走禽,那便有肉食用。
在院中練習弓箭,找回先前弓射的感覺後,犬子便沿著河流往山林里去,尋找能狩獵的小動物。
竹里西面有許多空房子,好些田地荒蕪,然而此地沒有什麼大型的動物,連野豬都很少見。在很早前,大型的動物便被竹里饑餓的居民們捕獵殺盡。那時竹里的居民,還不是今日這一批。
大約十三年前,中原鼎革,隨後天下板蕩。遠在西南的竹里,也在這場動亂中受波及,居民紛紛逃離,前往深山老林。
數載後,當地戰亂停息,竹里所剩的居民不及原先的十分之三。
也便是在這時,莊家從錦官城遷往竹里定居。
竹里的過往,犬子一無所知,他蹲在林中,傾听林中的鳥獸聲,他納悶,為何連一頭鹿也沒有。
犬子已深入山林,他背著弓箭,手上捏著小刀,他藏匿在草木中,尋覓他的獵物。
在一處無名湖畔,犬子發現一群灰鶴,有五六只之多。他搭弓拉箭,靜悄悄靠近,瞄準蘆葦叢中肥大的一只。犬子發射箭矢,箭羽在風中飛舞,箭身旋轉、飛行,啪一聲掉落在水池。逃過一劫的肥灰鶴嘎嘎叫著,倉皇飛逃,它叫聲響亮,驚起一湖的同伴。犬子無可奈何,到蘆葦叢里拾取射出的木箭。湖面風雖然大,可沒道理箭矢飛至一半,突然墜地。
犬子捻著木箭查看,才發現它身上黏的羽毛已掉落不見,難怪飛不遠。犬子不懂什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覺得如果有一支好的箭矢,他今日就可以背著只灰鶴回家了。
自己制作的弓箭,顯然工藝還不行,練練靶子可以,真出來狩獵則不行。
今日雖然什麼也沒狩獵到,好歹知道這湖畔有灰鶴落腳,往後還可以再來打獵。
原路返回,已是午後,犬子空手而歸,心情沮喪。
要是用這半日的時光,去采菌子,說不準已采得兩筐。然而犬子也不氣餒,兩筐菌子不敵一只獵物。犬子在長身子,他需要肉類,何況終日吃菜羹的人,會虛弱無力,他也不想眼看母親挨餓吃苦。
犬子想長高長大,像他那位從未逢面的父親那般英勇。能庇護母親,不受欺凌,富饒、自在地生活著。
夷水以西的山丘很多,犬子只是跨過一座,來回便需一個多時辰的時光。听聞邛人住在更深更遠的山林里,犬子想那大概是天邊那一座最高的山那里吧。
犬子不敢走得太遠,他知道在山林中遇到陌生人,往往意味著危險,甚至會因此喪命。何況步入不熟悉的環境里,很容易迷路。
沿著河流返回,犬子漫不經心,直到他听見水草叢里花田雞的啼叫聲。不是一只的啼聲,而是成片,頗為壯觀。
犬子激動的解下弓箭,尋覓它們那灰不溜秋的小身影。無奈花田雞生性謹慎、總是藏于隱蔽處,很難捕抓。
此時天近黃昏,犬子在附近找著一棵樹,拿小刀在樹上刻下一只鳥,做為記號。等以後有網,有好的弓箭後,再來捕抓它們。
不識字的犬子,有自己的記錄方式。
這一日也不算是空手而歸,至少探查了自家屋後十里內的山林,得知有灰鶴有花田雞可以狩獵。
正因沒有大型的動物存在,竹里山林的水禽長得肥美,只待有人去狩獵它們。
將它們或烤或炖,祭之五髒廟。
擦擦口水,犬子步下山腳,看到前方燃起炊煙的一棟草屋,那是他的家。
山澤非自己所有,犬子卻萌生了他富有西岸這一大片的山林,以及山林上飛禽走獸的念頭。畢竟竹里的夷水西岸,就住了他們這一戶人家。
“夫子教了‘二子乘舟,泛泛其景,願言……”
阿平一時也只記得這一句,頗為不好意思,連忙打開布包,取出竹簡查看。
“願言思子,中心養養。”
莊揚年幼時便背過這首“二子乘舟”,他記憶很好。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莊揚往下詠誦,阿平已在竹簡中找到這首詩,他接下讀︰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莊揚點點頭,平緩問:“可知這首詩描述的是什麼?”
阿平好學,天資中等,先天不足,後天可努力。每日午後,從夫子那邊受學回來,有困惑的地方,都會詢問兄長。莊揚性情溫和,很有耐性,會和阿平講解。
世道混亂,讀書只能明智,不敢妄想高官厚祿,為天下憂煩。
輔導弟弟課業後,天色尚早,莊揚下樓,到院中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