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第七百一十五章 賈生讓人失望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烽火戲諸侯 本章︰第七百一十五章 賈生讓人失望

    劉十六在離開落魄山,去往老龍城戰場之前,這個自稱“君倩”的魁梧漢子,下山前除了去霽色峰祖師堂敬香,還去了趟落魄山竹樓一樓,除了牆角擺放一張木板床,其余更像書房些。

    小管家暖樹拿鑰匙開的門,周米粒手持綠竹杖和金扁擔,當那門神,挺起胸膛,站得筆直。

    劉十六翻開了一些桌上擺放齊整的書籍,書頁大多有密密麻麻的旁白注解,以小楷寫就,若是真的人字相契,那麼小師弟應該會是個很認真且喜歡較真的讀書人。畢竟當年大師兄崔�的珍藏書籍,也是這般,左右每逢在書上看到與崔�不同的見解,就會讓小齊代筆寫字,往往一本書籍上邊,會有數十處的書上打架。

    劉十六放回書籍,稍稍抬頭,望向牆上懸掛有一幅書齋對聯,藍底金字雲蝠紋。按照小米粒的說法,是小師弟從北俱蘆洲撿來的。

    山外風雨三尺劍,有事提劍下山去。

    雲中花鳥一屋書,無憂翻書聖賢來。

    劉十六看似粗獷,實則心細,幾乎一眼就發現對聯角落,鈐印有“陳十一”。

    文武兼備,修力修心。

    劉十六歸山之前,先去楊家鋪子為那位東王公護陣,再與阮秀一起去往天幕待客,得償所願,拳碎兩敵,兩場金色大雨,落在一洲北岳地界,五成金身碎片被長命道友收入袖中,五成轉贈披雲山。

    阮秀那個“小姑娘”,更夸張,竟然直接過門而入,走了趟天外。不知她能否見過禮聖了。

    歸山之後,劉十六有次得了個落魄山右護法私底下封賞的官職,“巡山使節”,小米粒說官兒不大,別嫌棄啊。

    漢子巡山時,橫著攤開雙臂,一條胳膊掛著一個小姑娘,一個粉裙,一個黑衣,他們一起走在晨曦中。

    有次巡山,則有個蓮花小人兒,坐在他的腦袋上,一起欣賞月色。

    青童天君在人間重開飛升台,對于一洲眾多地仙修士而言,可謂一樁天上掉下來的福緣,深厚至極。

    一座飛升台。

    名副其實的飛升去往一處古遺址,最終會有一座破敗天門聳立雲海上。

    在這個天台抬升的過程當中,就是一種砥礪大道。

    每位地仙修士,只要穩住道心和魂魄不散,就可以登頂,雖然注定無法跨越那道禁制森嚴的遠古大門,但是修士能夠站在雲上天門外,就算功德圓滿。

    不斷有修士從飛升台墜落,重返人間,收獲大小,只看隨台登天之高度。

    十之七八,都有大收獲,清風城城主許渾,身披瘊子甲,在飛升台上,始終心神穩如山岳,終于一舉破開元嬰瓶頸,躋身上五境。

    風雷園劍修劉灞橋,相對比較可惜,由于劍心存在瑕疵,止步于元嬰境,其實他原本有了一絲大道契機,可應該是心魔作祟,反而受傷不輕。跨出一大步後,非但沒能順勢再跨出第二步,反而小退些許。可哪怕只是從金丹境劍修成為實打實的元嬰境,劉灞橋在即將卸去園主身份的師兄黃河那邊,就算有了個不錯的交待。不然劉灞橋無功而返,劉灞橋覺得就師兄那脾氣,都能夠將園主轉送別人,再將自己封山禁足百年,這輩子不練出個元嬰就別想著下山了。

    劉灞橋與許渾一樣登頂雲海上,很快就又不由自主地退回人間,劉灞橋重游小鎮,去了趟督造官衙署,與那初次見面的曹督造相逢投緣,一起飲酒。

    雲霞山金丹女仙蔡金簡,屬于比較讓人意外,以她的資質,山上幾位祖師爺,其實都不看好她此生能夠躋身元嬰,可這次竟然咬牙支撐到了最後,雖然只是瞥見那天門一眼,也算大功告成。

    此次蔡金簡可算一步登天,不出意外的話,她此次返回師門,除了先前的那把祖師堂交椅,還該是雲霞山歷史上一位最年輕的女子祖師了。

    寶瓶洲的不少仙府,往往是修士成為金丹客,除了能夠單獨開峰、昭告一洲之外,還能夠在山水譜牒上,相當于抬升一個輩分,若是有幸躋身元嬰,再高一輩。

    至于上五境,大可以開山立派去。

    蔡金簡退出飛升台後,獨自一人,來到一座舊學塾外,她望向空無一人的學堂,不知在想什麼。

    黑衣男子姜韞,作為雲林姜氏子弟,沒有立即直奔雲林姜氏坐鎮的那條東海戰線,去與師父和大都督韋諒匯合,而是稍作停留,與那劉灞橋蔡金簡的選擇差不多,在這昔年的驪珠洞天小鎮上,一人故地重游。

    只是等他去了那座鐵鎖井,便有些失望,昔年那條垂入井底的鐵鏈,給他扯出後,就早早煉化為本命物了。

    既讓他將一座人身小天地,成功淬煉為失傳已久的“鐵山叢林”、“瑩澈道場”,又有了一件攻守兼具的仙家重寶。

    這次姜韞亦是躋身了元嬰境。

    其余地仙,境界攀升,各有高低。能夠見到天門古貌的幸運兒,到底還是少數。

    秘密趕赴此地的一洲地仙當中,只有那十之二三,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全然無所得,很快就摔出飛升台。

    只是卻不敢流露出半點異樣臉色。

    唯一的“補償”,大概就是沒有在此破鏡,地仙事後去往老龍城戰場,需要積攢的戰功,就不用太多。

    隋右邊在那書簡湖真境宗內,破開龍門境瓶頸沒多久,算是這撥人當中資歷最淺的那位金丹地仙。

    但是隋右邊從純粹武夫中途轉去修行,這都能夠成為劍修,已經算是一樁大怪事,在十多年間,就成為一位金丹劍修,更是驚世駭俗。不過玉圭宗和真境宗,一炷香火的上下兩宗,都幫著隋右邊隱瞞極多。

    所以如果不是玉圭宗下宗嫡傳的障眼法身份,此次飛升台聚會,皆是寶瓶洲地仙,哪個不是將人心修煉成精的貨色,肯定要對隋右邊大起疑心。

    可是隋右邊此次未能破境,只是到了金丹境瓶頸。

    她只是看了些比一般地仙更多的天上風光。

    願隨夫子上天台,閑與仙人掃落花。

    可惜身邊無夫子,天上無仙人。

    其實隋右邊是有一定機會躋身元嬰的,但是隋右邊不知為何,在所背長劍願意為她護道一程的關鍵時刻,隋右邊反而刻意壓制了那把痴心的出鞘。

    由于並未出劍,不願以劍意抵御天上罡風,她單憑修士體魄穩固心神,失去了更大的機緣。

    隋右邊退出飛升台後,劍心澄澈,非但沒有半點頹喪神色,道心反而更加堅定,她在騎龍巷的壓歲鋪子,買了些糕點,然後御風去往州城。

    與隋右邊一起離開書簡湖的真境宗嫡傳,都是宗主韋瀅從上宗九弈峰帶來寶瓶洲,兩位與隋右邊同行北游之人,皆是韋瀅的嫡傳弟子,與他們師父一樣都是劍修,那個年輕女子,名為歲魚,總喜歡吵著去劍氣長城砥礪大道,要去親眼驗證那劍仙米裕,到底有無師父那般容貌俊美。

    一個男子,名為年酒,好像除了修行練劍之外,對于世情庶務一竅不通,他唯一可做之事,就是攔著心愛師姐不要去劍氣長城了。

    不過記錄在真境宗山水譜牒上的名字,卻是韋姑甦和韋仙游。

    兩人的本命飛劍,分別是“魚龍”和“酒壺”,都是師父韋瀅幫他們取的,歲魚喜歡她的,年酒也喜歡自己的,因為酒壺之中,別有洞天。

    他們要比隋右邊稍早退出飛升台。

    他們先前暫住于州城內的一座仙家客棧,掌櫃的姓董,年紀不大,在北岳地界,有那董半城的美譽。

    哪怕眼光挑剔如歲魚和年酒,也覺得客棧環境幽靜不俗,以後再來,就要首選此地。

    歲魚以心聲言語道︰“隋右邊長得這麼好看,師父都喜歡,你怎麼不去喜歡?”

    年酒實誠答道︰“只喜歡會喜歡自己的。”

    歲魚大怒,罵了榆木疙瘩的師弟一句,“去死!”

    隋右邊身形落在客棧大門外,董水井的仙家客棧規模不大,規矩不小,哪怕是住客,都不能隨便御風,出入此地,只能走門。

    隋右邊找到了韋姑甦和韋仙游,只說道︰“去牛角渡。”

    那韋仙游看了看那位隋右邊,看久了她,還是次次有驚艷之感,年輕人再看了看師姐,心想師姐你再這麼蠻橫不講理,我可就要喜歡別人去了。

    隋右邊和兩位真境宗嫡傳,都有劍符,能夠在龍州地界御風遠游,隋右邊作為落魄山嫡傳,自然早就擁有一枚龍泉劍宗打造的關牒劍符,只是花真境宗的錢,多得一枚,也無妨。

    隋右邊背劍御風,去往牛角山渡口。

    失而復得的那把長劍,既是痴心,也是吃心。

    只是不知誰吃了誰的痴心,誰是夫子誰是負心人。

    ————

    一男一女,連夜離開清風城地界,一路小心隱匿身形,斂藏蹤跡,只是等到進入北岳地界,就好似游山玩水一般,雙方年齡懸殊,老者身形佝僂,少女面容清麗,不算太過出挑,老者時不時取出一枝梨花,輕輕捻動,少女見此倒也不羞惱,這位顏掌櫃若是真敢如此,誰佔誰便宜還兩說呢。

    那老者比較過分,還要取笑她如今是鄉下姑子鄉里樣兒。

    正是朱斂和清風城的狐國之主,一個返回家鄉。一個遠游他鄉。

    如今的清風城,一定很雞飛狗跳。

    狐國之主,化名沛湘。元嬰境,七條狐尾。

    一座狐國,到底是放入蓮藕福地,相對與世隔絕,還是選擇將狐國安置在某座藩屬山頭,朱斂主要是看沛湘自己的意思。

    可事實上,沛湘到現在還是不太相信一座落魄山,能夠擁有一座中等福地。說到底,她只是相信朱斂,又不相信落魄山。

    朱斂笑道︰“忘記提醒你一句,到了我家公子山頭,務必務必牢記一個道理,以誠待人。”

    沛湘有些惴惴不安,愈發神色柔弱,風流滿身,咬了咬嘴唇,“你還是說得具體點,我記性好,低眉順眼做人做事慣了的。”

    實在是她與清風城許氏打交道久了,最怕“山上”二字。

    朱斂搖頭道︰“我一多說,你會懈怠。而且也不需要我多說什麼,我家落魄山上,風和日麗得很,山外風雨,只是拿來賞景之物。別處山頭,比如清風城,分銀子都有人罵。落魄山不一樣。”

    她又問了個問題,“落魄山上,有沒有比較小心眼的女子,我也很怕這個。”

    那個許氏婦人,確實讓沛湘至今忌憚不已。

    只是一想到那婦人當下的尷尬處境,沛湘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女子比較喜歡為難女子。那婦人大概是覺得相貌不如自己,最喜歡往自己繡花鞋里,天天放那軟釘子,現在遭報應了吧?

    用“顏掌櫃”的話說,就是反正許渾剛剛躋身了上五境,正好為清風城沖喜。

    清風城確實擅長造勢一事,先是嫡女嫁給上柱國袁氏庶子,又欲語還休的,許氏好像用那個心機深沉的嫡子,與那正陽山陶家老劍仙一脈聯姻。如今許渾跨過天大門檻,躋身上五境,以清風城的脾氣,若非一座狐國不翼而飛,別說北俱蘆洲,估計消息都能傳到皚皚洲去。

    朱斂笑言一個人得意忘形,容易吃耳光。讓沛湘深以為然,十分快意。結果當時她就挨了朱斂輕輕一巴掌,說你呢。

    黃昏中兩人途徑熱鬧繁華的紅燭鎮,只要過了棋墩山,那落魄山,就算近在眼前了。

    沛湘如釋重負,仰頭便清晰可見那雲海繚繞的披雲山了,讓她又吃了顆定心丸。

    朱斂在一處市井鋪子買了很多瓜子,然後帶著沛湘去往一條街巷。

    沛湘以心聲輕聲問道︰“是要見什麼人?”

    朱斂帶著身邊這位狐國之主,走在行人如織的街道上,笑答道︰“沖澹江水神,李錦。”

    朱斂補充了一句,“他賣書,我買書,一直關系不錯,遠親不如近鄰嘛。”

    之前因為那位玉液江水神娘娘的事情,難免會讓李錦兄弟心有芥蒂,畢竟兔死狐悲,是人之常情。

    此次路過,得順便解一解那位掌櫃的心結。

    畢竟朱斂最擅長對付的,從來不是女子。

    女子需要對付嗎?

    反正朱斂是從來不需要的。

    沛湘心中了然,腳下這紅燭鎮,位于三江匯流處,便有了三位江水正神,其中李錦剛剛被大驪封正沒幾年,祠廟香火倒是不差。

    狐國本就是個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地方,山上消息流轉極快,所以沛湘對于一洲秘聞密事,所知頗多。

    至于朱斂與李錦相熟,沛湘還不至于如何驚奇。畢竟那李錦雖然品秩不低,可畢竟才是一位大驪“山水官場的新人”,說不定需要與落魄山打好關系,與落魄山熟絡了,差不多就等于跟披雲山魏大山君攀附了關系。

    元嬰狐魅“沛湘”,雖然與那魏檗只有一境差距,可雙方無論是身份,還是真實修為,雲泥之別。

    如今有個小道消息開始流傳開來,說那魏山君的金身,得了那三場金色大雨的浸潤和淬煉,很快就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相當于修道之人躋身仙人境界,再次成為一洲五岳中金身最為精純、法相最高的一尊山君。

    掌櫃是個容貌俊美的黑衣青年,躺在藤椅上,一邊持壺飲茶,一邊看書。

    只是沛湘也沒多看李錦幾眼,容貌風姿一事,最怕貨比貨。

    李錦見到了覆有面皮的朱斂後,很快就認出對方的身份,沒辦法,對方熟門熟路得過分了,書架上為數不多幾本與艷本沾邊的書籍,幾個眨眼功夫,就給那家伙拿在手中,以前經常愛不釋手,天人交戰,最終還是不舍得買的,今兒闊氣啊,毫不猶豫,大有一種“老子是讀書人,買書哪怕只看一眼價格,就算愧對聖賢書”的架勢,看來朱斂出門一趟,掙著大錢了?李錦瞥了眼那“少女”,由于是坐鎮一方水運的江水正神,稍稍看出些端倪,境界高低還是無法確定,沒關系,這本就是個答案,那就是元嬰了?對了,清風城許氏有座狐國,名氣很大,狐皮美人更是遠銷一洲王朝、仙府,好一個狐媚子,怎麼,上了朱斂的賊船?落魄山是打算與清風城徹底撕破臉皮?這朱斂,果然是落魄山的主心骨人物,哪怕年輕山主不在家,都能夠如此決斷。

    李錦心中有了一個個猜測,可是只當沒有認出朱斂,更不多看那沛湘,依舊喝茶看書,當他的書肆掌櫃,愛買不買,砍價滾蛋。

    大概真正的聰明人,就是李錦這樣,看破了不說破,假裝傻子。

    無論是生而為人的幸運兒,還是好不容易修煉成形的山澤精怪,好不容易學會了開口說話,卻又要學會不說話才算聰明,這個世道唉。

    朱斂打了個響指,沛湘立即取出一件硯池方寸物,舊有銘文二字“山君”。

    後來朱斂又以小篆銘刻一串文字和一個畫押。

    石壽萬年,紙壽千年,人壽百年,真心幾年。

    朱斂的私人花押為“不言侯”。

    朱斂接過硯池,如何打開這件方寸物的山水禁制,沛湘早已與他完整告知。

    她其實還有一件珍惜異常的咫尺物,算是狐國的寶庫財庫,也算她的私房錢,她半點不怕朱斂染指,只不過朱斂不感興趣。

    當女子身心,皆與某位男子坦誠相見,那男子若是稍稍講點良心,就該負擔。

    朱斂恰好最怕這個。

    所以朱斂對這位狐國之主,可沒有半點綺念。

    朱斂取出了兩幅工筆白描的小品畫卷,先將其中一幅攤放在櫃台上,轉頭對那水神笑道︰“掌櫃的來掌掌眼?”

    李錦聞言後起身,笑著將茶壺與書籍放在一旁花幾上,茶幾之上,原本就擱放了一只浮雕雲龍紋銅花器,精美異常,根根龍須,縴毫畢現。

    銅花器當中,斜插數枝桃花。

    李錦來到櫃台旁,會心一笑,“這位客人,我以錢購買便俗了,不如咱們以書換畫?”

    沛湘也是頭一次看到這幅畫,大概是在那清風城的香料鋪子,“顏掌櫃”得閑時隨手為之。

    她瞥了眼朱斂。

    她明眸善睞,秋波流轉。

    對于李錦的提議,朱斂不置可否,打開了第二幅畫卷。

    第一幅所繪,是那鯉魚高士圖,文士相貌清雅,騎乘一條大鯉,鯉魚只露出首尾,龐然身軀籠罩于茫茫白雲中。

    朱文鈐印小篆八字,吾心深幽,大明境界。

    另外一幅,則是龍門俯瞰激流圖,是那文士一手撐住龍門大柱,則以白文鈐印八字,魚龍變相,出神入化。

    李錦笑意更濃,嘖嘖道︰“朱斂老哥,大手筆啊。”

    朱斂點頭笑道︰“李錦老弟,好眼光啊。”

    李錦視線沒有長久停留在畫卷上,斜靠櫃台,“說吧,什麼價格。千金難買心頭好,當我討個好兆頭,就是谷雨錢,都好談。”

    化名李錦,真身錦鯉。

    朱斂拍了拍沛湘的手背,她便會意,動作輕柔,小心卷起畫卷,系好繩子。

    朱斂笑呵呵道︰“咱們以錢財往來已久,今兒不談錢,以書換畫就是,如何?”

    李錦看了眼兩幅畫,收回視線,搖頭而笑,“還是老規矩,親兄弟明算賬。”

    朱斂不以為意,大笑道︰“那就送給李錦老弟!”

    李錦這才點頭,伸手覆在畫卷上,“承情。鋪子以後就為朱老哥破例,書籍一律八折。”

    沛湘何等聰慧,立即知曉雙方深意。

    朱斂以大管家的身份,希望落魄山與沖澹江多走動,各取所需,多積攢香火情。

    只是李錦也以沖澹江水神的身份,婉拒了朱斂的結盟。

    朱斂就退了一步,雙方稱兄道弟,只是一份私交友誼。

    一場好聚好散。

    朱斂帶著沛湘去往與紅燭鎮山水相依的棋墩山。

    徒步行走時,朱斂撿了根樹枝當做行山杖,愈發像個年邁老人了。

    沛湘隨口問道︰“若不是白描,將那條鯉魚繪為鮮紅色,豈不是更熨帖他心?”

    朱斂搖搖頭︰“打個比方,我知道沛湘是狐魅根腳,可若是當著沛湘的面,見一次就喊一聲狐狸精,合適嗎?不合適的。不出意外,李錦自己會為畫卷添色,無需外人代勞。”

    朱斂笑問道︰“不信是吧,咱們賭一賭?小賭怡情,一顆雪花錢。”

    沛湘不願與他賭,誰勝誰負又無半點意義。

    這一路行來,不僅是沛湘這位元嬰境狐魅,寶瓶洲所有地仙修士,稍稍仰頭,便可見到那覆蓋一洲的朵金色蓮花。

    以寶瓶洲為一只寶瓶,開出一朵蓮花。

    隨風搖曳春風中。

    這等異象,便是沛湘都要覺得匪夷所思。

    只不過時日一久,也就見怪不怪,只當是人間罕見的美景去欣賞。

    在這還鄉路上,朱斂卻很少欣賞這份賞心悅目的美景氣象。

    朱斂只是與她詢問了那書上記載的花神廟司番尉,是否真的掌管花信香澤。

    沛湘就只當是一位純粹武夫大宗師,對此不上心。

    朱斂也不願與她說那些內幕,終究才是好聚,能否好散,善始善終,又不只是他一人事,人心脆如琉璃碎。

    除非公子在山頭。

    朱斂揀選了一條棋墩山僻靜小道,以前裴錢和周米粒來這邊等公子,都喜歡走這條道路。相信那會兒的裴錢,沒少耍那套瘋魔劍法。

    離鄉多年,變化很大。

    比如先前在紅燭鎮,得知這棋墩山就多出了一座山神祠,而落魄山就同時少去了一位山神。

    落魄山上的那座山神祠,已經搬遷來了棋墩山,品秩不變,看似官場平調,實則貶謫無疑。

    沒了匾額與神像,建築依舊保存。

    這個舉措,是山君魏檗與大驪王朝的一種心有靈犀。

    山神宋煜章沒什麼怨言怨氣,好像早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

    反而在搬遷之前,第一次走出本就沒什麼香火的祠廟,在落魄山四處逛了逛。大有無官一身輕的意思。

    朱斂其實很能理解那個宋煜章。只是既然各為其主,當朋友就免了。只是朱斂也從不攔阻裴錢她們去山巔祠廟游玩。

    除了山神祠一事,朱斂還得了沖澹江水神李錦的一句祝賀。

    因為黃湖山那條大蟒,竟然有膽子離山走江了,既然李錦道賀,那位黃衫女肯定是走水成功了。

    李錦謹慎,先前在書肆,只以心聲與朱斂語言此事。

    而沛湘作為實打實的元嬰修士,先前哪怕身在龍州邊境,依舊能夠心生感應,她立即御風高處,遠眺龍州水運的急劇變化,斷言是有水中大物在走水。

    朱斂覺得行走沉悶,便干脆與沛湘說了這件事情,與她說了個大概,只是比沛湘胡亂瞎猜那條水蛟的根腳來歷,肯定要更接近真相。沛湘先前御風在天,施展掌觀山河的神通,雖然三江匯流處,山水氣運激蕩不已,又有神靈施展障眼法,使得視線模糊不清,沛湘認定那條走水時氣勢驚人的大蟒,定然是龍泉劍宗的護山供奉之類的顯赫存在,不然怎能如此走水順暢,洪水滔滔不說,好像還有沿途各地水神幫忙護駕似的,以免大水沖岸,殃及百姓,遭來天譴。尋常水裔走水,不被各地山水神祠處處刁難,就已經是萬幸了。

    在山下的凡俗夫子眼中,在大驪舊版圖屬于疆域格外廣袤的龍州地界,不過是接連暴雨,白晝如夜,天昏地暗,江河洶涌。

    只是在山上修士看來,卻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走江化蛟。

    既然沛湘早就提及,如今又鄰近家鄉,朱斂就不再隱瞞什麼,“她叫泓下,在落魄山一處藩屬山頭修行已久,與你如今可算半個自家人了。都是女子,要是性情相合,你們以後多往來就是了。落魄山沒有什麼小山頭不小山頭的忌諱,都是擺在台面上的,親疏有別,就是親疏有別。”

    反正山規就那麼幾條,連小米粒都能背誦得滾瓜爛熟。

    沛湘微微訝異,埋怨道︰“這等不容小覷的助力,你事先都不與我說?”

    一條元嬰境水蛟!

    完全可以當半個玉璞境練氣士看待!

    這等天生肉身強悍、兼具本命神通的水蛟,劍修之外的元嬰境修士,誰敢輕易招惹?!尤其是那些個鄰近江河大水的仙家門派,一旦與之結仇,簡直就是閻王爺發請帖,收下是死,不收也是死。

    如果清風城許渾不是已經躋身了上五境,作為兵家修士,他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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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力巨大,名動一洲,不然落魄山光是有這條水蛟壓陣,加上朱斂,就完全可以與清風城硬踫硬掰手腕了。

    “泓下姑娘,走水化蛟,能讓沛湘寬心幾分就好。”

    朱斂笑了笑,面對沛湘的震驚,他只是提了這麼一嘴,就沒有多說什麼。

    不湊巧,在家鄉那邊,泓下都不敢去落魄山說句話的。

    如果朱斂沒有記錯,泓下連霽色峰祖師堂,都還沒見過一眼。

    朱斂當下比較不放心的,還是那個陳靈均在北俱蘆洲的大瀆走江。

    既然如今還沒有確切消息傳到寶瓶洲,就意味著陳靈均尚未走水。

    倒是不太在意陳靈均遠比泓下夸張的那個走水結果,朱斂只是擔心陳靈均的性子太跳脫,出門在外,沒個照應,容易吃虧。就陳靈均那脾氣,在家鄉這邊還好,反正早就乖乖認命了,打死都不會死要面子了,美其名曰“天下恩怨一拳事”,可是在外邊,大概就又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了。

    沛湘心情大好,摘下一朵樹花,遞給朱斂。

    朱斂擺擺手,笑道︰“人越丑,才越愛戴花。還是你戴吧。”

    昔年藕花福地,是有那男子簪花習俗的。不然後世就那簪花郎周仕了。

    沛湘瞪了他一眼,卻還是簪花在鬢。

    朱斂可以御風遠游,沛湘也是元嬰地仙,興之所至,就無所謂腳下道路有無了,朱斂來到棋墩山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脊,只是與那宋煜章所在山祠已經有些遠。

    朱斂雙手負後,站在一棵古松枝頭,會心一笑。

    可見落魄山矣。

    沛湘坐在樹枝上,雙指輕輕抵住鬢角耳邊那樹花。

    朱斂感慨道︰“哪家敢掛無事牌,豆腐青菜有太平。吃得下,穿得暖,今兒睡得著,明兒起得來。就是我們這些凡俗夫子的太平世道。”

    沛湘打趣道︰“非是我自矜自夸啊,你我如何能算凡俗夫子?”

    朱斂抬頭望天,輕聲道︰“哪怕只在一人之下,皆是俗子。”

    朱斂舊家鄉,哪怕晚輩丁嬰武道境界更高些。可要論心境,未必。丁嬰屬于應運而生,趁勢而起,拳法高不高,其實在朱斂眼中,亦是身外物。

    按照後來裴錢的講述,丁嬰最少便未能做成朱斂當年事。甚至可以說,後來魔頭丁嬰所走之路,就是武痴朱斂踩出來的那一條。

    那頂仙家高冠,便是朱斂隨手丟給年輕丁嬰之物。

    朱斂一人殺九人,殺絕天下高手,眼中身邊皆無人。

    只是朱斂沒覺得那是什麼壯舉,距離心中所想,還差得很遠。

    比如落魄山上那位前輩,已在朱斂心中高遠處,朱斂得一步步走過去,才能看得真切。

    落魄山上三幅掛像之一,有武夫崔誠。

    而當年將已經瘋瘋癲癲百余年的老人,引到落魄山,正是緣起于那位托缽雲游、最終步步生蓮的中年僧人。

    沛湘伸出手指,道︰“那就是落魄山?”

    朱斂點頭道︰“環水皆山也,環山皆水也。其中最為蔚然而深秀者,吾鄉也。”

    沛湘玩笑道︰“這麼酸,很會做酸菜魚?”

    因為朱斂曾經開過玩笑,自詡為廚藝第一,拳法尚可,琴棋書畫也湊合。

    朱斂哈哈笑道︰“沛湘你湊巧說到這里了,我就提醒一句,在落魄山,除了公子,誰都別談什麼酸菜魚,不然容易被記在賬本上。”

    天河璀璨的夜幕中,兩人重新行走在棋墩山道上,朱斂緩緩走樁,沛湘無所事事,便仰頭賞景。

    最後來到棋墩山最後一處高坡,朱斂收拳,眺望遠方,沒來由感慨道︰“夢醒是一場跳崖。”

    沛湘笑問道︰“何解?”

    朱斂搖頭道︰“無解。”

    沛湘並未深思此語。

    朱斂偶爾言語,往往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

    她又忍不住想起那條已經與自己同境的水蛟,“那條大蟒的走水,運道真好。是不是你們大驪龍州,龍州這個名字取得好?”

    朱斂說道︰“龍州名字再好,也不如我家公子名字嘛。”

    沛湘伸出一根手指,輕揉眉心,頭疼。

    朱斂朱斂,你再這樣,我可就要懷疑一件事了啊。

    朱斂自言自語道︰“狗看了他一眼,他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一眼天地,真的是真嗎?我越來越不確定。”

    朱斂很快就又說道︰“只是痴人夢囈,沛湘不用在意。”

    沛湘問道︰“若是我問你,你回答了我,豈不是可以反過來證明你?”

    朱斂搖頭感慨道︰“我豈能知道你是不是真,問了白問,答了白答。”

    沛湘有些惱火。

    只是她又有些釋懷,朱斂能夠如此坦誠,已經很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沛湘問道︰“那麼到底誰才能給你一個答案?”

    朱斂抬起一手指向天幕,又伸手指向遠方,最後輕輕拍掌,“日月在天,一個明字。我心光明,一個好人。由這個人告訴我答案,我便相信。”

    朱斂抖了抖袖子,自嘲道︰“放心,我很少如此的,近鄉情怯使然。”

    沛湘有些心亂。

    大概一個會這麼想的人,會很奇怪,又很孤獨。

    朱斂卻已經收拾好心緒,繼續趕路。

    昔年獨行家鄉天下,披星戴月朱衣郎。

    ————

    夜幕中,阮秀站在玉液江畔。

    臨時在此養傷和穩固境界的泓下,立即運轉神通,趕緊出水登岸,來見阮秀。

    化蛟之前,面對阮秀,泓下戰戰兢兢,不曾想化蛟之後,更加魂不守舍,不由自主。

    所以化蛟成功的泓下,先前那份心中難以抑制的喜悅,最少消去一半。

    那位玉液江水神娘娘,猶猶豫豫,怯怯生生,在泓下現身後片刻,也跟著來覲見阮秀。

    阮秀看著她們倆,一個化蛟水裔,一個封正水神,阮秀沒有說話,只是小口吃著一塊壓歲鋪子的桃花糕。

    這段玉液江水域,早已被水神娘娘將所有水府官吏、江水精怪驅逐,就怕不小心觸怒眼前這位扎馬尾辮的青衣女子。

    先前得了阮秀“旨意敕令”,在那夜幕暴雨中,黃衫女惴惴不安,選擇一處源頭水,現出真身,開始走水。

    如今龍州能算仙家山頭的,其實就三座,龍泉劍宗,披雲山,落魄山。

    所以這次走水,順利得讓化名泓下的黃衫女,只覺得做夢一般。

    先是從一條源頭溪澗走出大山,有神位卻無祠廟香火的龍須河河婆馬蘭花,那河婆只敢諂媚送行,同時幫著拘押洪水,然後是經過最為水運濃厚的鐵符江,有那大驪第一等江水正神楊花坐鎮,她沒有現身,卻也壓制水勢,再然後是路過一小段的繡花江,最後逆流那條最為險峻、水性最烈的沖澹江,兩位江水正神都護駕猶如護道,泓下就是這般順遂無礙,走江化蛟了。

    最後還能去往玉液江一處靈氣充沛的天然水窟療傷。

    是那位水神娘娘親自來邀請的“泓下道友”。

    玉液江水神娘娘實在艷羨這條大蟒的機緣。

    反觀自己,莫說是大道福緣,好像就只有災殃禍事。

    那青衣女子不說話。

    泓下和水神娘娘便更加噤若寒蟬。

    阮秀吃著糕點,看了眼泓下,“不堪入目。難怪會輸給一條小泥鰍。”

    泓下小心翼翼瞥了眼阮秀的手腕,一條火龍盤踞如手鐲。

    原本死氣沉沉的那條火龍,立即眼珠靈巧轉動,最終死死盯住泓下。

    泓下立即心中一震,趕緊偏移視線,艱難穩住道心,才不至于順著本心挪步後退。

    火龍已是上五境,絕對是上五境!

    阮秀大概不清楚,自己吃糕點的慢悠悠,對于她眼前兩位而言,就是一種莫大煎熬,如魚在油鍋,大火烹煮。

    估計就算清楚了,她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阮秀剛剛返回浩然天下。

    還是那位中年儒士幫忙開的門。

    怕爹罵她胡鬧,就先來這邊躲躲。

    因為心情不佳,看這泓下,自然就沒什麼好臉色。

    阮秀輕輕抖了抖手腕,在天外得了一場奇異“走水”的火龍,對主人溫馴萬分,繼續酣眠。

    最一般的山澤水裔之屬,能夠成功走水一條大河,就已經算功德圓滿,運氣好,血統正,說不定就能得到蛟龍之屬的某種祥瑞特征,例如龍爪,龍鱗,或是龍須。

    就像那桐葉洲黃鱔大妖,昔年試圖走水埋河,若非那位水神娘娘百般阻攔,其實早就走江化蛟了。

    至于本就是蛟龍之屬的大澤水裔,則需要最少走過一條大江,才可算是被天道封正,除了擁有一副名正則言順的蛟龍之軀,關鍵是可以孕育出一顆本命蛟珠。

    只是三千年前,那場殃及天下所有水裔的浩劫,被視為世上再無真龍,只剩下血統不正的眾多龍裔。

    加上浩然天下的大瀆,就那麼幾條,一路上往往宗門林立,蛟龍哪敢造次,別說走水數萬里,躲在僻靜水底,尋一處水運相對濃郁的老巢,隨便掛個某某龍宮、某某水府匾額,就已經燒高香。

    故而走瀆成功、再化龍的大蛟,三千年未有。

    天下蛟龍之屬、萬千水裔,哪個不想化龍?可是誰敢?

    因為沒有誰敢斷定,當年那個殺絕真龍的不知名劍仙,會不會再次出劍。

    直到寶瓶洲,有一條渾身雪白甲鱗的蛟龍,走水一洲大瀆,真龍歸位。

    一舉攫取了一份不可估量的天下水運。

    泓下這條小蟒,比那泥瓶巷稚圭,差了十萬八千里。就連稚圭走瀆時跟在身後的那條小東西,都還是不如。

    阮秀朝玉液江水面,抬了抬下巴,“都回吧。”

    一條水蛟,一位水神,如獲大赦。

    她們立即沒入水中,在江底遙遙對視一眼,都不敢以心聲交流,雙方只覺得同病相憐。

    阮秀皺了皺眉頭,依舊看著眼前河水,問道︰“好看嗎?”

    有一位老舟子,撐蒿緩緩沿水而下。

    哪怕相隔十數里,那阮秀的嗓音,老舟子還是清晰入耳,並未作答,只是嘖嘖稱奇。

    一位年輕女冠站在船頭,望向那阮秀,微笑道︰“阮姑娘,又見面了。”

    阮秀以前對那個以神誥宗女冠身份,游歷驪珠洞天的賀小涼,印象還可以,可是如今,就算不得好了。

    北俱蘆洲清涼宗,宗主賀小涼。

    身邊站著一位從骸骨灘壁畫城走出的騎鹿神女。

    她得到授意,站在了主人賀小涼身後,因為方才她只是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就覺得刺眼,開始心神不寧。

    賀小涼與半個師兄的老舟子,前不久得到了一道玄之又玄的師尊法旨。

    只有兩件事,一件與陳靈均有關,已經事了,再就是讓賀小涼重返寶瓶洲,去找泥瓶巷稚圭和杏花巷馬苦玄,賀小涼可以順便見見某位師兄。

    至于老舟子,相較于那個師弟,更想去老龍城見桂夫人。

    李希聖一步跨越中土神洲,來到家鄉的福祿街大門外。

    拜見了父母後,李希聖來到妹妹住處的那座小池塘。

    看著里邊一只金色小螃蟹,微笑道︰“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

    ————

    朱斂和沛湘走出棋墩山,依舊緩緩而歸,臨近落魄山的山腳門口,沛湘看到一個黑衣小姑娘,雙手環胸,懷抱綠竹杖和金扁擔,站得筆直,瞪大眼楮,好似是個負責看守山門的……小水怪?

    沛湘忍俊不禁道︰“你們落魄山,真是……”

    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落魄山的山風了。

    朱斂介紹道︰“她可是咱們落魄山的右護法。”

    沛湘笑出聲。

    朱斂說道︰“又沒騙你,小米粒是落魄山譜牒上的右護法,霽色峰祖師堂的座椅,很靠前的。”

    沛湘將信將疑,“真的假的?!”

    朱斂呵呵一笑,“對了,你等會兒見了小米粒,只管開門見山寒暄一句,‘你就是傳說中的那位啞巴湖大水怪’,她會很高興的。”

    他抹掉臉上那張面皮,恢復落魄山老廚子的那張。

    沛湘也摘掉了面皮,再撤去了障眼法。

    周米粒揉了揉眼楮,然後一路飛奔到朱斂跟前,哭腔哽咽道︰“老廚子老廚子!我都以為你迷路,不曉得怎麼回家了!我又不敢去紅燭鎮接你……”

    小姑娘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都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了,還不小心承認了自己不敢去紅燭鎮和玉液江。

    朱斂伸手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顛了顛背後的大包裹,笑道︰“猜猜看有啥。”

    小米粒擦了擦眼淚,怯生生看了看老廚子身邊的女子,緊緊抿起嘴,與沛湘施了個萬福。

    沛湘微笑點頭。

    方才只顧著看老廚子是胖了還是瘦了,都沒瞧見這位賊好看的姐姐 。

    沛湘記起朱斂的那個提醒,笑道︰“你就是啞巴湖大水怪?”

    周米粒愣在當場,她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撓臉還是撓頭了。

    哦豁。

    這個姐姐咋個突然又好看了些。

    大概這就是裴錢心心念念的女大十八變吧?

    唉,變個錘兒嘛,長大有啥好的。不過小米粒是不敢與裴錢這麼說的。

    周米粒想起老廚子的問題,小聲道︰“裴錢說的那種神仙書?圖畫上邊小人兒,會打架的?可惜裴錢不願意多說。給我瞅瞅唄?如今我可喜歡讀書,學問老大了,呵,等裴錢回了家,要嚇她一大跳。”

    朱斂老臉一紅,無奈道︰“是瓜子。”

    周米粒哀嘆一聲,老氣橫秋道︰“恁大人了,還嗑瓜子。”

    不過小姑娘很快笑道︰“買都買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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