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寧瓔是在少年懷里醒過來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還有點?懵, 因為她已經很久沒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了。
明霞說，她時常睡著睡著就哭了。
甦寧瓔自己不知道，可第二日醒來之時紅腫的眼眶卻在告訴她, 明霞並未說謊。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甦寧瓔起身?，尷尬地看向躺在自己身?邊的?少年。
少年偏頭看她, 不說話。
對?了，不會說話。
“抱歉。”甦寧瓔挪動身?體坐到床邊，然後又看少年一眼。
少年依舊躺在那里沒動，跟甦寧瓔大眼瞪大眼。
終于, 甦寧瓔發現?了不對?勁。
“你身?上……有咒術？”
她在少年身?上發現?了一個定身?咒, 雖然只?是一個極小的?咒術, 但因為少年不會法?術，所以即使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法?術，他都沒有辦法?解開。
甦寧瓔輕而?易舉的?將咒術解開, 看到少年猛地一下從床榻上起身?, 跳到了窗檐邊。
甦寧瓔︰……原來是她硬控了少年一晚上嗎？她還以為他們的?關?系已經有所緩解。
“咳，天色不早了, 你再睡會兒，我先走了。”面對?尷尬的?問題時,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甦寧瓔一溜煙地跑了。
少年蹲在窗台上，等屋子?門口徹底沒了動靜，才緩慢下地。
他站在那里，視線落到斜落的?枕頭下面。那里露出一個尖尖的?小銀角，很明顯是一柄銳器。
少年眸色一利，走過去?, 小心翼翼地掀開枕頭，看到了下面的?東西。
是一柄纏著紅線的?銀色剪子?。
少年將它從枕頭下面拿出來, 正在疑惑間，屋門突然被人打開，原本已經走遠了的?女人再次返回，看到他手里的?銀剪子?，笑眯眯道︰“我看你夜間睡得也不安穩，這?是我日常用的?銀剪子?，壓在枕頭下面能驅除夢魘。”
恍惚間，少年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過這?句話。
“對?了，你早飯要吃什麼?，我讓明霞做。”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是甦寧瓔不給她失而?復得的?小老公做飯，實在是她做的?飯太過難以下咽，她怕他吃了以後連夜買了掛劍票走。
又忘了，他不會說話。
“我讓明霞隨便做點?你從前愛吃的?。”
陸琢玉口味清淡，不像她，雖是甦州人，但也愛吃點?小辣。只?是甦州濕氣重，氣候變幻無常，辣的?東西吃多?了就容易口腔潰瘍。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吃闢谷丹，第一次破功，讓明霞給她做了最熟悉的?吃食，紅油抄手。
甦寧瓔讓明霞給少年做了一碗小餛飩。
帶著青蔥的?清湯小餛飩和紅辣辣的?紅油抄手被一起擺在桌子?上。
少年坐在甦寧瓔身?邊，視線落到那碗紅油抄手上。
“你要嘗嘗嗎？”
甦寧瓔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只?紅油抄手送到少年面前。
少年沒動。
甦寧瓔臉上劃過幾許失落，她收回手的?瞬間，手腕被人捏住，少年張嘴，那只?紅油抄手就進了他的?嘴。
紅油抄手入口，少年抿唇，表情有些別扭。
在這?個女人面前，他的?身?體就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女人又笑了，她看起來性格溫善，卻好似不常笑，唯獨在面對?著他和那張小紙片人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笑來。
“你不會說話，也不識字，這?樣與人溝通都困難，我來教你識字吧。”
十六年前，甦寧瓔的?字跟狗，爬一樣，十六年後，她奔波疲憊于追尋陸琢玉的?蹤跡，也沒有空練字，因此，這?字依舊不好看。
雖然如此，但甦寧瓔還是舔著臉要教少年識字，增加互相了解的?共處機會。
因此，用完早膳之後，甦寧瓔讓明霞取出文房四寶，開始給陸琢玉正式授課。
“听說你還沒有名字，我先給你取個小名，好不好？就叫你，小魚吧。”
少年沒有抗議，顯然是沒什麼?異議。
少年︰……
甦寧瓔在白紙上寫下小魚這?兩個字，然後遞給少年看。
少年陸琢玉看著甦寧瓔的?字，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筆，照著她的?樣子?寫了下來。
一模一樣。
“好了，你先練習吧，我去?給你找些字帖。”
看到陸琢玉寫出這?樣的?丑字來，甦寧瓔的?良心受到了譴責。
她提裙出了屋，哼著小歌兒去?找名家的?字帖了。
屋內，少年一個人站在書桌前，視線再次落到那幅男人的?畫像上。
他走過去?，站在那幅男子?畫作?前安靜看了一會兒，然後緩慢掀開上面一層。
果然，在這?幅畫像後面還有一幅畫。
畫面上，人面蛇尾的?兩人，在靜謐幽暗的?湖面上交尾。他們蜷縮于小小船篷之中，船篷左右晃動，蕩漾出氤氳漣漪。
少年捏著畫像的?手驟然收緊，脖頸間的?黑色鱗片散發出痛又深的?癢意。
.
外面傳來腳步聲，少年松開手，回到書桌前。
甦寧瓔拿了一摞字帖回來，“你先看看喜歡哪個大師的?字，我再去?差人找些來。”
少年耳廓微紅，他隨意翻了翻，取出一份字帖。
王羲之的?。
跟陸琢玉之前寫字的?風格一模一樣。
“你臉怎麼?這?麼?紅？”甦寧瓔突然發現?少年的?臉上泛著古怪的?坨紅色，她面露擔憂，伸手去?觸，被少年躲開。
“是不是夜明珠太熱了？”甦寧瓔走過去?，將夜明珠的?光弄暗了一些。
修真界不用電只?用靈氣的?夜明珠牌空調，純天然無氟利昂影響大氣層。
女人站在那里，彎腰擺弄著夜明珠。
少年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往下落，盯著她掩在裙裾中的?雙腿。
剛才那幅畫上，那人首蛇尾的?女人容貌與她生得一模一樣。而?那名男子?就是畫上男子?，與他有七分相似。
入夜，少年躺在床榻上。
那柄銀色的?剪子?置在他枕邊，少年一個翻身?就能看到它。
紅色的?絲線細細纏繞，像女人柔軟如綢緞般的?黑色長發，帶著纏綿柔意，偷偷滲入他的?夢境。
少年依舊夢到了少女的?哭泣聲，只?是這?次的?哭泣聲與從前完全不同。
船篷晃蕩，蛇尾相交，少年看到女人潮紅的?臉，她一邊哭，一邊撫著他的?臉，傾身?擁吻過來，喚他，“陸琢玉。”
少年猛地一下驚醒，他睜著眼躺在床上，听到窗台上傳來敲擊聲。
他緩了緩神?色，坐起身?，推開窗戶。
三月倒春寒，天氣忽冷忽熱，屋內置著一顆漂亮的?白色夜明珠散發著溫暖的?光。冷風從窗外灌入，吹散少年臉上的?潮熱。
蹲在窗台上的?是一只?黑色烏鴉。
烏鴉口吐人言，“賤種，這?麼?多?天了，你怎麼?一件東西都沒拿回來？”說完，烏鴉在少年的?屋子?里看了一圈，看到枕邊那個銀剪子?，眼前一亮，“這?不是有好東西嘛！”
雖只?是一個銀剪子?，但烏鴉就喜歡亮晶晶的?東西，登時就躍入屋內想叼走它，被少年一把掐住了脖子?。
“嘎嘎嘎嘎……大膽，你大膽，我告訴主人去?！”
烏鴉掙扎的?羽毛亂飛。
少年一把將它扔出去?。
滾！
“你死定了，主人馬上就過來了，你死定了……”烏鴉“嘎嘎”亂叫著飛走了。
少年手里握著那柄銀剪子?，因為太用力護著，所以掌心不小心被尖銳的?剪子?尖劃破。
他攤開手掌，舔舐干淨上面的?血跡，然後將銀剪子?收進了懷里。
少年練了幾日的?字，就已經將王羲之的?字體風骨學會了大半。
這?就是天才跟差生的?差距嗎？
甦師傅看一眼自己的?字，再看一眼陸徒弟的?字，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你會法?術嗎？”甦師傅不服輸。
少年搖頭。
甦師傅重拾信心，她立刻就給少年表演了一個移形換影。
少年琢磨了一下，三分鐘後完美復刻。
甦寧瓔︰……她這?輩子?最討厭天才了。
“御劍術，會不會？”
少年搖頭。
甦家是賣劍的?，家里自然收藏著不少好劍，近幾年，因為甦正賣的?劍質量太好，所以銷量下滑，甦寧瓔便想到了滴滴飛劍服務，撐起了修真界半邊天。
最近，甦正接受她的?建議，還在跟各大商鋪合作?開發滴滴快遞和滴滴外賣服務。這?種做生意的?事情她就不摻和了，她只?是發表了一點?小小的?意見而?已。
甦寧瓔領著少年陸琢玉來到甦家寶庫。
“進來吧。”
甦家寶庫，里面的?寶貝應有盡有。
少年站在那里，看向少女的?眼神?帶著古怪。
才認識幾天就把自己家保險箱打開讓人進來，當然會讓人覺得奇怪。
或許，她是真將他當成了自己那個不見蹤跡了的?夫君。
少年的?腦中陡然閃現?出昨夜夢境中的?畫面。
嫉妒，那個男人。
“你看看這?柄劍怎麼?樣？”女人手里拿著一柄青色的?寶劍，“不行，不襯你。”說完，甦寧瓔把劍一扔，重新?挑選。
寶庫中除了劍，還有其它的?一些金銀珠寶，修真寶貝。
少年站在那里，視線從女人身?上略過，然後緩慢挪動到一個箱子?前。
里面裝了很多?乳白色的?小珍珠，其中還夾雜著幾顆天然粉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