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復略帶怪異地看著崔適，和在豐京共事時的客氣相比，如今兩人之間也算能稍稍說點玩笑之語了。
哪怕這個玩笑話，在崔適這等正統官員來說，有點太過不敬。
崔適苦笑一聲，將甦復表情深刻入心底，難怪有謬語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甦復所有的權利都來著“欽差”這個身份，不然哪怕他是蕭家孫婿，他人大不了看在蕭立淵的面子上給甦復兩分客套，又怎會對甦復心懷畏懼，惴惴難安。
說到底，甦復不過的一個“權力”的短暫掌控者，其身後之人，啟明皇帝或者身居政事堂的那幾位，隨時可以將甦復打回原形。
回憶起江南之事，崔適不得不佩服啟明皇帝和政事堂中那七位大公的用人之策。
這等髒事，得罪人的事，與自己前途息息相關的事，朝廷派誰來都不如一個甦復好使。
沒有誰能比他將事做得更徹底，哪怕會損耗許多人……包括龍椅之上那位的利益。
“甦大人，你就別逗下官了。”
“大中午的拉著下官晃蕩了半個寧安城，有什麼事需要下官做的就盡管吩咐吧。”
崔適將話頭撇開，回到正軌中來。
關于平磐國的事，他回來當日就與甦復稟告過了，對于隊伍中莫名消失的那一些人，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說任何話。
按照甦復的性格，今日主動找到他，若不是有事，又怎會如此？
甦復也不藏著，便將自己昨日與談玉河商定之事與崔適說了說。
話音落下，崔適便是嘴角抽搐了起來，不是因為甦復的大手筆，而是為他找人攤禍的冠冕堂皇而佩服。
他可不是談玉河那等官場小白，甦復話里的意思他可清楚得很。
的確，現在的甦復是有支配寧海府內，那些世家所藏之財的權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有權力隨意送寧海府百姓銀子。
這可不是江南府！
再一個江南府時，甦復借用的名頭是什麼？
是江南府世家之人“樂捐”，而且有不少的錢財是用來堵住朝中那悠悠眾口之用的。
甦復所作之事，揚名的是江南府世家，更是朝廷。
但此刻，在寧海府內，甦復明顯找不到來幫他“分享”好事的人了，而他也沒有打算用錢去堵朝中大臣的口。
那最後，在寧海府百姓心中，救他們于水火的是誰？
他們擁壘的是誰？
布恩于一府之眾，大善也可變大罪！
這是一個政局穩定的王朝絕不容許發生的事！
“甦大人是戲言還是有朝中明令？”
這活崔適是不會接的，再怎樣攤禍也不是這種攤法。
那是容易把九族搭進去的禍事，甦復有這膽子，他可沒有。
甦復知道用來哄談玉河的話可唬不住崔適，談玉河不過一商人，有太平公主在其後，他做這種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一切風險都是甦復擔著。
但崔適不是，他可是走仕途的人。
他若應了甦復的請求，那寧海府內事情一了，回到豐京的他有什麼東西等著他，那可就未定了！
“崔大人應該猜到，甦某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崔適心思沉下，緊皺著眉頭壓著聲音回道“甦大人，事真要做絕？”
“真要將這風波引到京城中去不可？”
甦復的所有舉動，都證明了他對這寧海府世家豪族出手，不過是為了羅列證據，想要將這里的事往豐京的那些權貴之家攀附。
而首當其沖的，除了卓家還能有誰？
“崔大人是聰明人，你我到底有往日交情在，所以甦某不忍崔大人你落得個淒慘下場。”
“當日在豐京城門口，崔大人踏上我這條賊船的時候，或許也想不到，明明只是差個‘普通’的案子，怎麼會走至今日這般局面。”
甦復停下腳步，看向崔適的目光里，沒有半分余地留給他。
“我甦復決定做的事，就一定會做下去。”
“我給崔大人你兩個選擇，攬下這名，嘗試去走一條荊棘卻能繼續走下去的路。”
“或者當作不知，看……那些人會不會心善地放過崔大人你？”
崔適眼中憤怒升起，怒視著甦復，他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了，將寧海府世家之人一網打盡，已經足夠讓甦復放過他。
卻不想，在他想著“鍍金”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甦復這不是在給他選擇，而是在逼他，逼他身後的人，將卓家盡可能的打入到沒有翻身的余地。
深吸數口氣，崔適也沒了之前那般表面客套。
冷著聲道“甦大人當真如此自信？”
“你真不懼陛下與朝中大臣猜忌？”
甦復雙手攤開，肆意大笑。
“崔大人似乎忘了，我是什麼身份！”
“我甦復區區一個贅婿，難登高堂之人，我要名有何用？”
“我蕭家之名，又何須這一點‘薄名’點綴。”
“崔大人你還有選擇，但在某些人心里，我蕭家卻早已沒了選擇了！”
甦復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名聲所累，先不談蕭立淵在大周百姓心中的地位，單他主動遣散血煞軍將士，將那三萬血煞軍決定之權交到朝中時。
他就失了能利用這個“好名聲”的手段。
他連軍權都能放棄，何況于些許猜測。
甦復是一個很“小氣”的人，血煞軍最後能不能到他手中，他無法確定，但用其軍權，換來啟明皇帝和朝中大臣對他些許的放任。
讓卓家付出點代價，為定方侯解下心中怨氣。
甦復絕對……這才不虧！
崔適牙關緊咬，事情的確如甦復所說，他沒有選擇，可是他崔適不想如此呀！
他還有大好前程，他可以安安穩穩地等著自己走到那個高位。
他不想冒險呀！
“既然甦大人如此信任下官，對下官委此重任，下官若再推諉，倒顯得有些不識趣了！”
“明日始，下官便著手個人事宜，至于現在，下官奔波疲憊未解，就不久陪甦大人……巡視了！”
崔適僵著臉，將字一個一個地吐出，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方向走去，只留下甦復在卜家那血色斑駁的外牆下垂手而立。
甦復不在乎崔適的情緒，他只要崔適身後之人，在卓家一事上袖手旁觀，或者……落井下石些。
“差不多了，該去最後一處地方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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