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甦復心中如何想，但甦復都是依據啟明皇帝的問題而回答。
天理循環，那是亙古之道理，是聖人所書。
哪怕是啟明皇帝，也不敢說要忤逆天倫，漠視生老病死，而去追求長生久視。
那是亡國之舉，非他一人可專行。
至于其後，甦復對世家，百官還有江南府那千萬百姓的回答，任誰來都挑不出半分過錯，若實在有錯，那也只能怪甦復太過實誠！
而陳循禮不懂尊卑在前，又貶甦復在後，甦復就算打了他，亦完全可以用一句忠君之事蓋過。
至于後果……這已經是啟明皇帝想要看見的了。
“甦復，陳佐郎也是一時口快，他到底一把年紀了，你可別下手沒個輕重的。”啟明皇帝聲音平緩，似對甦復的無禮舉動沒有絲毫在意。
甦復背對著啟明皇帝，面色稍有些不好看。
他剛剛抬腳踢人的時候，可是放慢了速度，以寧遠的武力，是完全可以制止他的。
可寧遠沒有。
那一腳下去後，甦復就想看看啟明皇帝的反應，結果不出所料，他不僅不生氣，反而帶著些樂見其成的意味。
此刻陳循禮也從懵態中回神，摸著那干瘦的胸口，看了看周圍環境，隨即便是之間陷入癲狂，費勁地爬了起來，聲音中滿是咒罵之意的怒吼著。
“甦復，你個卑賤的贅婿，竟然敢，竟然敢動人大人！”
“我要讓天下人看看，看看你這恃權逞凶的小人嘴臉！”
甦復面色一狠，能被啟明皇帝送來身前，那必定是得罪到死的，他又哪里在乎再出手一頓。
就算打死了……分得這名聲的又不是只有他甦復。
他甦復可以不為官，不要名，但啟明皇帝可不行！
身體微微下沉，甦復不知武，卻不妨礙他將眼前這個被當槍使還不自知的陳循禮撂倒。
破綻百出但卻勢大力沉的一拳直接轟在陳循禮的側臉，將陳循禮往地上砸去。
然後甦復一個奮力頂膝，沒有絲毫保留地朝著陳循禮那目露驚恐的臉攻擊而去。
亂拳可以打死老師傅，年輕人以少欺老，更是尋常。
“砰！”
甦復的膝蓋直接撞擊在一只伸過來的手掌心之中。
寧遠感受到掌心中的力道，臉色便是一沉，他很確定，甦復這一膝頂若砸到陳循禮胸口，其勢必有死無生。
一個蒼老瘦弱的身體，如何經受得住這種攻擊。
甦復……這是真敢在皇宮之內，在皇帝身前殺人呀！
啟明皇帝恢復淡然的臉色再次變差，徐循禮就是他送到甦復身前的，但這不意味著甦復可以肆意的打殺他。
啟明皇帝看了甦復很久，心中有千百種情緒升起，但最後都定格在蕭立淵的臉上。
他知道，能給甦復這種底氣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蕭立淵。
昨日只能以死相逼，今日便敢在他身前殺人。
這一夜，蕭立淵和甦復說了什麼，便代表了往後蕭立淵對他的態度。
“甦復，一次江南之行，將你的性情影響至此嗎？”
“一個文弱書生，竟都敢當面殺人了！”
甦復拱了拱手，臉上露出慌張的神情，但一雙眼楮卻是平靜得很。
“陛下，甦復……甦復如何敢殺人，只是徐大人他以話語激憤，甦復手中無方寸，所以出手便重了一些罷了。”
漠北，泰蘭王國，江南之事相繼平緩，但這豐京卻始終平靜如常。
這和那些死去的人，至今還有慟哭的人相比，如何不讓甦復心中有怨？
而這個時候，啟明皇帝還想以手段試探他，逼迫他，那他便如啟明皇帝所願，又有何不可？
啟明皇帝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這場面話他已經不願意再听了。
甦復就代表了蕭家，甦復的態度便代表了蕭立淵今後對皇權的態度。
既然針鋒相對已成定局，那以後各憑手段就是！
“寧遠，送徐佐郎去太醫院吧。”啟明皇帝說道“寡人需要和甦縣伯單獨聊聊。”
寧遠俯身，將捂著臉閉口不語的徐循禮攙扶了起來。
這人雖然刻板，但到底不傻，沒有在這里繼續刺激甦復。
待甘露殿內只剩兩人時，啟明皇帝也沒有再端著，原本威嚴不可冒犯的臉上透露出些許溫和，對著眼中帶有戒備的甦復道。
“看來你是將諸般事全部算到朕身上了。”
甦復沉默，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啟明皇帝並不生氣，反而很是欣賞地看著甦復道“江南之事從匡天干遇襲始。”
“寡人相信，不管是我還是蕭丞相，還是那無數參與其中的人，都沒有想到最後能走到這一步。”
“寡人這些日夜不斷回想，哪怕是我，也無法將那五萬淮南軍掩沒于無形。”
“更無法在江南民變之後，將損失降低至如此地步。”
“漠北是蕭丞相的主場，我不去想其中手段。”啟明皇帝話音一頓，雙目如炬般看向甦復，驚嘆道“但江南府，那可是朕的主場，那千萬百姓，那百官，那些大小世家。”
“甦復，你能告訴我，在一開始的時候，你為何知道拉攏百姓立名與信，威迫百官卻又給予那些胥吏以希望，搜盡世家之財將其分而化之。”
甦復的確是在江南創造了一個奇跡，自古民變一起便是人間慘劇。
當時江南府內，淮南軍外調，而外軍赴之不及。
只憑那點守城之士和些許衙役，在有人強開城門的情況下，那臨汀郡城，廬陽郡城，朝溪郡城總共也不過幾萬人傷亡。
這等結果，試問誰能不驚詫？
甦復拱了拱手，平靜道“甦復雖為蕭家贅婿，但也知蕭家家訓，家風。”
“愛民，然後忠于國家。”
“甦復所行，皆來自‘無私’二字，人不存私，自可獲信于人。”
甦復目光幽然道“陛下，甦復只是在走一條正確的路！”
啟明皇帝臉上的溫和收起，在甦復身上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太在意了，在意這諸般事宜，究竟是蕭立淵的早有謀劃還是陰差陽錯。
若蕭立淵真的算計至此，這就代表，這十年來，蕭立淵並沒有真的如表面所見一般，對他處處讓步。
那他所有的安排，或許都不再是他可以依仗的手段。
大周七府之地，五支強軍。
他一個皇帝，還有可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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