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博遠從桌後站起身來，停駐穆行實身前，三十年的老交情，他知道自己該如何拿捏身前人。
“這就是普通人的悲哀，一輩子都在別人的選擇之中。”
“穆兄，抓住吧，抓住你等了三十年的機會吧……听听外面嫂子他們的歡聲笑語，只要你點點頭，我便徹底從你生命中消失！”
穆行實頹然，不知過去多久，他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坐在書桌之後，連自己的老妻送來飯菜都沒有發現。
一生很長，長到穆行實用來四十八年走到現在。
一生又很短，短到不過二更聲絕，穆行實便將自己的一生全部回憶。
從懷中取出那一封府衙來的文書，穆行實眼中的堅定隨著淚水的涌出而愈發濃郁。
“慕容博遠，你太小看我穆行實了，我犯下的錯，我會認！”
“但你，絕不可能活著離開江南！”
……
從瑯琊城出發到洪湖之上，哪怕水路暢通，甦復一行也足足花了五天的時間。
端著一盤豐盛的餐食走至尾處的船艙，看著滕歸一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甦復不由欽佩道“滕大人于生死榮辱之間的定力，著實讓甦復欽佩。”
木囚籠並沒上鎖，那鐵鏈也被置于一旁，這是甦復給滕歸一的體面，也是對其指點的回報。
滕歸一接過甦復手中的餐盤，置于桌面之上，臉上的沉思化開為一抹笑意。
“當初匡大人遇襲一事傳出，我便已經在心中受刑過無數遍了。”
“時至今日若還茫然乎不知所措，那豈不是說我們大周的官員皆是草包？”
“沒有半點定力可言！”
有人在死亡前心存畏懼，難進寸步，便有人于死亡無畏，坦然受之。
而滕歸一便是如此。
“好了，知道滕大人你覺悟高，繼續陪我聊聊江南府的風情吧。”
“來江南半年有余，名勝古跡沒去幾個，回去後想吹噓下都沒墨水。”
滕歸一啞然，兩酒杯相踫，便帶著甦復一起回憶他的人生來。
情誼至甦復這等地步，他還有什麼苛求的呢？
……
夜間停駐的船舶，對于有心人而言，其上的燈光便如指路明燈般清晰。
一群人在蘆葦中穿梭，搜尋著自己的目標。
當看見那兩艘三層樓船之時，野鴨子的叫聲頓時急促了幾分。
從月亮東掛，然後至中垂，數十道人影才手持鐵鑿沒入水中，片刻後便是數十艘小船悄無聲息前行，朝著那兩艘船包圍過去。
船艙內，甦復和滕歸一已然喝個盡興，甦復長出一口酒氣，將桌案之上的杯盤收起。
驀然，規律的震動聲順著指尖傳來，甦復皺著眉將桌案移開，側耳趴伏在底板處。
“咚咚……。”
甦復雙眼陡然放大，“洪湖”這兩個字在他的記憶中實在太深刻了，沒有一絲遲疑，甦復便朝著船艙外大吼。
“敵襲！”
甦復聲音落下，給了滕歸一一個眼色，便將手中托盤一扔，兩人快速朝甲板處走去。
甦復的聲音將璩全等人驚醒，船錨被定住，難以回收，璩全等人便抽刀斬斷粗麻繩。
伴隨著幾道火把打著轉從船上扔下，樓船邊上，那些黑衣持刀之人已經甩動飛爪，順著船體往上攀爬！
“大人！”璩全對著走出的甦復沉聲道。
“一切交由你指揮，一切……以娘娘和公主安全為重！”
甦復儼然將此事算到了卓姿嬋的頭上，他想不通，為什麼這個時候了，卓姿嬋還要冒險襲擊他們，而且還是在洪湖這樣一個敏感的地方。
這是生怕他們不將匡天干的死與她聯系在一起嗎？
“是，大人！”璩全回應一句後，便指揮著在夜色中開動樓船，並清理攀附在船體之上的飛爪。
甦復大步走入慕容承愉所住房間，倉促間慕容承愉的穿著顯得有些凌亂，嘈雜的呼喊聲也將熟睡的攸寧驚醒，此刻正不安的張嘴啼哭著。
“甦復，知道是什麼人嗎？”
甦復蹙眉，將門關上，他相信璩全等人的實力，現在不出去添亂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不知道，但除了卓姿嬋外還有誰會如此迫不及待？”
慕容承愉輕柔地拍打著懷著攸寧的背，雖然她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會如此冒險，但她知道，這一次不會是卓姿嬋。
“不會是她，她雖然是個瘋子，但絕對不蠢。”
“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出手的，哪怕是殺了我，但她亦犯了最大的忌諱，到時候不管是皇室宗親還是文武大臣，都不可能將此事默化處理。”
“到時候哪怕是陛下，也只能在退位和她之中二選一了。”
“這是一次收益和風險極大的冒險，她不可能這麼做的。”
甦復走上前，和慕容承愉一同輕打著攸寧的背，察覺到兩人的溫柔後，攸寧哭聲漸小，很快便又熟睡起來。
“不是卓姿嬋，那便意味著不是奔著你而來的。”
“那……會是我？”
“是江南府世家之人！”
甦復看了慕容承愉一眼，是不是江南府世家之人，他冒個頭自然就清楚了。
“我出去一趟，你帶著孩子在里面好好待著。”
听著外面廝殺聲越來越近，甦復知道，璩全他們處于弱勢了。
慕容承愉心中一急，想起在慕容家時，甦復擋在她身前的那一幕，將手中孩子交由一旁的春花，目光堅定道“我也出去。”
“你我分列兩側，那些人究竟是奔著誰來的，自然就清楚了。”
甦復張了張嘴，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就此事爭論的時候，點了點頭道“好，但先讓我和璩全他們說一聲。”
等甦復從房門走出來的那一刻，便知道璩全他們為何處于劣勢了。
外面湖面之上，大大小小的舟船數十艘，見藏不住身形，已經開始使用火攻。
前面那艘防衛力量稍弱的樓船，已經有大火蔓延開來，樓船亦緩緩往水面之下沉去，只需片刻，那樓船之上的人要麼陷入火海，要麼只能沉入這洪湖之中。
“上火箭，反射賊人船只！”
璩全心知隨行軍士中並無水軍存在，水性上肯定比不過這些偷襲的刺客。
待信鷹放飛之後，他便抱著生向死中求的目的，決定毀去雙方船只。
夜色侵襲與水流俱急，現在誰能活下來，就看白天能不能快些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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